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政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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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飄絮,身世飄零雨打萍;皇恐灘頭說皇恐,零丁洋裡歎零丁;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rdquo這也就是&ldquo興&rdquo。

    他在挽救自己的國家,挽救那個時代,而遭遇敵人痛苦打擊的時候,無限的情感,無限的感慨。

    這也就是真的牢騷,心裡郁悶的發洩,就是&ldquo興&rdquo。

     詩的偉大 孔子說我整理詩三百篇的宗旨在什麼地方?&ldquo一言以蔽之&rdquo&mdash&mdash一句話,&ldquo思無邪&rdquo。

    人不能沒有思想,隻要是思想不走歪曲的路,引導走上正路就好,譬如男女之愛。

    如果作學問的人,男女之愛都不能要,世界上沒有這種人。

    我所接近的,社會上普遍各界的人不少,例如出家的和尚、尼姑、神父、修女,各色各樣都有,常常聽他們訴說内心的痛苦。

    我跟他講,你是人,不是神,不是佛,人有人的問題,硬用思想把它切斷,是不可能的。

    人活着就有思想,凡是思想一定有問題,沒有問題就不會思想,孔子的&ldquo思無邪&rdquo就是對此而言。

    人的思想一定有問題,不經過文化的教育,不經過嚴正的教育,不會走上正道,所以他說整理詩三百篇的宗旨,就為了&ldquo思無邪&rdquo。

     那麼為什麼把這個講文學境界的話,要放到《為政》篇來呢?這不是次序亂了嗎?一點都不亂,這就是&ldquo點題&rdquo了,就是把題目的中心抓住,先拿出來。

     第一個點題:以現在的話來說,一切政治問題、社會問題隻是思想問題。

    隻要使得思想純正,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我們知道,現在整個世界的動亂,是思想問題。

    所以我在講哲學的時候,就說今天世界上沒有哲學家。

    學校裡所謂的哲學,充其量不過是研究别人的哲學思想而已。

    尤其是作論文的時候,蘇格拉底怎麼說,抄一節;孔子怎麼說,抄一節。

    結果抄完了他們的哲學,自己什麼都沒有,這種哲學隻是文憑! 世界上今天需要真正的思想,要融彙古今中外,真正産生一個思想。

    可是,現在不止中國,這是個思想貧乏的時代,所以我們必須發揮自己的文化。

     第二個點題:牽涉到人的問題。

     中國史上,凡是一個大政治家,都是大詩人、大文學家,我常和同學們說,過去人家說我們中國沒有哲學,現在知道中國不但有哲學,幾乎沒有人有資格去研究。

    因為我們是文哲不分,中國的文學家就是哲學家,哲學家就是文學家,要了解中國哲學思想,必須把中國五千年所有的書都讀遍了。

    西方的學問是專門的,心理學就是心理學,生理學就是生理學,過去中國人作學問要樣樣懂一點,中國書包括的内容這樣多,哪一本沒有哲學?哪一樣不是哲學?尤其文學更要懂了,甚至樣樣要懂,才能談哲學,中國哲學是如此難學。

    譬如唐初有首詩,題名《春一江一花月夜》中有幾句說:&ldquo一江一上何人初見月?一江一月何年初照人?&rdquo與西方人的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意思一樣,但到了中國人的手裡就高明了,在文字上有多美!所以你不在文學裡找,就好像中國沒有哲學,在中國文學作品中一看,哲學多得很,譬如蘇東坡的詞:&ldquo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rdquo不是哲學問題嗎?宇宙哪裡來的?上帝今天晚上吃西餐還是吃中餐?&ldquo不知天上宮阙,今夕是何年?&rdquo他問的這個問題,不是哲學問題嗎?所以中國是文哲不分的。

    此其一。

     文史不分:中國曆史學家,都是大文學家,都是哲學家,所以司馬遷著的《史記》裡面的八書等等,到處是哲學,是集中國哲理之大成。

    此其二。

     文政不分:大政治家都是大文豪,唐代的詩為什麼那麼好,因為唐太宗的詩太好了,他提倡的。

    明代的對聯為什麼開始發展起來,朱元璋的對聯作得很不錯,他盡管不讀書,卻喜歡作對聯。

    有個故事,朱元璋過年的時候,從宮裡出來,看見一家老百姓門前沒有對子,叫人問問這家老百姓是幹什麼的,為什麼門口沒有對子。

    一問是閹豬的,不會作對聯。

    于是朱元璋替他作了一副春聯:&ldquo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

    &rdquo很好!很切身份。

    唐太宗詩好,大臣都是大文學家,如房玄齡、虞世南、魏征每位的詩都很好。

    為什麼他們沒有文名?因為在曆史上,他們的功業蓋過了文學上的成就。

    如果他們窮酸一輩子,就變文人了,文人總帶一點酒釀味,那些有功業的變成醇酒了。

    其次,像宋代的王安石,他的詩很好,但文名被他的功業蓋過了。

    所以中國文史不分、文哲不分、文政不分,大的政治家都是大文學家。

    我們來一個老粗皇帝漢高祖,他也會來一個&ldquo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内兮歸故鄉。

