第二二五回 舉酒慶豐功 遼海澄波甯遠峤 尋幽參妙法 千山明月度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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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玄真子的一番話,使得衆仙欽佩不已。

    天癡上人重向衆仙緻謝,說:"後洞已令門人整理停當,備有水酒,為諸位道友及門下高足慶功慰勞。

    "堅留小住。

    衆仙見其意甚誠,又喜他勇于遷善,迥非故習,人本端正,也樂得交此教外之友,同聲稱謝,允留一日。

    上人随延衆人洞。

    席間雖無多兼味,但有島上所産千年銅椰靈果和十餘種幹鮮果脯、竹實、首烏之類,并有數百年仙釀,無一不是輕身益氣,脫骨換胎,可緻長生,于修道人有益之物,隻是前洞為乙休所毀,後洞石室稍小,長幼兩輩須分兩起飲宴罷了。

     長一輩賓主飲宴方酣,矮叟朱梅笑道:"乙駝子,你把人家鬧了個河翻海轉,你自己也吃了些苦頭,算是折過,不要你賠還了,現在一切歸之劫數。

    你和主人已然打出和好,是朋友了。

    他島上這些銅椰靈木,被你那又陰又毒的飛刀毀壞,别人無法解救,你難道好意思不管,少時袖手一走,便了事嗎?"天癡上人初意,以自己的法力修建洞府,極為容易,隻等仙賓一走,移回磁峰,即可興修。

    最主要的還是乙休所斬斷的大小數百株銅椰仙樹,都是東方乙木之精,與己雖是面和心違,卻有極深淵源,一呼即至,滿拟使其回生,易如反掌。

    受傷門人又經治愈,隻顧欣喜,設宴謝客,全未在意。

    及聽朱梅一說,才想起乙休斬銅椰的是道碧光,元磁真氣收攝無效。

    前聽人說,乃妻韓仙子有一至寶,名寒碧刀,如是此寶,卻非糟不可。

    對方雖已化仇為友,到底釋嫌不久,又不好意思出口,心正犯愁。

     乙休已笑道:"朱矮子,你最刁巧,起先慫恿我和天癡道友為難,今又來做好人。

     我起初不過一時之忿,怎肯使這天生靈木絕種?隻為先時無暇,現又主人盛意留飲,酒又極佳,欲待稍飲再去,靈木接上重生,再來終席,與諸位道友同行。

    你多管閑事作甚?"朱梅笑道:"駝子少發急,沒有我,能有今天這場盛舉嗎?當初我怎對你說來? 如尋癡老兒赴約,須把我和白矮子約上,三個打一個還差不多。

    你偏倔強任性,獨個兒到此,怨得誰來?"天癡上人不知乙、淩、白、朱四人深交,嬉笑怒罵成了家常便飯,恐有争執,借着解勸,乘機問道:"乙道友那日所用諸般法寶,均非磁峰所能收攝,法力高強,大出意外。

