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伯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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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做隐士是不對的,這是後世的儒家思想。

    而後世儒家這種思想的依據,多半是提出孔孟的思想來反對隐士。

    事實上最能影響曆代政治的,是隐士的思想。

    如果以西洋文化的政治思想來說,中國的隐士思想有點像所謂&ldquo不同意&rdquo的主張,但并不是&ldquo不合作&rdquo,&ldquo不合作&rdquo又是另外一個觀念。

    西方文化現在還保留這一思想形态,如民一主社會的投票,不投同意票,也沒有投反對票,可就是不同意的意思,先保持自己的立場,這還隻是勉強的比喻,可是中國曆代政治受隐士思想影響非常巨大。

     曆史上有名的故事,如漢高祖時代的商山四皓。

    所謂皓是頭發都白了的老頭子。

    從秦始皇時候就當隐士不出來的四個老頭子,學問很好,名氣很大,道德很高,可是不出來。

    到了漢高祖的時候,年紀很大,須發都白了,被尊為四老。

    漢高祖當了皇帝,請他們出來,他們認為漢高祖不會禮賢下士。

    因為漢高祖好謾罵,喜歡開口說粗話,他還沒有得天下以前,對跟着他的那些知識分子,看見他們就讨厭,把人家的博士帽子拿來當便器。

    陸賈勸他要尊重讀書人,他說:&ldquo乃翁天下馬上得之。

    &rdquo照現代的白話:&ldquo老子的天下是打來的,你們啰嗦什麼?&rdquo後來天下太平了,知識分子出來替他擺布了一下,他才尊重讀書人。

    這也是陸賈告訴他:&ldquo乃翁天下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rdquo的善意結果。

    漢高祖是絕頂聰明的,他問該怎麼辦?告訴他要建立制度等。

    制度建立以後,第一次上朝,他坐在上面當皇帝,這個味道很好,這時才認為讀書人有道理。

    于是禮請商山四皓出山,他們不答應。

    後來他要立太子傳位時,宮廷中發生了一個大問題,漢高祖幾乎要把呂後所生的孝惠帝&mdash&mdash當時的太子&mdash&mdash廢掉,改立他所喜歡的戚姬所生的兒子&mdash&mdash如意為太子。