    &rdquo别人還作不出來呢!不到那個位置,說不定作成:&ldquo台風來了吹掉瓦,雨漏下來我的媽!&rdquo所以大政治家一定要具備詩人的真摯情感。

    換句話說,如西方人所說,一個真正做事的人,要具備出世的精神&mdash&mdash宗教家的精神。

    此其三。

     第三個點題:中國人為什麼提倡詩和禮?儒家何以對詩的教育看得這麼重要?因為人生就有痛苦,尤其是搞政治、搞社會工作的人,經常人與人之間有接觸、有痛苦、有煩惱。

    尤其中國人,拼命講究道德修養,修養不到家,痛苦就更深了。

    我經常告訴同學們,英雄與聖賢的分别:&ldquo英雄能夠征服天下,不能征服自己,聖賢不想去征服天下,而征服了自己;英雄是将自己的煩惱一交一給别人去挑起來,聖人自己挑盡了天下人的煩惱。

    &rdquo這是我們中國文化的傳統精神,希望每個人能完成聖賢的責任,才能成為偉大的政治家。

    從事政治碰到人生的煩惱,西方人就付諸宗教;中國過去不專談宗教,人人有詩的修養,詩的情感就是宗教的情感,不管有什麼無法化解的煩惱,自己作兩句詩,就發洩了,把情感發揮了。

    同時詩的修養就是藝術的修養,一個為政的人,必須具備詩人的情感、詩人的修養。

    我們看曆史就知道,過去的大臣,不管文官武将,退朝以後回到家中,拿起筆,字一寫,書一讀,詩一誦,把胸中所有的煩悶都解決了。

    不像現在的人上桌子打麻将或跳舞去了。

    這種修養和以前的修養不同了,也差遠了。

     由此我們已了解,孔子說《為政》的&ldquo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rdquo就是告訴我們為政的人,除了領導思想不走邪路以外,對于自己的修養,更要有詩人的情操,才能一溫一柔敦厚,才能輕松愉快的為政。

     窮哉法治 下面提出問題來了: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一恥。

    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這個&ldquo道&rdquo是領導的導。

    剛才我們提出來,說孔子講的為政,不是談政治,以現在觀念勉強說來,他講的是政治哲學,或說是政治的原理。

    他說領導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如果以政治體制來領導,再用法制來管理,&ldquo齊之以刑&rdquo,使大家不犯法,犯法就罰他。

    但是用法制來管理人民,這樣一來&ldquo民免&rdquo,一般人會逃避,鑽法律的漏洞,而且他逃避了責任、法律及處罰,他還會自鳴得意,認為你奈何他不了,毫無羞恥心。

    這和道家老子講的&ldquo法令滋彰,盜賊多有&rdquo的道理一樣,法令越多,犯法的人越多。

     因此孔子又說:&ldquo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rdquo假如以道德來領導,每個人都有道德的涵養,&ldquo齊之以禮&rdquo,以禮教化。

    這就談到禮義精神了,大家能自動自發,如果做錯了,有那慚愧的心情,這樣做到人人有恥,不敢做不道德的事,不要等到法律制裁,自己就很難過,這就是有恥。

    到了這種情形,則&ldquo且格&rdquo,就達到了政治的目的。

    所以他是主張用道德的政治、道德的感化,這就是儒家與法家的精神之不同了。

    不過,中國的政治,向來是道家、儒家、法家合用的。

     孔子的自剖 下面更有趣了。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這是孔子的自我報告,為什麼孔子在談到為政,要作自我報告呢?孔子是七十二歲死的。

