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卷十五 兵略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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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優勢條件去獲得成功;讓對方看到我方的出現,但卻不讓他們知道我将隐入何處;讓對方知道我方的行動,但卻不讓他們知道我将怎樣集聚。

    戰争開始時要像狐狸那樣細心弱小,于是對手就會輕率出戰;一旦戰争爆發,就要像猛虎那樣兇猛,所以敵人就必潰退。

    那飛鳥準備攫取獵物時,總縮着腦袋裝成若無其事,猛獸捕捉獵物時也總是藏匿着它的利爪,虎豹是不輕易暴露它的利牙,噬狗也不随便外露它的利齒。

    所以用兵的策略,有時故意向敵方顯示我軍的柔弱,但真要開戰時,就用剛強給予迎頭痛擊;有時故意向敵方暴露我軍的弱小,但在關鍵時刻,就用強硬的勢态将敵方壓倒;有時故意向敵方示以收斂的姿态,但當對方進犯時,卻大張旗鼓并配以強盛的氣勢給予敵方沉重的打擊;有時想往西進,卻故意制造成東去的假象。

    先處逆境,然後達到最終目的;先在黑暗中摸索,然後有光明的前途;用兵要像&ldquo鬼&rdquo那樣來無蹤去無影,又要像&ldquo水&rdquo那樣滲透深入不留痕迹。

    所以軍事上有這種情況,即外表上的趨向并不是他真要去的地方,表露出來的迹象并不代表他的真實意圖,所以一舉一動很難吃準這到底是為什麼。

    由此就會導緻這樣的結果,像晴天炸雷,你沒法防備;而且一定記着軍事招數不可重複使用,這樣才能穩操勝券;與神奇的光明相通,但卻不知它的門徑。

    這就叫做用兵如神。

     軍隊之所以強大,是在于得到民衆的擁戴;民衆之所以用犧牲自己來換取戰争勝利,是在于這場戰争的正義性;正義之所以能為民衆信仰,是在于君王将帥具有崇高的威信,且與民衆利益一緻。

    所以用文德來一團一結人民,用勇武來整齊士兵,這樣就能必定勝利;正義和威信同時發揮作用,這是最強大的。

    一般來說,人都是喜歡活着,憎恨死去的。

    但是,面對高高的城牆、深深的壕溝、矢箭如雨,平原廣澤短兵相接厮殺時,士兵們仍然争先恐後搶在前面與敵軍一交一戰,不是他們不怕死、高興受傷,而是因為君王将帥獎賞守信用、懲罰嚴明的緣故。

     所以君王如果将民衆看成是自己的子女,那麼民衆就會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父親;君王如果将民衆看成是自己的兄弟,那麼民衆就會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兄長。

    君王如能将民衆看成是自己的子女,那麼也就必定能統治天下。

    民衆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父親,那麼天下也就安定一團一結。

    君王将民衆看成是自己的兄弟,那麼民衆就不會把為人民犧牲生命當作難事;民衆将君王看成是自己的兄長,那麼民衆就不會把為君王犧牲生命當成難事。

    因此部隊中官兵親如父子兄弟,敵人就無法與之相鬥的,因為這樣的部隊君王将帥平時就愛兵如子的。

    所以驷馬動作不協調,即使有造父也無法駕車趕遠路;弓和箭不相配,即使是羿也無法用來百發百中;君臣離心離德,即使是孫武也無法率領部隊與敵一交一戰。

    因此,君王一定要内修清明政治,廣積恩德;外塞醜行惡迹,樹立威信;體察民衆的疾苦,以知道民衆的生活狀況。

    這樣,一旦爆發戰争,民衆就會和君王将帥同心同德,面對殘酷戰争會視死如歸。

    所以将帥真與士兵同甘苦、共饑寒,那麼到戰時士兵的犧牲精神就會體現出來,也使部隊具有強大的戰鬥力。

    所以古代善于帶兵打仗的将帥一定是身先士卒,各方面都起到表率作用;酷暑也與士兵一樣不張傘蓋,寒冬也與士兵一樣不穿皮衣,以體察士兵的寒暑;遇險要關隘也不騎馬,上山爬坡也必下車步行,以體驗士兵的勞逸;部隊飯菜做好後才敢用餐、部隊水井鑿通後才肯飲水,以體驗士兵的饑渴;兩軍一交一戰時也與士兵一樣随時有可能被箭射中,這樣與士兵共安危。

