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琴音朗朗聞雁落,劍氣沉沉作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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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雞之力,但自讀太史公&lsquo遊俠列傳&rsquo後,生平最佩服英雄俠士,不知兄台是哪一派宗主?這幾位都是貴派的子弟嗎?可否請他們各顯絕技,令小弟開開眼界?&rdquo東方耳向那兩個壯漢道:&ldquo那麼你們拿點玩藝兒出來,請這位陸爺指教。

    &rdquo陳家洛手一拱道:&ldquo請!&rdquo心想:&ldquo隻要他們一出手,就知是甚麼宗派。

    &rdquo 一個壯漢走上一步,說道:&ldquo樹上這鵲兒聒噪讨厭,我打了下來,叫人耳根清靜。

    &rdquo手一揮,一枝袖箭向樹上喜鵲射去,哪知袖箭将到喜鵲身旁,忽然一偏,竟沒打中。

     東方耳見那人竟沒射中,頗為詫異,那壯漢更是羞得面紅過耳,手一揚,又是一箭向樹上射去。

    這次各人看得清清楚楚,袖箭将射到喜鵲,不知從哪裡飛來一粒泥塊,在箭杆上一撞,又把箭碰歪了。

    東方耳身旁那枯瘦老者見心硯右手微擺,知道是他作怪,說道:&ldquo這位小弟弟原來功夫如此了得,咱們親近親近。

    &rdquo五指有如鋼爪鐵鈎,向他手上抓去。

     陳家洛暗吃一驚,見這老者竟是嵩陽派的大力鷹爪功,手掌伸出,勢道不快,卻竟微挾風聲,心想:&ldquo此人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數一數二人物,如非一派之長,亦必是武林中前輩高人,怎地甘為東方耳的傭仆?&rdquo心念微動,手中折扇一揮,張了開來,剛擋在老者與心硯之間。

    那老者手爪疾縮,主人對此人既以友道相待,毀了他的東西便是大大不敬,一面打量陳家洛,看他是否會武。

    但見他折扇輕搖,漫不在意,似乎剛才這一下隻是碰巧。

     東方耳道:&ldquo尊紀小小年紀,居然武藝高強,此僮兄台從何處得來?&rdquo陳家洛道:&ldquo他并不會武,隻是自幼投蟲射雀,準頭不錯而已。

    &rdquo東方耳見他言不由衷,也不再問,看着他手中折扇,說道:&ldquo兄台手中折扇是何人墨寶,可否相借一觀?&rdquo陳家洛把折扇遞了過去。

     東方耳接來一看,見是前朝詞人納蘭性德所書的一阕《金縷曲》,詞旨峻崎,筆力俊雅,說道:&ldquo納蘭容若以相國公子,餘力發為詞章,逸氣直追坡老美成,國朝一人而已。

    觀此書法摹拟褚河南,出入黃庭内景經間。

    此扇詞書可稱雙璧,然非兄台高士,亦不足以配用,不知兄台從何處得來?&rdquo陳家洛道:&ldquo小弟在書肆間偶以十金購得。

    &rdquo東方耳道:&ldquo即十倍之,以百金購此一扇,亦覺價廉。

    此類文物多屬世家相傳,兄台竟能在書肆中輕易購得,真可謂不世奇遇矣!&rdquo說罷呵呵大笑。

    陳家洛知他不信,也不理會,微微一哂。

     東方耳又道:&ldquo納蘭公子絕世才華,自是人中英彥,但你瞧他詞中這一句:&lsquo且由他蛾眉謠诼,古今同忌。

    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

    &rsquo未免自恃才調,過于冷傲。

    少年不壽,詞中已見端倪。

    &rdquo說罷雙目盯住陳家洛,意思是說少年人恃才傲物,未必有甚麼好下場。

    陳家洛笑道:&ldquo大笑拂衣歸矣,如斯者古今能幾?向名花美酒拚沉醉。

    天下事,公等在。

    &rdquo這又是納蘭之詞。

     東方耳見他一派狂生氣概,不住搖頭,但又不舍得就此作别,想再試一試他的胸襟氣度,随手翻過扇子,見反面并無書畫,說道:&ldquo此扇小弟極為喜愛,鬥膽求兄見賜,不知可否?&rdquo陳家洛道:&ldquo兄台既然見愛,将去不妨。