    他用簡單幾句話,報告了自己一生的經曆,艱苦奮鬥的精神。

    他的身世很可憐,父親去世的時候,他還有一個半殘廢的哥哥和一個姐姐,對家庭,他要挑起這擔子來,他的責任很重。

    他說十五歲的時候,立志作學問,經過十五年,根據他豐富的經驗,以及人生的磨煉,到了三十歲而&ldquo立&rdquo。

    立就是不動,作人做事處世的道理不變了,确定了,這個人生非走這個路子不可。

    但是這時候還有懷疑,還有搖擺的現象,&ldquo四十而不惑&rdquo,到了四十歲,才不懷疑,但這是對形而下的學問人生而言。

    還要再加十年,到了五十歲,才&ldquo五十而知天命&rdquo。

    天命是哲學的宇宙來源,這是形而上的思想本體範圍。

    到了&ldquo六十而耳順&rdquo,這裡問題又來了,孔子在六十以前耳朵有什麼問題不順,耳腔發炎嗎?這句很難解釋,可能在當時漏刻了文字。

    可能是&ldquo六十而&rdquo下面有一個句讀。

    如果照舊,&ldquo耳順&rdquo的道理就是說,自十五歲開始作人處世,學問修養,到了六十歲,好話壞話盡管人家去說,自己都聽得進去而毫不動心,不生氣,你罵我,我也聽得進去,心裡平靜。

    注意!心裡平靜不是死氣沉沉,是很活潑,很明确是非善惡,對好的人覺得可愛,對壞的人,更覺得要幫助改成好人,要這樣平靜,這個學問是很難的。

    然後再加十年,才&ldquo從心所欲&rdquo。

    西方的文化就是自一由,但下面有一句很重要的話:&ldquo不逾矩&rdquo。

    我們上街去看看,這家包子做得好,就拿來吃,&ldquo從心所欲&rdquo嘛!行嗎?要&ldquo不逾矩&rdquo。

    人與人之間要有一個範圍。

    &ldquo從心所欲&rdquo&mdash&mdash自一由而不能超過這個範圍,所以&ldquo不逾矩&rdquo,同時這句話也通于形而上的道理。

     講到這裡,我們要研究孔子為什麼把幾十年所經曆作人、做事、做學問的經驗,要放在《為政》篇裡。

    這經驗太重要了,本來為政就是須要人生的經驗。

     在世界上有兩個東西是沒有辦法實驗的,就是政治和軍事。

    這兩個東西,包羅萬象,變動不居。

    從曆史上看,古今中外的政治,專制、君主、民一主、集體,究竟哪樣好?誰能下得了這個結論?尤其現代的中國,幾十年來,西方的什麼思想文化,都搬到中國這個舞台上來玩過,但是西方思想是西方文化來的,結果如何呢?所以為政的人要了解人生,要有經驗,要多去體會。

    因此孔子将自己的經驗講出來,編到《為政》這一篇,就是暗示一般從政者,本身的修養以及作人做事的艱難,并不簡單,要效法他這個精神,在工作上去體會、了解它,才把這一段編到《為政》中來。

     從上面幾段,我們得到一個結論:不管是為政或做事,是要靠人生經驗的累積。

    而人生經驗累積成什麼東西呢?簡單的四個字&mdash&mdash&ldquo人情世故&rdquo。

     講到人情世故,中國人現在往往把這個名詞用反了,這是很壞的事。

    如果說&ldquo這家夥太世故了!&rdquo便是罵人。

    尤其外國人批評中國人,幾年前在《中央日報》我就看到這樣的文章,說中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重人情了。

    這裡一般年輕人的反應,認為這個外國人的文章寫得非常透徹,我說你們不要認為外國人在中國留學兩三年,就能懂中國文化,那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幾十年的飯是白吃了。

    中國文化一直在講人情,所謂&ldquo人情&rdquo,不是過年過節的時候,提着一隻火腿,前街送到後巷,左鄰送到右舍,在外面送來送去地轉了個把月,說不定又轉回來物歸原主了。

    這隻是情禮的象征,中國文化所講的&ldquo人情&rdquo是指人與人之間的性情。

    人情這兩個字,現在解釋起來,包括了社會學、政治學、心理學、行為科學等等學問都在内,也就是人與人之間融洽相處的感情。

     &ldquo世故&rdquo就是透徹了解事物,懂得過去、現在、未來。

    &ldquo故&rdquo就是事情,&ldquo世故&rdquo就是世界上這些事情,要懂得人,要懂得事,就叫做人情世故。

    但現在反用了以後,所謂這家夥太&ldquo世故&rdquo,就是&ldquo滑頭&rdquo的别名;&ldquo人情&rdquo則變成拍馬屁的代用詞了。

    就這樣把中國文化完全搞錯了,尤其外國人寫的更不對。

     為政以&ldquo德&rdquo為本,再以學來培育&ldquo詩&rdquo的一溫一柔敦厚精神,是不是就具備了為政的條件了?不然!不然!就好像一個軍人,把中外古今的軍事思想理論都翻遍了,但是連槍怎麼放都不會,二等兵上等兵是怎麼回事也不曉得,這等人充其量隻能當個參謀,絕對不能帶兵上戰場的。