    所以良将用兵,常常以這種恩德來凝聚部隊的戰鬥力去迎戰怨氣極盛的敵軍的;又用仁愛去一團一結部隊去迎戰内部充滿仇恨的敵軍的。

    這樣,哪有不取勝的道理? 君王要求民衆做到的是兩條:要求民衆為他辛勞,要想民衆為他犧牲生命。

    而民衆對君王的期望不過三點:饑者有食,勞者能息,有功者施予恩賞。

    假若民衆已經履行了君王所要求的兩條職責,而君王卻沒有滿足民衆的三點期望,那麼,國家再大、人口再多,這軍隊的戰鬥力還是弱小的。

    假若辛苦者事後能就得到快樂,勞累者必能得到一定利益,立功者一定得到獎賞,為國犧牲者的後代一定得到撫恤,這四方面都能兌現、取信于民,那麼君王即使去射獵雲天的飛鳥、垂釣深淵的遊魚,彈琴奏瑟、鳴鐘吹竽、擲六博、投高壺、安逸清閑萬分,但他的部隊照樣強大,軍令照樣能貫徹執行。

    這樣,君王将帥令人景仰,下屬百姓士兵随時聽候使用;這說明德政施行的足以使人敬慕,那麼這君王的威信也就随之樹立。

     将帥必須具備的條件有三隧、四義、五行和十守。

    所謂&ldquo三隧&rdquo是指将帥必須上知天道、下熟一習一地形、中體察人情。

    所謂&ldquo四義&rdquo是指将帥是為國家利益而不是依仗兵權謀私,是為君王盡忠而奮不顧身,面對危難而不怕犧牲,處理疑難問題時不怕承擔責任。

    所謂&ldquo五行&rdquo是指将帥能柔軟但不卷曲,能剛強但不折斷,秉仁慈但不可侵犯,有信譽但不容欺騙,具勇敢但不可淩辱。

    所謂&ldquo十守&rdquo是指将帥神志清澈而不混濁、謀略深遠而不易仿效、節操堅定而不遷移、智慧明達而不受蒙蔽、不貪錢财、不沉溺于物欲、不貪求花言巧語、不貪圖名聲、不易被引逗喜悅、不易被激怒。

    将帥如能做到上述這些,也就叫達到了深遠奧妙的境界,有誰能知道他的真情!行動則必定符合明确的目标,言論則必定符合道理和規律;行為必定順應時宜,分析必定有條有理。

    通曉動和靜的奧妙,明白開和塞的時機;審察行動的利和害,如同符節相合;快得像發動滿弦的弓箭,氣勢如同離弦的飛箭;像龍那樣騰飛、像蛇那樣遊行,行動沒有一定的形态。

    看不清所要攻擊什麼目标,也不知道最終的歸宿是什麼;要進攻時就使你無法防守,要防守時就使你攻不破。

     聽說善于用兵的人,必定先從自我修養做起,然後才要求他人也能這樣;先做到不可被戰勝,然後才争取去戰勝别人。

    自我都沒修養好,還得依靠别人;自身的條件都不具備,卻隻想寄希望于敵人自己出亂子而取勝他,自己的部隊混亂不堪卻想乘敵人出亂之機去戰勝他的做法,就像用火救火,用水堵水一樣,哪裡能制一服?如果讓陶工自己變為粘土,那麼他就再也不可能用粘土來制造盆盎了;如果讓女工自己變為絲線,那麼她就不可能再用絲線織成錦緞了。

    這說明相同的東西是不能達到治理目的的,而隻能用與衆不同的奇招、異招才能制一服對手。

    兩隻麻雀相鬥,是不大可能出現其中一隻将另一隻鬥死的,但一旦老鷹飛到,這問題就解決了,這是因為鷹和雀是兩種不同的種類。

    所以用安靜之兵對應急躁之兵就顯示出奇異來了,用治理整齊之兵對付混亂之兵就顯示出奇異來了,以飽食之兵來對付饑寒之兵就顯示出奇異來了,以逸待勞也同樣顯示出奇異來了。

    奇正相對就像水火、金木相對一樣,互相相克而顯示出勝負來了。

    善于用兵者,就掌握着五行相克相生的道理來應對敵人,所以能取得勝利;而不善于用兵者,就不能掌握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故常被人制一服而被俘。