    &rdquo東方耳指着空白的一面道:&ldquo此面還求兄台揮毫一書,以為他日之思。

    兄台寓所何在?小弟明日差人來取如何?&rdquo陳家洛道:&ldquo既蒙不嫌鄙陋,小弟現在就寫便是。

    &rdquo命心硯打開包裹,取出筆硯,略加思索,在扇面上題詩一絕,詩雲:&ldquo攜書彈劍走黃沙,瀚海天山處處家,大漠西風飛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

    &rdquo 那會鷹爪功的老者見他随身攜帶筆硯,文思敏捷,才不疑他身有武功。

    東方耳稱謝,接過扇子,說道:&ldquo小弟也有一物相贈。

    &rdquo雙手捧着那具古琴,放到陳家洛面前,說道:&ldquo寶劍贈于烈士,此琴理屬兄台。

    &rdquo 陳家洛知道此琴是希世珍物,今日與此人初次相見,即便舉以相贈,不知是何用意,但他是相府子弟,珍寶見得多了,也不以為意,拱手緻謝,命心硯抱在手裡。

     東方耳笑道:&ldquo兄台從回疆來到江南,就隻為賞桂花不成?&rdquo陳家洛道:&ldquo有一位朋友有點急事,要小弟來幫忙料理一下。

    &rdquo東方耳道:&ldquo觀兄臉色似有不足之意,是否貴友之事尚未了結?&rdquo陳家洛道:&ldquo正是。

    &rdquo東方耳道:&ldquo不知貴友有何為難之處。

    小弟朋友甚多,或可稍盡綿力。

    &rdquo陳家洛道:&ldquo大概數日之後,也可辦妥了。

    兄台美意,十分感謝。

    &rdquo 兩人談了半天,仍不知對方是何等人物。

    東方耳道:&ldquo他日如有用得着小弟處,可持此琴赴北京找我。

    現下我等一同下出去如何?&rdquo陳家洛道:&ldquo好。

    &rdquo兩人攜手下山。

     到了靈隐,忽然迎面來了數人,當先一人面如冠玉,身穿錦袍,相貌和陳家洛十分相似,年紀也差不多,秀美猶有過之,隻是英爽之氣遠為不及。

    兩人一朝相,都驚呆了。

     東方耳笑道:&ldquo陸兄,這人可與你相像麼?他是我的内侄。

     康兒,過來拜見陸世叔。

    &rdquo那人過來行禮。

    陳家洛不敢以長輩自居,連忙還禮。

     忽聽得遠處一個女人聲音驚叫一聲,陳家洛回頭一看,見周绮和她的父母及徐天宏剛從靈隐寺出來,想是她突然見到兩個陳家洛,不勝驚奇。

    陳家洛隻當不見,轉過頭去。

    徐天宏低聲向周绮道:&ldquo别往那邊瞧。

    &rdquo 東方耳道:&ldquo陸兄,你我一見如故,後會有期,今日就此别過。

    &rdquo兩人拱手而别。

    數十名藍衫壯漢在東方耳前後衛護。

     陳家洛轉過頭來,微微點頭。

    徐天宏會意,對周仲英道:&ldquo義父,總舵主差我去辦事,你與義母、妹子多玩一會。

    &rdquo周绮老大不高興,一聲不響。

    徐天宏遠遠跟在那些壯漢後面,直跟進城去。

     到得傍晚,徐天宏回來禀告:&ldquo那人在湖上玩了半天,後來到巡撫衙門裡去了。

    &rdquo陳家洛說了剛才之事,兩人一琢磨,料想這東方耳必是官府中人,而且來頭一定極大,如非京中出來密察暗訪的欽差大臣,便是親王貝勒之類的皇親宗室,瞧他相貌不似旗人,恐怕多半是欽差。