    内有一道雙尾碧光,從未見有相似之寶,可是那寒碧刀嗎?"白谷逸在旁笑道:"駝子因你磁峰專攝五金之寶,恨不能把當初給韓仙子的聘禮都借了來。

     不是此刀,還有何物?"天癡上人道:"果是此寶,那就莫怪全島靈木都如枯朽,一觸即折了。

    " 乙休看出天癡上人似頗情急,又有不便出口相煩神氣,笑道:"自來矮子多是人小鬼多,不好惹。

    他兩個素來貧嘴薄舌,裝乖取巧,不值理睬。

    我已吃了不少仙釀仙果,須要有個報答。

    幸而身邊丹藥尚多,島上又有靈泉,且為主人醫完神木,再來叨擾餘酒吧。

    "上人忙起緻謝,意欲陪往,并令門人随侍,聽候驅策。

    乙休道:"俱都不消。

    我前邊還有峨眉門下幾個小友,有話要說,你自做主人吧。

    "朱梅也攔道:"他是娃娃頭,如今峨眉衆弟子下山,他不知又要出甚麼花樣,教人惹事。

    也許還約兩個在海邊過過棋瘾。

    你由他去,醫不好靈木時,再和他算帳。

    "朱由穆大笑道:"你兩個可是仙人,直成市井無賴,專以口舌為勝了。

    "朱梅笑道:"我們無賴,你這小和尚收心才幾天,就準是好人嗎?"朱由穆佯怒道:"矮鬼如再放肆,叫你回不得青城去。

    "朱梅笑道: "諸位道友,你看他這樣火氣,像守清規的和尚嗎?"引得衆仙都忍俊不禁。

    朱由穆道: "你是個魔頭,我具降魔願力,作獅子吼,不能算犯嗔戒。

    "衆仙互相又笑了一陣,朱梅拿朱由穆取笑。

    姜雪君道:"放着好酒仙果不享受,互相譏嘲,不犯清規,也是口過。

     畢竟峨眉三位掌教長老氣度莊嚴,你看人家笑嗎?這才像是領袖群倫的教祖。

    " 乙休似有甚事,早匆匆起身出去。

    朱梅正要答言,忽聽外面雷聲大震,跟着走進兩個本島門人,躬身禀告說:"乙真人剛剛走出,韓仙子元神忽然飛來,二人略談,便又飛去。

    說時,乙真人面有怒容。

    聽口氣,韓仙子似來應援,途中遇阻,與一對頭鬥法兩日,因此來遲,路過玄龜殿始知細情。

    大約為那對頭,來與乙真人商議。

    行前并助行法,将斷木扶起。

    現在乙真人正率峨眉門下八九位道友,醫治靈木重生。

    雷聲乃韓仙子行時所發。

    "朱由穆道:"可見夫妻情長。

    韓仙子和乙道兄反目多年,以前宛如仇敵,今方和好了旬日,一聞有難,便以元神趕來相助。

    這位嫂夫人雖然法體未複,當年法力仍在,更多異寶。

    對頭何人,竟敢輕捋虎須,樹此一雙強敵,也可謂不知自量了。

    "追雲叟白谷逸道:"這也不一定。

    你沒聽鬥了兩天法嗎?如是庸手,遇上這位女菩薩,焉有生理? 駝子又那樣生氣,莫非是他舊仇人不成?不然,她是來救夫報仇的,無故怎會和人如此惡鬥?齊道友正運玄機推算,可知這對頭底細嗎?"妙一真人道:"當然沒有别人,難怪他夫婦忿恨,這類喪心昧良,棄明投暗的妖邪之徒,便我們遇上,也容他不得。