     所以,用兵貴在于謀略不被測度,部隊行動隐藏不露,常常能出其不意使對手無法設防。

    這說明謀略如果被對手掌握,那麼就要陷于困境;行動如果被對手掌握,那麼就要陷入被動。

    所以真正能用兵的人是,上利用天象隐蔽自身,下利用地形藏匿自我,中發揮人的作用來隐蔽自身。

    如果用天象來隐蔽自我,就沒有什麼敵人不能被制一服。

    那麼什麼叫利用天象隐蔽自我呢?就是利用大寒酷暑、狂風暴雨、大霧昏天這樣一種天氣條件來因順變化、迷惑對方。

    那麼什麼叫利用地形隐蔽自我呢?就是利用山地丘陵、叢林險阻這些地形條件來藏隐部隊以作埋伏襲擊。

    又什麼叫發揮人的作用來隐蔽自我呢?就是在敵手前進的道上埋伏,或尾随敵軍跟蹤觀察,或出奇兵沖入敵軍陣營,這攻擊的迅猛如雷霆,推進的速度如風雨,一旦達到目的就偃旗息鼓悄然離去不見蹤影、不留形迹,沒有人知道他的來龍去脈。

     所以隊伍前後整齊嚴正、四面像墨線那般筆直,隊伍進退有分有合、有散有聚,隔而不斷,互不超越;兩翼輕捷,四邊便利,或前或後,離合散聚,不亂隊形:這就是善于訓練管理的行軍隊列和布陣。

    明白奇正、陰陽、刑德、五行、望氣、占星、龜策、祭祀,這就是善于運用天道。

    制定計劃、布設埋伏、運用水攻、火攻;制造奇異假象,讓士兵鼓躁呐喊來攪亂敵人的聽覺;拖着樹枝揚起塵土來迷亂敵人的視覺:這就是善于運用欺詐佯裝戰術。

    意志觀念像碄钺那樣堅定厚重,毫不動搖,難以恐吓倒,權勢利益不能誘一惑,死亡威脅吓不退:這就是善于鼓舞士氣堅定信念。

    剛猛快速、英勇果斷、藐視敵人、行動神速、瞬時一閃即逝:這就是善于運用輕騎兵來出奇制勝。

    觀察選擇地形,安排宿營地址,修築軍營圍牆,審察查明路障,駐紮高坡山地,營地能進能退:這就是善于利用有利地形。

    利用敵軍饑凍渴熱,疲勞困倦,松懈混亂,恐懼困窘之機,派出一精一銳幹練的部隊,在深夜對敵人實現偷襲:這就是善于利用時機來應對變化的環境。

    平坦的地方用戰車,險峻的地方用騎兵,渡水時用弓,險隘之處用一弩一,白天作戰用旌旗壯大聲勢,夜晚作戰用篝火營造氣氛,陰暗多霧天氣多用戰鼓:這就是善于利用各種器械裝備來為戰争服務。

    以上總共八種戰術方法,不能缺少一樣,但這些還不是用兵打仗中最重要的方面。

     用兵打仗中主要的方面是,将帥一定要有獨到的見解和膽識。

    所謂獨到見解是指能夠觀察到别人觀察不到的東西;所謂獨到膽識是指能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東西。

    能夠觀察到别人觀察不到的東西,這叫做&ldquo明”能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東西,這叫做&ldquo神&rdquo。

    這神明就是取得勝利的先決條件。

    如能這樣,那麼防守時就不易被攻破,一交一戰時不易被打敗,進攻時就容易取勝,這就是虛和實的關系道理。

    上下級之間有間隙矛盾,文官武将關系不融洽,處事不公正,士兵内心充滿怨氣,這就叫&ldquo虛&rdquo。

    反之,君王聖明,将領一精一良,上下同心,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這就叫&ldquo實&rdquo。

    如果像潑水滅火,敢抵抗的即将他攻陷,敢逼近過來的即将他遷移,這樣剛柔顯示出差别,戰争的勝敗也即表現出來,這就是虛實的不同。

    所以善于作戰的部隊不在于人少,善于防守的部隊不在于城池狹小;取勝在于有否威勢,失敗在于喪失鬥志。

     如果軍隊實力強就打,實力不濟就走;氣勢旺盛部隊戰鬥力就強,氣勢低落則必定敗北。

    過去吳王夫差擁有方圓二千裡的土地,統率步卒七十萬,向南和越國開戰,逼迫越王退守會稽山;向北和齊國一交一戰,在艾陵擊敗齊軍;向西能和晉國對陣,在黃池制一服晉國國君,為什麼能做到這樣呢?是在于充分利用了人民士兵的士氣和鬥志這種實力。