     呂後問計于張良。

    張良就告訴呂後,隻要孝惠帝&mdash&mdash當時的太子把商山四皓請來,漢高祖就不敢廢太子了。

    呂後果然教孝惠帝以卑辭厚禮把商山四皓請來為上賓。

    漢高祖見到這情形,就告訴戚姬,太一子一黨一羽已成,連自己請不到的商山四皓都請來了,改立如意為太子的事免談了。

    這就看到政體問題、社會的思想問題,為什麼學說思想對政治發生如此的影響,同時也說明了隐士的重要。

     隐士們後來到魏晉被稱為高士。

    有一本書名《高士傳》。

    高士即高尚之士,學問很好,才幹也高,也許出來可為治國的大才,可是一輩子絕不出來做事。

    當然,不出來也有好處,否則出來萬一做不好,這一輩子英名也沒有了。

    越不出來越高,有人一輩子做&ldquo高士&rdquo。

    到了宋朝則稱&ldquo處士&rdquo。

    當然,有的處士是怕考試考不取,故意當處士不做官,不要功名富貴,因此名氣越來越大。

    有時候皇帝特别起用,不經考試還可以做做官。

    當然真的處士還是有,宋代有這樣一位處士名叫楊璞,宋真宗請他,他不出來,後來硬是下命令給地方官,用各種方法,軟硬兼施逼他出來了。

    到了京師,真宗對他很客氣。

    問他說,先生一路來,一定有很多人送行,其中有好的詩吧!他說隻有我的老伴送了我一首詩。

    真宗說,夫人的詩一定很好。

    于是要他念出那首詩:&ldquo更勿落魄耽杯酒,切莫猖狂愛作詩。

    今日捉将宮裡去,這回斷送老頭皮。

    &rdquo真宗聽了哈哈大笑,留他在京裡玩了幾天,就送他回去。

    他和同時的種放一樣,都是真正的處士,硬不想出來。

     另外像唐朝武則天時的盧藏用,因終南山地近京師,倡言隐居,結果被征召入朝為官,這又是處士的另一種手段了。

    所以後來成語所說的&ldquo終南捷徑&rdquo就是指這麼回事。

    陸放翁曾有一首是批評也是稱揚隐士的詩:&ldquo志士栖山恨不深,人知已是負初心。

    不須更說嚴光輩,直自巢由錯到今。

    &rdquo 後世儒家認為這些&ldquo不同意&rdquo主義的隐士、高士、處士們,很可惡,不應該。

    而認為有學問的人們應該對社會國家有所貢獻,為什麼一輩子作學問不肯出來?他們就說孔子是罵隐士的。

    在後面的《論語》中,我們可以看到,孔子碰到好幾個當時的隐士,都挨了罵。

    那麼孔子挨了罵後怎麼講呢?下論中就講了很多。

    孔子說&ldquo鳥獸不可與同群&rdquo,後世的儒家就引用這句話,解釋為孔子不同意這些人,罵他們是鳥獸。

    這個話解釋錯了。

    實際上孔子的思想,對隐士非常崇敬。

    所不同的是孔子的聖人胸懷,對于社會國家,是&ldquo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rdquo,雖然知道挽救不了,可是他硬要挽救,做了多少算多少。

    孔子所以為聖,就在這裡。

    明知道這個人救不起來,我盡我的心力去救他,救得了多少算多少,這是孔子之聖。

    隐士們的道家思想,則救不起來就不救。

    這是中國思想的兩大主流。

    道家對時代思想的潮流,視之如山洪的暴發,擋是擋不住的,一定要去擋就是傻子,必定被沖走。

    如要挽救的話,就估計山洪的力量到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衰微下去,先到那衰微處的下遊,稍稍一引導,就引進了河川渠圳。

    儒家的思想則不然,對于時代的趨勢,也視如山洪暴發,擋是擋不住,但是要跟着這股山洪旁邊跑,在沿途看到洪流中的人,救一個算一個,一直到某一有利的形勢,将洪水導入河川渠圳。

    這兩種思想都對。

    孔子認為道家走隐士路線,站到下遊去等待也沒錯。

    所以他講&ldquo鳥獸不可與同群&rdquo,這句話仔細一研究,孔子是贊成的,并不是反對。

    鳥類是高飛的,要高飛的就高飛去吧!野獸是生活在山林裡的,自然就在山林過他們的生活。

    而我是人,既不能高飛,也不想入山林,我就做點人世間的事情吧! 秀才未必知天下事 說了半天,就是解釋&ldquo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隐。

    &rdquo可見孔子還是贊成隐士思想。

    他說如果真有救人救世的本事,而當前的機會不屬于我的,你也沒辦法去救,那麼先要保護自己,充實自己。

    所以&ldquo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隐。

    &rdquo但在下面&ldquo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

    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rdquo是進一步告訴我們,如果社會漸漸上了軌道,有才能的應該對國家社會有所貢獻,倘仍無法貢獻,還處在貧賤中,那就是身為知識分子讀書人的恥辱。

    如果在一個動亂,不上軌道的社會中,安享富貴,或是用各種手段,各種方法,不正當的途徑取來的,這也是不對的,可恥的。

     跟着這幾句,便又說出真當&ldquo隐士&rdquo的客觀态度。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句話問題又來了。

     一個知識分子,如果不是身居官職,最好不要随便談論批評政事。

    真當隐士的更須要有如此的胸襟。

    這幾句話,我們要常注意。

    現在順便告訴大家一些有趣的經驗。

    我不是學者文人,但常與學者文人接觸。

    學者文人最喜歡談政治,而且他們對現實的政治,幾乎沒有滿意過的,尤其學自然科學的學者,更喜歡談政治。

    我的結論是越外行的越喜歡談内行話。

    不知大家的經驗如何? 據我所知,文人更喜歡談戰争,開口就是應該打。

    他們可不知道打仗的難處,自己又沒有打過仗,也不知道怎麼打。

    等于有人在街上看到别人打架,自己在旁邊吆喝着大聲喊打,可是叫他自己來,隻要一揚拳頭,他就先跑了。

    這就是曆代文人的談戰争。

    知識分子喜歡談軍事、談政治,大多數絕對外行。

    所以我常引用孔子這句話對他們說:&ldquo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rdquo他們答道:&ldquo這有什麼難?&rdquo我說:&ldquo你我知不知道基辛格此時此刻看的什麼公文?說的什麼話?你我所知道的情報、資料,都是從報上看來的,并不是第一手資料,可靠性大有問題。