    如非行蹤詭秘,善于潛行遁迹,早為我們誅戮了。

    他必是見韓仙子元神雲遊,妄思加害,沒想到對方如此神通。

    這一勾起前仇,必無幸理。

    乙道兄知他詭詐,想假手我門下弟子去誘他出現,正商量日後何處相見呢。

    "說罷,又聽一聲雷震,又有門人入報:"銅椰靈木全已重生。

    乙真人正和諸位小道友談那鬥法放火之事,不肯歸座。

    "天癡上人大喜,意欲親出謝迎回座。

    白谷逸笑道:"朱矮子說他娃娃頭,實在不差。

    他最喜有根骨的少年男女,一投緣,便永久扶持,此時必正有興。

    他那脾氣,人去也請不來,道友何苦強他呢?"上人隻得中止不往。

     原來一幹小同門,俱喜和乙休親近。

    乙休也最喜愛他們,尤為司徒平夫妻、金蟬、石生、英瓊、英男、向芳淑以及甄、易弟兄為最,嶽雯是弈友更不必說,這次衆門人聞他有難,個個關心。

    見時,當着師長,不便請問,悶在心裡。

    乙休自然看出,臨時又想起一事,特借醫治靈木之便走出,往前洞去尋金、石、甄、易等六小弟兄。

    别的幾個和乙休最熟的門人,也相繼追了出去。

    除嶽雯沉穩不語外,七張八口,紛問遇險之事。

    乙休還未及答,韓仙子忽然飛來,說在岷山,聞人說起被陷之事,匆匆一算,果然不差,忙帶法寶趕來救援。

    中途遇見夙仇,仗着他有兩個左道中能手,欺韓仙子元神出遊,合力夾攻。

    韓仙子和那仇人苦鬥了兩日一夜,方得獲勝,重往前趕。

    初意丈夫法力尚且失陷,天癡陣法定必厲害。

    易周兩老夫妻同仇敵忾,可約相助,便道前往邀約。

    見面才知丈夫已然轉禍為福,此時衆仙大功告成,正在慶賀。

    因憤仇人可惡,自己不暇報複,趕往銅椰島告知,随助乙休将所斷銅椰全數淩空扶起。

    由乙休率衆峨眉門人在接口處安上靈丹,行法重生。

    自己别去。

     乙休随談起遇險經過,衆人才知天癡上人那日在白犀潭敗走,又入埋伏,幸仗小神僧阿童用白眉禅師所授佛法相助,天癡上人師徒方得脫身回去。

    本就怒火填胸,歸途路過玄龜殿,忽想起此次吃人大虧,事情全由易周家教不嚴,任憑兩個素無經曆,不知輕重的孫兒在外面仗恃家傳法寶,行兇惹事傷人而起。

    當時勾動舊恨,登門問罪,要易周當着他重責易鼎、易震,否則便大鬧一場,拿他來洩忿。

    當初雙方原有深交,同是海外散仙,兩島相隔又近。

    上人有些剛愎自恃,人卻正直。

    未走火入魔以前,兩老雖曾互相訪晤,彼時上人初曆銅椰,不過百年,不知易周得道比他年久,合家老幼,法力道行,個個高強。

    見他神仙眷屬,乃子易晟已修仙業,仍有家室之好,易周人又謙和,看不出深淺,未免稍存輕視,詞色矜誇。

    兩三次往還之後,易周見他雖是端人,終嫌驕傲,又看出他不久即有劫難,便以朋友情分,微言諷誡,本心還想助他。

    上人偏是自大,不特未領好意,話不投機,反倒拂袖而去。

    易周越覺此人乖謬,氣味不投,由此不再與他交往。

     天癡上人又不久走火身僵,幸仗法力高強,僅以身免。

    想起易周先天易數,果然高明,但既有朋友情分,那日便應詳言趨避,不應出語譏諷,引己誤會。

    遭難時,如來相助,也可幸免。

    自己并非左道妖邪,便外人無心相值,也必念對方修為不易,全力相援,斷無坐觀成敗之理。

    如何明知就裡,置之不問?心中也是忌恨。

    那日易氏弟兄誤傷靈木,必欲懲處,便由于此。

    這時怒火頭上,隻想洩忿,卻沒想到他這數百年枯坐苦煉之功,雖然功力大進,遠非昔比。

    又恃仗煉成了靈木仙劍,諸般異寶,元磁精氣,慣攝敵人的法寶飛劍。

    但對方這多年光陰,也非虛度。

    尤其是先天易數,妙參天人,事盡前知,無微不矚。

    人家早就算好他師徒要來,已在殿前平台之上,暗藏埋伏,列陣相待。

    上人師徒盛氣而來,落向台上,正待大喝:"主人出面!"猛覺天旋地轉,四外冥茫,昏沉沉對面不見人影,知已誤陷敵陣。

    上人原非弱者,一面命衆門人聚在一起,不可妄動;一面施展法力,打算将陣破去。

    哪知陣法玄妙,與衆不同,除卻昏霧沉沉,身上時寒時熱外,并無别的威力,隻是沖不出去。

    不理睬還好,一經施為更糟。

    法寶飛劍放将出去,隻在暗影中一閃,便即失去。

    情急之下,連施五行禁制,用盡方法,全失靈效。

    始而師徒多人,還能互相問答;後來随行弟子全無聲息,敵人也一個不見,辱罵也置不理。

    總算自身法力高強,尚能守護元神,雖然被困在内,人卻無恙。