    所以《論語》行文的氣勢,輕輕一轉,把孔子的簡略自傳編進來了。

    也就是告訴我們,為政的道理就是要真正能多懂得人情世故。

     我曾講過,世界上所有的政治思想歸納起來,最簡單扼要的,不外中國的四個字&mdash&mdash&ldquo安居樂業&rdquo。

    所有政治的理想、理論,都沒超過這四個字的範圍;都不外是使人如何能安居,如何能樂業。

    同時我們在鄉下也到處可以看到&ldquo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rdquo這八個字,現代一般人看來,是非常陳舊的老古董。

    可是古今中外曆史上,如果能夠真正達到這八個字的境界,對任何國家、任何民族、任何時代來說,無論是什麼政治理想都達到了。

    而這些老古董,就是透徹了人情世故所産生的政治哲學思想。

     車上的一課 接下來,根據我們全篇連貫起來的觀念,似乎有了問題了,因為下面接着是說: 孟懿子問孝,子曰:無違。

    樊遲禦,子告之曰:孟孫問孝于我,我對曰:無違。

    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如此一節,我們不要看宋儒這樣的一圈,就把它圈斷了;這是後人圈的,是不對的,上加一圈,下加一圈,結果就變成了教條。

    其實它是連貫的,也就是前面&ldquo為政以德&rdquo的引申發揮,把中國文化裡面的孝道精神,擴充到待人處世上面,中國自古以來,大政治家的出入不苟的胸襟,就是根據這一點培養出來的。

     現在我們先對文字作一了解,孟懿子不一定是孔子的學生,而是介于學生與朋友之間的關系,他是魯國的大夫。

    當時的&ldquo大夫&rdquo,當然不是現代的醫生,而是一個相當高的官位。

    勉強比,有如現在的内閣官員之流,通稱作&ldquo大夫&rdquo。

    &ldquo大夫&rdquo是官階,不是官職。

    中國這些官階職務,曆代都有變動的。

    我們要了解中國曆代政治形态的變遷,必須讀&ldquo十通&rdquo或&ldquo三通&rdquo&mdash&mdash通志、通獻、通考。

    裡面不僅包括了中國政治制度的演變、官職的演變、一切的演變,乃至現代研究三民一主義思想,國父為什麼采用了五權分立制度,都與&ldquo三通&rdquo、&ldquo十通&rdquo的文化有絕對的關系。

    這是講到孟懿子的職位,順便提到的。

     既然孟懿子是這樣一位人物,以當時孔子的立場來講,這一段問答,到底是孔子做魯國司寇以前,或以後說的,就很難考證了。

    孔子當時在國際&mdash&mdash諸侯間&mdash&mdash的地位也很特殊,是一位突出人物。

    所以孟懿子來問他什麼是孝,孔子隻告訴他&ldquo不要違背&rdquo。

    如果根據這句話來看,孔子講話非常滑頭。

    不要違背什麼呢?沒有下文。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答話,接下來,又是一幕短劇式的談話。

    我們看《論語》,深入了,很有趣味,像看小說一樣,不必用那麼嚴肅的态度去看。

     &ldquo樊遲禦&rdquo&mdash&mdash樊遲是孔子的學生,名叫樊須,字子遲,小于孔子三十六歲,是年輕的一輩。

    &ldquo禦&rdquo是駕車。

    孟懿子剛剛來拜訪孔子,并請教什麼是孝道這個問題,孔子說&ldquo不要違背&rdquo,就隻有這麼一句話。

    等一會兒孔子出門了,因為請不起司機,都是學生來服務。

    現在由年輕的樊遲來駕車子,不像現在的汽車,孔子那時坐的是馬車,駕馬車有一套專門技術,很不容易的。

    那麼孔子坐進車廂了,樊遲坐在前面的駕駛台上,開動了車子,在途中,孔子坐在車廂中和學生談起話來了。

    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到孔子的教育,是随時随地都在對學生施教的。

     &ldquo子告之曰&rdquo是描寫孔子在車上特别告訴樊遲一件事:&ldquo孟孫問孝于我,我對曰:無違。

    &rdquo孟孫是孟懿子的号,因為他是當朝有相當地位的人,而且在當時政界來講,還算好的一個人,所以孔子對他相當尊敬,便隻稱他的号。

    孔子說,他問我什麼叫作孝,我答複他&ldquo無違&rdquo,不要違背。

    &ldquo樊遲曰:何謂也。

    &rdquo從這一句話,我們看到那個畫面上,學生正在前面駕車,靜靜的,沒有開腔,而老師好像在自言自語的告訴他,剛才答複孟懿子問孝的經過,樊遲一聽,回過頭來說,老師,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跟我們現在的疑問一樣。

