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囑品第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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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他把眼睛蒙起來,行走在一條小道上,小道兩邊有水溝。

    禅師看到這位年輕人偏離正道,快要掉進左邊的水溝時,便及時提醒他“向右”;一會兒年輕人又偏離正道,快要掉進右邊的水溝時,禅師及時地提醒他“向左”。

    年輕人繼續前行,老禅師就這樣一會兒教他向左,一會兒教他向右……最後年輕人終于不耐煩地問:“你到底要我向左,還是向右行?”老禅師笑呵呵地說:“向左向右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要你回到正道上來。

    ”年輕人恍然大悟,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中道。

     以上公案中所蘊含的道理,正是惠能“三十六對法”的精髓所在。

    惠能不是否定明與暗、陰與陽、水與火、有與無、有漏與無漏、色與空、凡與聖、長與短、邪與正、煩惱與菩提等三十六對的緣起存在,更不是讓人不辨是非曲直,而是用而不執,思而不迷,引導人覺悟“三十六對法”皆是相對而存在,并非有絕對存在的實體,超越相對的兩邊,契合中道實相。

     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于相離相,内于空離空。

    若全着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明1。

    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

    既雲『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

    隻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

    又雲『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

    見人所說,便即謗他言着文字。

    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

    不要謗經,罪障無數。

     1無明:不通達真理,不能如實理解事相或道理的精神狀态。

     譯文 自性啟動并生發作用的時候,和别人一起言論,對外在事物不執着它的相狀,對内在心念不執着于空無。

    執着空見的人,常常會诽謗佛教經典,甚直言修道不需要文字。

    既然說不用文字,那麼人也不應該有語言。

    說這樣的話時,已落入文字之相。

    也有人說“直指之道不立文字”,這“不立”兩個字本身就是文字。

    又見到别人在說法,就诽謗别人所說的是在執着文字相。

    你們應該知道,自己執迷還罷了,又诽謗佛經。

    千萬不可诽謗經法,否則将造下無量無邊的罪業。

     賞析與點評 由于語言文字的局限性,佛陀在菩提樹下所悟證的心法确實是無法用語言講出來的。

    然而,我們不能因噎廢食,走向另一個極端,徹底否定語言文字在悟道過程中的功用,認為“知之一字,衆禍之門”,譏識字者為“總作得鹽鐵判官”,譏讀經者為“鑽故紙驢年”,把三藏十二部看成是“拭不淨故紙”。

    惠能因此提醒弟子們:“見人所說,便即謗他言着文字。

    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

    不要謗經,罪障無數。

    ”佛陀如良醫,佛法如藥方。

    疾病一天未除,藥方絕不是一紙空文;衆生煩惱一天不除,佛經仍是無價之寶。

    正因為如此,盡管禅宗主張“不立文字”,但并未否定佛經在悟道中的重要性,主張離言說相,藉教悟宗,發揮語言文字的功能,為悟道服務,顯示出修習般若法門的妙處。

     若着相于外,而作法求真;或廣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可見性。

    但聽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于道性窒礙。

    若聽說不修,令人反生邪念。

    但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

    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譯文 如果外執于相,而通過種種方法去求取真道;或者到處建立道場,而辯論有無的過患,像這樣的人,即使曆經多劫也不可能明心見性。

    原本想要依照正法修行,又不可什麼都不想,這樣反将造成佛道上的障。

    如果隻是聽人說法而不實地修行,反而會使人生起邪念。

    因此要依照正法修行,說法不要住相。

    你們如果能夠悟解,并且依照這樣去說、去用、去行、去作,就不會失卻本宗的宗旨了。

     賞析與點評 雖多誦經集,放逸而不行; 如牧數他牛,自無沙門分。

     ——南傳《法句經》 學習經典,如同進飯店看菜單,知正法如同看中自己喜愛的菜,即使将菜單倒背如流,若不動口吃菜,仍無法從中受益;同理,隻研讀佛經而不依法修行,甚以多聞為自傲,這不但無益,反而有害。

    隻有将菜吃進肚中消化,才能受益;同理,隻有依法起修,解行并重,才不違頓悟法門的宗旨。

     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将無對,問無将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