    相持了兩個多時辰,愧忿已極,把心一橫,豁出再修一劫,和仇敵拼命。

    一面施展道家最惡毒的六陽解體大法,運用玄功自裂法體;一面将五行真氣互相生克激撞,發出五遁神雷;一面再将所煉元磁精氣,同時爆散。

    三法齊施,發出無邊烈火迅雷,連自己和整座玄龜殿一起毀滅。

    主持陣法的人隻在十裡以内,當然是不死必傷。

    等元神遁往别處,另尋廬舍,如見敵人未死,再作複仇之計。

     上人正在咬牙切齒,打算查出門人存亡下落,立即施為。

    忽聽易周在内殿遙呼道: "來人是天癡道友嗎?既承下顧,何不在未上平台前知會一聲?老朽近以鼎、震二孫投入齊道友門下,緻與左道旁門中結怨。

    靜居已慣,既不耐煩嚣,與人争鬥,又不願無知之輩上門家人。

    沒奈何,在殿前平台之上略施小技,好使此輩到時知難而退,我也懶得傷他。

    前數月,還差點沒将兩個小孫的同門師姊困入在内,想起慚愧。

    道友久未降臨,所以忘卻通知。

    疏懶成性,日益衰憊,恐有非常之事,無力應付,每日強理舊業。

    适才正在入定,忽聽家人再四疾呼,将我警覺,說是陣中困有多人。

    仔細一看,才知道友誤觸陣中埋伏,衆高足又誤走安門,全數卧倒。

    其實這先天一元陣法,說來也無足奇,隻因道友倉促入陣,先未看清門戶,所以稍微留滞。

    本次親出迎晤,無如此是常課,适才已為道友延誤,行即入定,隻好異日登門負荊了。

    那幾件法寶仍在原處,衆高足在西北角上,俱都無事。

    請取了同回仙府,容再相見。

    " 天癡上人聞言,情知敵人有心捉弄,這等對待,叫人急不得惱不得。

    雖恨不能把敵人生咬幾口,無如這等形勢之下,如何能再與鬥法?再用前策孤注一擲,不特多年苦功可惜,并還十九不能夠對付。

    既作不知,隻得任之,将來再打複仇主意。

    當時情景,端的啼笑皆非,無地自容。

    直等易周從容把話講完,倏地眼前一亮,天光頓現,重返清明。

     法寶、門人,果如敵人所言,無一損傷,含憤收起。

    門人先都昏倒,醒見乃師在側,還道陣被破去。

    有兩個方開口想問,上人恐更丢人,将手一擺,喝聲:"回島!"便同往銅椰島飛去。

    到後,才向衆門人述說。

    上人氣得要死,門人也都悲憤,一面還須留意仇人尋上門來。

    剛把所設陣法加功重新布就,一道經天朱虹,忽自遙空飛堕。

    落地現出神駝乙休,對着天癡上人便罵:"無恥老賊!如非有人暗中助你脫險,早已半人不回。

    自沒出息,還敢無故往尋易道友生事。

    你平日枉自狂傲,如何連人都不見,便被陷陣内? 易道友雖不值與小人計較,你如稍有廉恥,當着許多徒弟,早應撞死玄龜殿了。

    人家剛放了生,如能藏身洞内,面壁百年,自愧自勵,也還算自愛。

    怎剛得活命,又在這裡張牙舞爪?山妻已然教訓過你,我再獨自登門,看你還有甚麼鬼搗?" 兩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又是應劫之人。

    乙休固因上人玄龜殿之行,加了好些厭恨輕鄙,辱罵不堪;上人自然也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不等話完,便交了手。

    這次卻與白犀潭鬥法大不相同,仇是越積越深。

    上人屢敗之餘,身受奇恥大辱,一面以全力拼命,一面加了十分小心,又在自己所居島上,占了好些地利,又有各種埋伏禁制,諸般法寶和那元磁神峰,一切應敵制勝的法術,多已加功備齊,隻等運用,無形中力量增強了好幾倍。

    乙休卻生了輕敵之念,當此勁敵,視若無物,臨機大意,己占了兩分敗着。

     偏又不知哪裡來的邪火,把日前對方修為不易,此行适可而止的初心忽然變卻,屢施毒手,欲置敵人于死地。

    上人如驚弓之鳥,盡管布陣行法,也知乙休厲害,自身成敗關頭,系此最後一着;神峰休戚相關,靈脈深往地底,一旦行法倒轉,萬一仇敵玄功奧妙,一個制他不住,反倒弄巧成拙,轉為作法自斃,連根本也為所毀。

    上人再三隐忍慎重,未敢遽然發難。

     無如乙休人已中魔,專走極端,心辣手狠,不留餘地。

    接連分化飛劍,先斬斷了數十枝神木劍,又連傷了十多個上人門徒。

    妙在所用法寶飛劍,均不以五金之質煉成,上人一件也未收去。

    五遁禁制又困他不住。

    正在舉棋不定,打算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