    就算是可靠的,在報紙上發表出來的,還是有限,不知道還有多少不能發表的,而且和此刻的現況,又相隔很遙遠了。

    像這樣如何可以去談政治?而且政治絕對要靠經驗,不是光憑理論的。

    你說某某不行,你自己來試試看,毫無經驗的話,不到三個月就完了。

    &rdquo所以孔子說的這句話非常有道理&mdash&mdash&ldquo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rdquo不在那個位置上,不能真知道它的内容。

    以很具體的事實來說,榮民總醫院某手術室,此時在為某一病人的某一病開刀,你我能知道嗎?即使自己親人進手術室接受治療,而我們被關在門外,他在裡面危險到什麼程度,我們不知道,隻隔薄薄的一扇門就不知道。

    所以&ldquo謀其政&rdquo不是想象中的簡單,要在那個位置上才能執其政、謀其政。

     很不幸的,孔子的這句話常常被人用來做滑頭話,作推托詞。

    甚至,有些人看見别人用這句話作擋箭牌,都誤認為是跟孔子學滑頭。

    所以打倒孔家店的人,也把這句話列為&ldquo罪狀&rdquo之一,把罪過弄到孔子身上了。

    事實上這句話是告訴我們,學以緻用,真正的學問,要和作人做事配合。

    他也是告誡學生們,對一件事,有一點還不了解,還無法判斷時,不要随便下斷語,不要随便批評,因為真正了解内情,太不容易了。

     文化複興運動 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 這是講到文化的重整,等于我們現在講文化的複興。

    孔子周遊列國以後,回到魯國,開始整理文化。

    因為時代的盛衰演變中,文化永遠是走在最前面,周代王朝的衰亂已經很嚴重了,所以孔子急于從事文化的複興來力挽狂瀾。

    他先從禮樂入手,《詩經》也可以說是樂的一種。

    《關雎》為詩經的第一篇,&ldquo關雎之亂&rdquo的&ldquo亂&rdquo字,古代和現代的意義有所不同,千萬注意。

    古代這個&ldquo亂&rdquo字含有&ldquo亂&rdquo的反面意義在内,就是&ldquo治&rdquo的意思&mdash&mdash秦漢以上的書,會這樣用,唐以後大多都不會這樣用。

    比如&ldquo毒&rdquo字,在秦漢以前,有治療、痊愈的意思,譬如有人砍了我們一刀,是傷害;而我們手上或腳上生了瘡,醫生鋸下我們一條手臂或一條腿,就不算傷害,反要感謝他的治療,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古代文字少的時候,就有許多字義是借用的。

     &ldquo師摯之始&rdquo,師摯是當時管理魯國文化的大樂師&mdash&mdash不是樂隊的大樂師,勉強說,相當于文化局長,但不隻是一個做官的,他本身是個專才。

    孔子這裡說,魯國文化經過整理,新舊文化一交一流以後,非常悠美。

    可是跟着而來的,下面孔子又講到文化思想,又提出他的感歎了。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願,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孔子感歎當時的社會,一般人的思想與個人的修養,犯了三個大毛病。

    這三個大毛病,不止是孔子當時的社會如此,在我們看來,每個時代,每個社會都有,尤其現在看來,格外同意孔子的這三句話。

    許多人&ldquo狂而不直&rdquo,&ldquo狂&rdquo本來不是壞事,孔子也欣賞狂狷之士,雖然還不夠标準,但是不可能要求每一個人都成為君子,都成為聖人。