    那枯瘦老者如此武功,居然甘為他用,那麼此人必非庸官俗吏了。

    陳家洛道:&ldquo莫非此人之來,與四哥有關?我今晚想去親自探察一下。

    &rdquo徐天宏道:&ldquo是,最好請哪一位哥哥同去,有個照應。

    &rdquo陳家洛道:&ldquo請趙三哥去吧,他也是浙江人,熟悉杭州情形。

    &rdquo 二更時分,陳家洛與趙半山收拾起行,施展輕功,向撫衙奔去。

    兩人在屋瓦上悄沒聲息的一掠而過。

    陳家洛心道:&ldquo久聞太極門武功是内家秘奧,趙三哥的輕功果然了得,閑時倒要向他請教請教。

    &rdquo趙半山心中也暗暗佩服:&ldquo總舵主拳法精妙,與鐵膽周老英雄比武時已經見過,哪知他輕功也如此不凡,不知他師父天池怪俠在十年之間,如何調教出來。

    &rdquo 不一刻将近撫台衙門,兩人同時發覺前面房上有人,當即伏低,但見兩個人影在屋頂來回巡邏。

    趙半山等他們背轉身,手一揚,一枚鐵蓮子向數丈外一株樹上打去。

    那兩人聽見樹枝響動,飛身過來查看。

    陳家洛和趙半山乘機矮身,竄進撫衙。

     當下躲在屋角暗處,過了一會沒見動靜,才慢慢探頭,一看之下,不由得大驚,原來下面明晃晃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數百名兵丁弓上弦,刀出鞘,嚴密戒備,幾名武将繞着屋子走來走去。

    可是說也奇怪,這許多兵将卻大氣不出,走動時足尖輕輕落地,竟不發出腳步聲音。

    雖有數百人聚集,卻是靜悄悄地,隻聽得牆角蟋蟀唧唧鳴叫,偶爾夾雜着一兩聲火把上竹片爆裂之聲。

     陳家洛見無法進去,向趙半山打個手勢,一齊退了出來,避過屋頂巡哨,落在牆邊,低聲商量對策。

    陳家洛道:&ldquo咱們不必打草驚蛇,回去另想法子。

    &rdquo趙半山道:&ldquo是。

    &rdquo正要飛身上屋,忽然撫台衙門邊門呀的一聲開了,走出一名武官,後面跟着四名旗兵,那五人沿街走去,走了數十丈又折回來,原來也是在巡邏。

    兩人見這派勢,心中暗暗驚異。

     等那五人又回頭向外,陳家洛低聲道:&ldquo打倒他們。

    &rdquo趙半山會意,竄出數步,發出三枚錢镖,三名旗兵登時倒地。

    陳家洛跟着兩顆圍棋子,打中那武官和另一名旗兵穴道。

    兩人縱身過去,将五人提到暗處,剝下旗兵号衣,自己換上了,将官兵抛在牆角。

     兩人又乘屋頂巡哨轉身,跳入圍牆,在火把照耀下大模大樣走進院子,裡面成千名官兵來來往往,怎分辨得清已有外敵混入?更進内院,隻見院内來往巡衛的都是高職武官,不是總兵便是副将,隻是人數遠比外面為少。