    二道1相因,生中道義。

     如一問一對,餘問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

    設有人問:『何名為暗?』答雲:『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即暗。

    』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

    餘問悉皆如此。

    汝等于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1二道:指相對的兩個方面,如有與無、凡與聖。

     譯文 如果有人問你法義,問“有”,就用“無”來答;問“無”,就用“有”來答;問“凡”,就用“聖”來答;問“聖”,就用“凡”來答。

    就這樣,二邊對待法的相互為因而離卻二邊,就顯出了中道義理。

    像這樣一問一答,其餘的問題也完全依照這樣作答,就不會失卻中道的理體了。

     假如有人問:“什麼叫作暗?”就回答他說:“明就是因,暗就是緣,光明消失就産生黑暗。

    ”以光明來顯現黑暗,以黑暗來顯現光明。

    一來一回相互為因,而成中道義理。

    其餘的問題都可以這樣解答。

    你們今後傳法,要依照這種方法轉相教導傳授,不要失卻頓門宗旨。

     賞析與點評 一位武士想愚弄聰慧的一休禅師。

    他捉了一隻小鳥,藏在身後,問:“我們打個賭,禅師說我手中的小鳥是活的還是死的?”一休知道,如果他說是死的,武士肯定會松手放飛小鳥;而如果他說是活的,那武士一定會暗中使勁兒把小鳥捏死。

    于是,一休說:“是死的。

    ”武士馬上把手松開,笑道:“哈哈,禅師你輸了,你看這小鳥是活的。

    ”一休淡淡一笑,說道:“是的,我輸了。

    ”一休輸了,但是他卻赢得了小鳥的生命。

     這則故事告訴我們,問“有”答“無”,問“無”答“有”;問“凡”答“聖”,問“聖”答“凡”,看似無理取鬧,邏輯混亂,其實另有深意。

    即惠能的重點不是說“有”說“無”,說“凡”說“聖”,而是以此來破除人們對“有”與“無”、“凡”與“聖”的執着,“成中道義”,獲佛慧命。

     師于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

    次年夏末落成。

    七月一日,集徒衆曰:吾八月,欲離世間。

    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

    吾若去後,無人教汝。

     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

     師雲:神會小師1,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

    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阿誰2?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若吾不知去處,終不預報于汝。

    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

     1小師:受具足戒未滿十年之僧人,通常指年輕弟子。

     2阿誰:何人。

     譯文 六祖惠能在唐睿宗太極元年(七一二),也就是延和元年的七月,命令弟子前往新州國恩寺建塔,還命令人去催促施工。

    第二年夏天快結束的時候,塔建成竣工了。

    七月一日,六祖惠能召集弟子門人,對他們說:我到八月,将要離開人世。

    你們有什麼疑問,要早點來問,我為你們破除疑惑,讓你們愚迷盡除。

    我去世以後,就沒有人再指導你們了。

     法海等弟子聽說以後,全部都痛哭流涕;隻有神會,神色絲毫沒有變動,也沒有哭泣流淚。

     六祖惠能說:神會雖是個小禅師,卻能得悟善與不善平等無差别,不被诋毀稱譽所動搖,不生悲哀或快樂的情緒。

    其他人都沒能做到,十幾年在山中修行,究竟修了什麼道?你們現在悲傷哭泣,是為了誰憂傷?如果是傷心我不知往哪裡去,其實我自己知道我的去處;我如果不知道去處,是不會向你們事先通報的。

    你們悲傷哭泣,都是因為不知道我的去處;如果知道我的去處,就不該悲傷。

     賞析與點評 城外土饅頭,餡草在城裡。

    一人吃一個,莫嫌沒滋味。

     世無百年人,強作千年調。

    打鐵作門限,鬼見拍手笑。

     ——唐·王梵志 饅頭代表墳墓,即喻示着死亡,何其诙諧。

    接着作者幽默地形容“餡草在城裡”。

    有饅頭必有餡,而餡就是人。

    是什麼扮演着吃人的角色呢? 作者在詩中揭示了死亡的必然,進而打破了世人長生不死的美夢。

    這一認識是具有現實主義意義的。

    直面死亡,才能體味生之可貴、人生苦短。

    從詩中我們可品味僧家冷峻的幽默。

    而六祖面臨生死,預知時,從容灑脫,且殷殷教導徒衆,不但顯示了一代宗師的風範,也展現了禅者生死自在的風采。

     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

    汝等誦取此偈,與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

    衆僧作禮,請師說偈。

    偈曰: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于真;若見于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譯文 佛性本來沒有生滅來去,你們都全部坐下,我給你們說一個偈,名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