    後來夫差驕橫縱欲、拒絕勸谏、愛聽奉承話又暴戾骁悍,從而鑄成大錯而不能及時醒悟悔過,這時大臣怨恨、百姓離心離德。

    越王勾踐隻率一精一兵三千就在幹遂消滅了夫差,這就在于利用了夫差吳王及吳國整個虛弱的氣勢将他制一服。

    這氣勢有虛有實,二者會轉化,就像光明轉向黑暗一樣。

    所以勝利之師也不總是士氣高昂、鬥志昂揚的,敗軍也不總是士氣低落的。

    這樣,善于用兵的人就要鼓起自己民衆的士氣以等待敵軍出現虛弱氣勢的時機,以便能擊敗他;反之不能用兵的人常常是挫傷自己民衆士兵的鬥志和士氣以等待敵軍氣勢旺盛。

    所以氣勢的&ldquo虛&rdquo與&ldquo實&rdquo,是決定戰争勝負的最重要的因素。

     凡是國家有危難,君王便在宮中召見将帥,對他發出诏令:&ldquo社稷的命運托付給你,現在國家有危難,希望你能率兵應敵。

    &rdquo将帥接受了君令,就下令祝史、太蔔齋戒三天,然後前往太廟,鑽靈龜,蔔定吉日來舉行授旗儀式。

    授旗那天,君王進入太廟門以後,面朝西邊站立;将帥進入太廟門,急步走到廳堂台階下,面朝北站立。

    君王親自拿着大斧,手持斧頭将斧柄授給将帥,說:&ldquo從現在起,上至蒼天,都由将軍控制。

    &rdquo君王又拿着大斧,手持斧頭将斧柄一交一給将帥,說:&ldquo從現在起,下至深淵,都由将軍指揮。

    &rdquo将軍接過斧钺後回答君王說:&ldquo國家的政事不能由受命在外的武将治理,軍隊的事務不可由宮廷來幹預,臣如懷有二心是不能侍奉君王的;心志疑惑的将帥是不能出征應戰的。

    臣既然已經在君王面前接受了任命,象征權力的鼓旗和斧钺已為臣所掌握,臣行使權力時就不必再回朝請示君王了,但願君王以後再也不要對臣下達任何軍事命令。

    君王如果不同意臣下的這一請求,臣就不敢率領軍隊出征。

    君王如果同意臣下的這一請求,臣就告辭出發。

    &rdquo于是剪短指甲,穿上&ldquo冥衣&rdquo,打開&ldquo兇門&rdquo,出城上路。

    将帥乘坐帥車,插着軍旗、斧钺,神情凝重。

    當他面對敵人決戰時,不顧一切,不懷二心。

    因此不怕天不怕地,不怕敵人在前頭,不怕君王從後牽制;進攻打仗不是為了名利,後退撤離不逃避罪責;一心隻想保衛人民,為君王争取利益,這才是國家的珍寶,也是将帥應具有的德行。

    将帥如能做到這些,那麼有智慧的人就會替他出謀劃策,勇敢的人就會替他英勇作戰,氣壯山河,疾速如同烈馬奔馳,因此,兩軍尚未一交一戰,敵軍就恐懼害怕了。

    如果打了勝仗趕走敵人,全軍上下都會受到獎賞,軍吏也會得到升遷、增加爵祿,分割出土地來調配給立功軍吏。

    在境外就作出決定,全部事情都在軍中得到處理。

    率軍返回國内以後,一交一還軍旗和斧钺,向君王禀報戰事結果,說:&ldquo軍中沒有什麼遺留的事要處理。

    &rdquo然後穿上素白衣服,離開府第居舍,向君王請沒有完全盡責之罪。

    君王說:&ldquo免罪。

    &rdquo于是将帥退下齋戒獨居。

    取得重大勝利的将帥經三年後才返回府第居住,取得中等勝利的将帥則二年後才返回府第居住,取得小勝利的将帥則需一年後才返回府第居住。

    正義戰争的矛頭總是指向昏君統治的國家,所以能夠做到戰勝敵國而不遭敵國的報複,奪取土地而不會被敵國反攻,人民将不會有疾病瘟疫發生,将官将不會早死,五谷豐收,風調雨順;在國外打了勝仗,為國家帶來福祉。

    所以這樣的戰争必定給君王和将帥帶來名聲而不會留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