    &ldquo無違&rdquo,不要違背,這是什麼意思? 于是孔子說,沒有什麼,很簡單。

    &ldquo生,事之以禮。

    &rdquo這個&ldquo事&rdquo字是古人以下對上而說的。

    孔子說,當父母活着的時候,我們要孝敬他&mdash&mdash&ldquo事之以禮&rdquo。

    怎麼叫以&ldquo禮&rdquo事之呢?很難說了,這個禮不是說見到父母行個禮就叫孝。

    禮是包括生活上的照應、愛護。

    (這一切道理,将來我們還有專門講&ldquo禮&rdquo的機會,在這裡暫不詳述。

    )又說:&ldquo死,葬之以禮。

    &rdquo所以禮是中國文化中很重要的一個基本概念,看到這個禮字,絕不能作狹義的禮貌解釋。

    去世以後則&ldquo祭之以禮&rdquo。

    我們研究這一段,好像沒有什麼了不起,可是又把這一段問答記到《論語》裡,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對為政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們把這些問題先放在一邊,再看下一段,然後綜合起來作研究。

     下面跟着記載的,是孟武伯問孝。

     孟武伯問孝。

    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孟武伯是何許人也?就是剛才所講的孟懿子的兒子,他是&ldquo世家公子&rdquo。

    這又牽涉到什麼是&ldquo世家&rdquo,古代的制度,和現代兩樣,尤其在春秋時代,與印度、歐洲古代又不相同。

    所謂&ldquo世家&rdquo就是作官的,子子孫孫都有這個官作,不過是長子繼承這個官位,即所謂的封建時代。

    但是與歐洲的封建不同,不是永久的,誰家不好,就被除掉。

    在中國這樣傳下來的家庭叫&ldquo世家&rdquo,長子有繼承權,第二以及第三、四、五個孩子都是另外在一邊了。

    孟武伯是孟懿子的兒子,是正統的世家公子。

    父親剛剛問了孝道,(當然不是同一天的事,不過編書的人&mdash&mdash孔子的學生們,硬要把它編在一起。

    )兒子孟武伯也來問孝,孔子的答複,和答複他父親的是兩樣的。

     孔子說:&ldquo父母唯其疾之憂。

    &rdquo這句話就是說父母看到孩子生病了,那種憂愁、擔心,多麼深刻,你要去體會這種心境。

     孔子這個答複有多妙!這句話,我們要這樣說,這個問題隻有自己做了父母的人才真能體會出來。

    這種情形是,自己要上班,家裡錢又不夠,小孩病了,坐在辦公室裡,又着急,又出汗,又不敢走開,可是心裡記挂着。

    這種心境就是&ldquo父母唯其疾之憂&rdquo。

    孔子對孟武伯就是說,對父母能付出當自己孩子生病的時候,那種程度的關心,才是孝道。

     以孝治天下 這兩段話都是大問題,現在我們轉回來談第一點。

    我們知道中國文化經常講孝道,尤其儒家更講孝道。

    把四書五經編輯起來,加上《孝經》、《爾雅》等,彙成一系列的總書叫十三經。

    《孝經》是孔子學生曾子著的,我們要研究孝道,就必須看孔子思想系統下的這部《孝經》,《孝經》中說什麼樣子才是孝呢?不單是對父母要孝,還要擴而充之大孝于天下,愛天下人,謂之大孝。

    為政的人以孝子之心來為政,也就是我們所講公務員是人民公仆的道理一樣的,所以後來發展下來,唐宋以後的論調:&ldquo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

    &rdquo一個人真能愛父母、愛家庭、愛社會,也一定是忠臣。

    因為忠臣是一種情愛的發揮。

    假使沒有基本的愛心,你說他還會對國家民族盡忠嗎?這大有問題。

    關于忠字有一點,是古人講的:&ldquo慷慨捐軀易,從容就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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