    因此退而求其次,至少是狂、是狷,還有可取之處。

    &ldquo狂&rdquo就是豪邁慷慨,心地坦然,一交一朋友,不對就是不對,說了他,他并不恨你,這類的典型為狂。

    &ldquo狷&rdquo,毫不苟取,不義之财一點都不要,不合理的事情絕不做,很保守,個性獨立而很有道德修養為狷。

    孔子認為假使沒有君子之人,那麼狂與狷這兩種也不錯。

     有一個朋友,在大一陸曾當過省府委員、廳長一類的職務,他狷介得使人有點怕他。

    就如我和他坐公共汽車,我替他付了一張公車票,他一定要想辦法下一次替我付回一張。

    這種人非常可愛,一毫不苟取,一毫不苟與。

    還有一個朋友,抗戰時在某單位工作的廖先生,學問好,道德也好,我非常敬重他。

    一九四九、五○年,我到了台北,有一次和他約會,他坐汽車到衡陽街和我見了面以後,就下車,和我坐一輛三輪車走。

    照他的習慣是走路的,坐三輪車還是依我的習慣。

    所以換車,是因為他到衡陽街是公事,和我見面後的活動是私事,就把公家的汽車放回去。

    他這種不苟取不苟與的精神,我非常佩服。

    勝利以後,他奉命到上海接觸金融界,很多金融界的巨頭都在座,而他穿一套舊中山裝,像個鄉巴佬一樣到場,人家都不認識他。

    他晚年信佛,住在觀音山的戴公祠。

    廖先生臨死的時候,好像預先知道,早幾天就約一些好朋友當天去吃飯。

    飯後洗好澡,穿好衣服,邀朋友們一起和他念佛。

    念着念着他不念了,不動了,就這樣去了。

    這是很妙的。

    這位朋友,的确做到了狷介,做官幾十年,就如此清白。

    像廖先生臨死時的從容自在,真可算&ldquo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rdquo一點沒有牽挂,很坦然,而且早一個星期就知道。

    所以道德修養與生死來去,都有關系。

    &ldquo狂而不直&rdquo,有許多人狂,豪邁得很。

    但是假狂的人很多,内心不正直,歪曲心腸,這是一個大毛病。

     &ldquo侗而不願&rdquo,看起來笨笨的,好像是很厚道的樣子,但一個人貌似忠厚,而心裡鬼主意蠻多,并不是真正的厚道。

    &ldquo倥倥而不信&rdquo,有許多人自己是空空洞洞的,卻不相信人家,也不相信自己,隻是空空洞洞,莫名其妙的作一輩子人。

    &ldquo吾不知之矣&rdquo,孔子說有這三種人,我不知道這個社會将變成什麼樣子。

    這三句話,也就是孔子當時看時代在變亂中,多半是這一類的人:狂而不能直,老實相而内心并不厚道;再加上非常淺薄,淺薄到沒有内容,還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自己,又不好好求學。

    因此孔子很感歎。

    事實上一個亂離的社會,這都是必然的現象。

    我們今天處于這個時代,看到一些人物,也有孔子同樣的感歎:&ldquo吾不知之矣!&rdquo這句話很幽默,意思是說實在不知道這部曆史将變成什麼樣子。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這是以正面言論結束上面的話。

    孔子說真正為學問而學問,永遠覺得自己還不充實,還要改進。

    這句話後來演變成曾國藩他們經常引用的:&ldquo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rdquo學問有個很簡單的原則,停留下來,就是在時代潮流中退下去了。