    兩人找到空隙,一縮身,竄入屋檐之下,攀住椽子,屏息不動,待得數名武官轉過身來,早已藏好。

    隔了半晌,陳家洛見行藏未被發覺,雙腳勾住屋梁,挂下身子,舐濕窗子,張眼内望。

    趙半山守在他身後衛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以防敵人。

    他二人當真是藝高人膽大,于如此戒備森嚴之下窺敵,實是險到了極處。

     陳家洛見裡面是一座三開間的大廳,廳上站着五六個人,都是身穿公服的大官,一人背向而坐,看不見他相貌,隻見這幾個大官恭恭敬敬的,目不邪視。

     這時外面又走進一個官員,向坐着那人三跪九叩首的行起大禮來。

    陳家洛大吃一驚,心想:&ldquo這是參見皇帝的儀節,難道皇帝微服到了杭州不成?&rdquo正疑惑間,隻聽那官說道:&ldquo臣浙江布政司尹章垓叩見皇上。

    &rdquo陳家洛聽得清清楚楚,心道:&ldquo果然是當今乾隆皇帝,怪不得這樣大勢派。

    &rdquo 隻聽皇帝哼了一聲,沉聲說道:&ldquo你好大膽子!&rdquo尹章垓除下朝冠,連連叩頭,不敢作聲。

    皇帝隔了半晌,說道:&ldquo我派兵征讨回疆,聽說你很不以為然。

    &rdquo陳家洛又是一驚,心道:&ldquo怎麼這皇帝的聲音好熟?&rdquo 尹章垓一面叩頭,一面說道:&ldquo臣該死,臣不敢。

    &rdquo皇帝道:&ldquo我要浙江趕運糧米十萬石,供應軍需,你為甚麼膽敢違旨?&rdquo 尹章垓道:&ldquo臣萬死不敢,實因今年浙江歉收,百姓很苦,一時之間征調不及。

    &rdquo皇帝道:&ldquo百姓很苦,哼,你倒是個愛民的好官。

    &rdquo尹章垓又連連叩頭,連說:&ldquo臣該死。

    &rdquo皇帝道:&ldquo依你說怎麼辦?大軍糧食不足,急如星火,難道叫他們都餓死在回疆麼?&rdquo尹章垓叩頭道:&ldquo臣不敢說。

    &rdquo皇帝道:&ldquo有甚麼不敢說的,你說吧。

    &rdquo尹章垓道:&ldquo萬歲爺聖明,教化廣被,回疆夷狄小醜,其實也不勞王師遠征,隻須派一名大臣宣之以德,邊民自然順化。

    &rdquo皇帝哼了一聲,并不說話。

     尹章垓又道:&ldquo古人雲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聖上若罷了遠征之兵,天下皆感恩德。

    &rdquo皇帝冷冷的道:&ldquo我定要派兵征伐,那麼天下就是怨聲載道了。

    &rdquo尹章垓拚命叩頭,額角上都是鮮血。

    皇帝嘿嘿一笑,說道:&ldquo你倒有硬骨頭,竟敢對朕頂撞!&rdquo一轉身,陳家洛這一驚更是厲害。

     原來這皇帝竟是今日在靈隐三竺遇見的東方耳。

    陳家洛雖然見多識廣,臨事鎮靜,這時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隻聽得乾隆皇帝道:&ldquo起去!你這頂帽兒,便留在這裡吧!&rdquo 尹章垓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倒退而出。

    乾隆向其餘大臣道:&ldquo尹某辦事必有情弊,督撫詳加查明參奏,不得循私包庇,緻幹罪戾。

    &rdquo幾個大臣連聲答應。

    乾隆道:&ldquo出去吧,十萬石軍糧馬上征集運去。

    &rdquo那幾名大臣諾諾連聲,叩頭退出。

     乾隆道:&ldquo叫康兒來。

    &rdquo一名内侍掀簾出去,帶了一個少年進來。

    陳家洛見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

    他站在乾隆身旁,神态親密,不似其餘大臣那樣畏縮。

     乾隆道:&ldquo傳李可秀。

    &rdquo内侍傳旨出去,一名武将進來叩見,說道:&ldquo臣浙江水陸提督李可秀叩見聖駕。

    &rdquo乾隆道:&ldquo那紅花會姓文的匪首怎樣了?&rdquo陳家洛聽得提到文泰來,更是凝神傾聽,隻聽李可秀道:&ldquo這匪首兇悍拒捕,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