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直編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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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者任彼排之,況佛法之權在乎帝王臣宰之手,欲抑之欲扶之,猶握拳展掌而已,豈為難乎?此時韓子為刑部侍郎,而亞卿之權蓋亦重矣,排此無權無敵之道,豈為難乎?周公輔成王而王天下,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毛遂一出力拒楚王之威,遂令楚王與平原君歃血堅盟,定其利害,合楚魏之兵以乎強秦之戰,緻使趙國重於九鼎大呂,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蔺相如皈壁於秦,力命秦王擊[午/止]以配趙主之瑟,二者皆以盡忠為心,不顧自身,有逆龍鱗奪虎食之險,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魯仲連寸刃不施,一言之下卻退秦兵,以息伐趙之患,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文中子進策於隋不能用,卷而東皈,續詩書、正禮樂、修元經、贊易道,九年而六經大就,中說十卷,脫類論語,其智識也明,其處心也正,其進退也宜,其門人也皆有王佐之才。

    夫如是,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房玄齡佐輔唐太宗定天下,不矜其功而善皈人,亦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魏徵危言危行谏争,太宗或有未思之誤,匡而定之,可謂難矣,可謂功矣。

    排佛誰不能之?牧児竈婦皆能排佛,何必謂之功也?既謂韓子排佛有功,汝亦何不效而排之?苟排之,吾亦無阻。

    晦庵排佛,筆於書中亦無阻者。

    晦庵排佛之計,有受惑者,有不受惑者。

    李屏山而至徐大章等,是不受惑者。

    嗚呼!吾佛之道系乎天地,豈屬世外之凢情乎?曰:師謂不可排佛,又言凢欲排者任彼排之,自相矛盾耶?曰:言不可排者,公論也。

    排則悖於天地之心,損乎隂德,餘特憫而救之也。

    或不受救,一任排之,餘無阻也。

    韓子為負英俊,有過不複三思,勇心排佛。

    及見大颠,勇心自息,然後深味禅學。

    前之排佛,蓋是不知而誤為也。

    後人以禅學性理着書立言,然後反行排佛,此是知而故為也。

    冥々之中,各有前程之定理。

    韓子上佛骨表,憲宗皇帝大怒,将以抵死。

    裴度、崔群等上言哀請,乃貶潮列。

    聞郡之靈山寺大颠禅師道德名重,三以書請。

    其一曰:韓愈啟:孟夏漸[執/大],惟道體[寄-可]和。

    愈弊劣無謂,坐事貶官到此,盛聞道德,切思見顔。

    非到來未獲參谒,已怙縣具人船奉迎,日夕伫瞻。

    四月七日,愈上大颠禅師。

    其二曰:愈啟:海上窮處,無與語者。

    側羕道高,思獲披排,專特有此咨屈。

    此旬晴明,不甚[執/大],倘能乘閑一至,實為幸也。

    六月初三日,愈白大颠禅師。

    其三曰:愈啟:慧勻至,辱荅問,珍悚無已。

    所示廣大深逈,非造次可量。

    傳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

    然則垩人之意,其終不可得而見耶?如此而論,讀來一百遍,不如觌面對之。

    愈聞道無凝滞,行無系縛,苟無所戀着,則山林閑寂,與城隍無異。

    大颠師論甚宏博,而必守山林,不至列郭,自激修行,獨立空曠無累之地者,非通道也。

    勞於一來,安于所适,道故如是。

    不宣。

    愈頓首大颠禅師。

    七月十五日。

    (出舊本韓文,有注雲:大宋重刊韓文,欲去此三通書,謀夫於歐陽文忠公。

    公曰:不可去。

    故存之。

    晦庵挍韓文,亦存之不去。

    已後重番,晦庵所挍之闆,剔去之不存矣。

    ??古畧亦収之。

    )大颠至郡,留數日,談論廓達,深有契懷。

    次日,言及上表謂佛為夷狄之教等事,大颠答之。

    其畧曰:吾聞善觀人者,觀其道之所存,而不較其所居之地。

    桀纣之君,跖蹻之臣,皆生中國,然不可法者,以其無道也。

    舜生於東夷,文王生於西夷,由餘生於戎,李劄出於蠻,彼二垩二賢者,豈可謂之夷狄而不法乎?子不觀佛之道,而徒以為夷狄,何言之陋也?子必以為上古未有佛而不法耶,則孔子、孟轲生於衰周,[山/蟲]尤、瞽叟生於上古,豈可舍襄周之垩賢,而法上古之兇頑哉?子以二帝三王之代未有佛而長壽也,則外丙二年、仲壬四年,何其夭耶?子以漢陳之間有佛法而人主夭且亂,則漢明為一代之英主,梁武壽至八十有六,豈必皆夭且亂耶?子謂儒有言仁義忠信,而不知佛之言常樂我淨,無以異也。