    所以不是進步,就是退步,沒有停留在中間的。

    這個觀念就是從孔子這句話來的。

    &ldquo學如不及&rdquo,求學問要随時感覺到不充實。

    以這樣努力的精神,還怕原有的學問修養會退失。

    如果沒有這樣的心情,懂了一點就心滿意足,結果就是退步。

    大家要特别注意。

    尤其中年以上的朋友,對這句話更須要反省。

    有時我們看到許多中年以上的朋友,學問事業成就了,往往自認為什麼都對了。

    事實上如不再加努力,就要落伍被淘汰了。

    思想也好,學識也好,一切都要被時代所淘汰。

    假如有所成就,而始終好學不倦,這才叫學問,才不會被淘汰。

    我看到幾位中年朋友,的确是值得佩服。

    家裡藏書非常多。

    他們的年齡,都快到六十歲了,每天公事非常忙,夜間讀書每每到兩三點鐘才睡。

    因此他們的學識、能力,不斷在進步。

    所以這一點習慣一定要養成。

    依我個人的經驗來說,讀書的習慣養成了,要無書不讀,甚至壞的一面也要懂,懂了不跟他走,那才是真本事。

     三代之治 孔子說了孔門學問中個人的修養,和作人做事的大原則以後,接着是評論中國曆史哲學的一個标準。

    儒家在曆史上特别推崇堯、舜、禹三代。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

     &ldquo巍巍乎&rdquo三個字,大家都知道是崇高、偉大的意思,用白話可以寫到幾十個字的句子,古人三個字就形容出來了,甚而可以隻用一個&ldquo巍&rdquo字,就表達出來了。

    這不去管他。

    孔子說堯傳位給舜、舜傳位給禹,這三代是著名的&ldquo公天下&rdquo。

    這種帝王位置的傳替叫做&ldquo禅讓&rdquo,禹以後變成&ldquo家天下&rdquo,但并不是禹的本意,因為禹所傳的人,沒有找對,後來才又找到禹的兒子繼承下來,這才變成家天下。

    大家要研究&ldquo公天下&rdquo的道理,千萬要注意前面提到的《伯夷列傳》。

    這篇書很難讀的,這篇書懂了,對于中國的曆史哲學大概也就懂了。

    這樣才能了解司馬遷對于曆史哲學和人生哲學的觀點。

     說到司馬遷的文章,也可以說有一點壞道。

    何謂&ldquo壞道&rdquo?世界上罵人文章寫得最好的,是司馬遷;批評文章寫得最好的,也是司馬遷。

    好在字面上看不出來在罵人,也看不出來在批評人。

    他寫了《史記》以後,在一封給朋友的回信《報任少卿書》中,就說寫了這部《史記》&ldquo藏之名山,傳之其人。

    &rdquo我們幼年讀書,隻知道司馬遷的文章寫得很美。

    把整篇文章一讀,覺得司馬遷牢騷大了,都在罵人,牛也吹大了。

    他說周公彙集了中國文化,到孔子是五百年。

    孔子整理、發揮了中國文化以後,到他司馬遷時,中間又是五百年。

    于是由他來寫《史記》。

    他的意思就是說,這一千多年以來,除了周公、孔子和他司馬遷以外,其他的人都沒有思想。

    他認為自己寫了《史記》,沒有人看得懂,隻好&ldquo藏之名山&rdquo,等到将來有人看得懂的時候,再&ldquo傳之其人&rdquo。

     他在《伯夷列傳》中,對于&ldquo公天下&rdquo的曆史哲學道理,在第一節中就說得很有條理。

    他的意思說,不要以為古代&ldquo公天下&rdquo的&ldquo禅讓&rdquo是那麼簡單的。

    他說堯年紀大了,要找一個繼承人,找到了舜。

    舜是一個大孝子,堯才把他找來,并沒有立即讓舜當皇帝,要他從基層工作做起,各方面的事情都做,給他經曆,訓練他,一直經曆了幾十年,然後才把國家政權一交一給他。

    所以司馬遷在《伯夷列傳》上說&ldquo傳天下若斯之難也!&rdquo這句話表面上看,隻是普通的感慨,毫不相幹的字眼。

    但透過這些字眼,才會知道思想的背景。

    他就是告訴我們,一個替國家做事的人,要有豐富的行政經驗,加上道德才能,經過考察又考察,認為可以傳位才把帝位一交一給他。

    這表示傳天下并不簡單,而是非常困難的。

    舜找禹更慎重了,當時禹的父親鲧負責治水,沒有辦好,犯罪被殺掉了。

    舜再用他的兒子禹來治水,大禹治水是曆史上有名的故事,胼手胝足,自己下去做工,九年在外治水,三過其門而不入&mdash&mdash九年中在外工作,三次經過自己家門口,都沒有時間回去,(也有人唱反調,寫反面文章,說這是故意假裝給人看,目的想當皇帝。

    事實上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