    子既未讀佛書,安知不談先王之法言耶?昔者舜犬吠堯,非愛舜而惡堯也,以所常見者唯舜,而未嘗見堯也。

    今子常以孔子為學,而未嘗讀佛之書,遂從而恠之,是舜犬之說也。

    佛之與人子言,必依於孝;與人臣言,必依於忠。

    此衆人所共守之言也。

    子今自恃通四海異方之學,而文章旁礴,孰如姚秦三藏羅什法師乎?子之知來蔵徃,孰如晉之佛圖澄法師乎?子之盡萬物不動其心,孰如梁之寶公和尚乎?韓子默然良久,曰:不如也。

    大颠曰:子之才既不如彼矣,彼之從事者佛也,而子反以為非,然則豈有高才而不知子之所知者耶?韓子悔過,自此敬佛,深好禅學。

    其荅孟簡尚書書曰:來示雲,有人傳愈近奉釋氏,此傳之者甚也。

    潮冽有一老僧,号大颠,頗聰明,識道理,遠地無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列郭[(并-(美-(王/大)))/田]十數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

    與之語,雖不盡解,要自胸中無滞礙,以為難得,因與徃來。

    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

    及來袁列[(并-(美-(王/大)))/田],衣服為别,乃人之情,非求福田利益也。

    (出韓文,舊闆、今闆皆有之。

    )韓子哭女詩并序曰:去歲自刑部侍郎以罪貶潮列,小女道死,殡之層峰驿旁山下,蒙恩還過其墓[(并-(美-(王/大)))/田],題驿梁雲:數條藤束木皮棺,草殡荒山白骨寒。

    驚恐入心身已病,扶舁治路衆知難。

    遶墳不暇号三匝,設祭惟聞飯一盤。

    緻汝無辜由我罪,百年慚痛淚闌于。

    (出韓文,舊闆、今闆皆有之。

    )韓子自上表至見大颠講談問禅,始未詳備於韓子别傳、舊闆韓文、陳休齊文集、晁氏筆記、釋氏通監、佛法編年、佛祖通載、稽古畧、傳燈統要、金湯編等書,今輙引其畧耳。

     柳子曰:韓退之排佛,佛不可排,不與孔子異道。

    退之學儒未能過楊子,子子之書於莊、墨、申、韓皆有取焉,佛法反不及莊、墨、申、韓耶?曰:以其夷也。

    果不信道而斥焉以夷,則将反貴惡來、盜跖而賤李劄、由餘乎?非所謂去名求實者矣。

    陳忠肅公諱瓘,字瑩中,劍川人。

    公於宣和初奏議,其畧曰:用釋氏之饒益而天下莫與争,用老氏之無為而斯民休息。

    釋氏曰:止止勿說。

    老氏曰:智者勿言。

    孔氏曰:默而識之。

    此祖宗之躬行,非有言之士所能議哉!(出大宋三教奏議并資鑒)公序集古錄引吾宗棗柏大士之言曰:作器者必有檨,造車者必合轍,古無今有之法即是邪道,不可學也。

    三複斯言。

    學道之要,不以古垩為檨,皆外遊耳。

    有問曰:悖理之說,古書皆不言,千五百載後獨周子言之,得非古無今有乎?曰:否,特論者弗知考耳。

    性理之說,東林禅師授之濂溪,東林已前各專己教,未能融會。

    皇宋已來,涯禅師倡之,始以其詞意發明易、中庸之旨,非古無今有也。

    (出[常-吊+王]中錄并性孝旨要)公早留心於禅學,為執聞見以求解會,未克發明。

    後參靈源禅師,靈源曰:離卻心意識而參,絕卻垩凢路而學,可也。

    卻被逼責,無所用心,晝夜呆坐而已。

    偶於燕寂間脫然開悟,述偈曰:書堂兀坐萬機休,日暖風和草自幽,誰識二千年遠事,如今即在眼睛頭。

    公有此省悟,故所論甚明。

     漢人有曰:佛經者,卷以萬計,言以億數,非一人所能堪也。

    仆以為煩而不要矣。

    牟子荅之,其畧曰:江海所以異於行潦者,以其深廣也。

    五嶽所以别於丘陵者,以其高大也。

    麒麟不處苑囿之中,吞舟之魚不遊數仞之溪,割三寸蚌求明月之珠,探枳棘之巢求鳳凰之雛,必難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