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直編卷上

關燈
無寂滅中出生萬有也。

    晦庵讀佛書,可隻見得破凡夫方便語乎?可是不識虛無寂滅是萬有之母乎?可是不識三教聖賢之旨皆是真空寂滅之理乎?可是自欺其心,特尒曲說,疑誤後學乎?所以惡佛老為虛無寂滅之教也。

    其脫於大理,豈小小哉? 佛法自永平十年而來,明主名賢,莫不推尚為大道之學。

    至於後世之下,晦庵惡之為虛無寂滅之教。

    且夫晦庵所惡,果當乎?不當乎?晦庵識見,可逾東漢、三國之人物否乎?可逾晉、宋、齊、梁、陳、南北朝之人物否乎?太誓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

    故孔子曰:吾從衆,未聞從於一己。

    偏意也。

    偏意排佛者,餘不言其隘而未達也,亦不言其知言而未知道也,亦不言其才而未德也,亦不言其執滞而未圓也,亦不言其逢蒙之行也,亦不言其私而未公也。

    惟提大意,發覺人心,請自裁度悟之而已矣。

    曰:中也不敏,聞師之言,亦乃思過半矣。

     孔子作春秋,太史公作史記,班固作西漢書,範晔作東漢書,陳壽作三國志,唐太宗作晉書,李延壽作南、北史,魏徵作隋書,劉昫作唐書,司馬溫公、少微江公皆作通監,鄭夾漈作通志,馬端臨作文獻通考,捐傒斯作宋史,李焘作宋監,曾子野作史畧,宋景濂作元史,皆以天地之心為心,是曰是,非曰非,不存私意。

    諸君史筆,如秉龍泉、太阿,殺人活人,無偏無黨。

    佛法,大道也,可尚不可排,苟或可排,則太宗諸子已排之矣,奚待後世檀其己意者曲排之也。

     若夫竊他人之德,為自己之功,欲張自己之功,故掩他人之德,此則逢蒙亦所不忍為也。

    況孔子而至宋子,肯為之乎?是故春秋以逮元史,亘古今,窮萬世,敬之仰之,若天地之高厚,日月之昭明,豈有剽竊之弊,逢蒙之行也。

     唐太宗笃志尚佛,迨無加矣。

    玄奘法師沒世之日,高宗顧左右曰:朕失國寶矣。

    辍朝三日。

    若謂二帝泥於佛法,然則房玄齡、杜如晦、魏徵、虞世南、褚遂良、李靖、董常諸公何不力谏?蓋為君垩臣賢,鹹知佛法正大之道,其有補於政化,善利於人,所以同遵尚也。

    凢造寺譯經所有記序,若非禦制,則系房、杜、魏、虞諸公所作。

    其文章之謹嚴,敬佛之誠笃,可謂至矣。

    玄宗、肅宗、代宗、宣宗尚佛左甚。

    代宗指南陽忠國師曰:國中無寶,此僧乃國寶也。

    宋朝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諸垩尚佛,其左甚焉。

    相國韓公琦、侍郎歐陽修、張端明、秘書開彥長、章表民、員外郎陳舜俞等未讀佛書,末知敬佛。

    逮乎明教嵩禅師并镡津集一出,無不斂枉,疊稱贊曰:不意僧中有此。

    即非惟空宗通,亦乃文格高良,史之筆大,公之道也。

    諸公自此敬佛後,有好佛之甚者。

    禮曰:雖有嘉殽,弗食不知其味;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

    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

    豈不其然乎。

    自晉以來,謝安石才德之量,經綸之手,孰能加焉。

    王羲之識量高古,才思逸群,孰能加焉。

    陶淵明性情之正,去住之高,孰能加焉。

    謝靈運風規潇灑,文章之精,孰能加焉。

    崔公群相天下而天下賢之,孰能加焉。

    衡陽龐蘊識見之高,道學之勝,孰能加焉。

    裴晉公樹大勳業,着於盛唐,孰能加焉。

    顔魯公具大節義,文章書法,孰能加焉。

    相國裴公休文章之古,道學之至,孰能加焉。

    二蘇子、黃山谷儒學之至,禅學之勝,孰能加焉。

    陳忠肅公道學政事,高識美德,孰能加焉。

    狀元王日休愽學智識,高明正大,孰能加焉。

    未暇廣而論之,畧言此諸名賢笃志尚佛,天下孰不知之。

    此諸名賢道德明敏,豈不逮於後世排佛之人乎。

    蓋為意誠心正,公而無私,重於佛垩人之至道也。

    晦庵多注書,故後學敬之。

    矧不識其心病,故不擇其言,皆從其說也。

     曰:六經孔孟等書,論道論仁處,論心論性處,晦庵所注,契於聖賢之心否?曰:曲排佛法之言,輙為辯明一二而已,自餘未暇論之。

    況各家注書,各據所見,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後人或宗於此,或宗於彼,各因氣運變化,随人氣量之所取也,甯用問焉?且如皐陶赓歌於前,孔子删詩於後,變為騷,變為選,變為律,與夫歌謠吟頌等體,漢魏尚高古,晉宋尚雅淡,唐人尚音律,宋人尚性理,此亦氣運之變化也。

    毛詩三百篇,多有窮夫窮婦之所作,其言簡理備,後世敻不可及。

    彼窮夫窮婦,豈因二十年讀書學力之所至乎?蓋為氣運生而然之也。

    元人謂宗於唐詩,非於宋詩,豈宋詩果不逮於唐乎?豈元詩果能逾於宋乎?在人好之惡之而已。

    李杜長於意,唐音重音律,有愛李杜者,愛唐音者,愛平淡者,愛奇崛者。

    嗚呼!孰為是乎?孰為非乎?人之氣量不同尒。

    苟執於小節,失於國風、雅、頌之淳,溫柔敦厚之實,或迷於雕巧麗辭,而外乎情性之正,如是言詩,言之奚益?書曰:詩言志。

    心之所之,既失其正,形之於言,安得其正焉?故學不可不求其正也,道不可不求其大也。

    曰:餘問注書師何以引而不發,而言作詩,二者皆隐然而未詳,何也?曰:詳備言之,則露筋骨。

    選詩補注劉坥之謂李太白詩狂簡不逮杜公。

    坥之惟識杜公之學,未識李公之學。

    李公已到化而神妙之地,其辭章富麗奇偉、奔騰澎湃者,才力自然。

    所謂國清才子貴,家富産兒嬌,豈工于造作、雕琢、闘飣而然耶?區區後學,安可窺測其涯涘哉?嗚呼!識見之未至,妄譭先達之所長,得罪於天地乎?此妄說之咎也。

    餘知此咎,是故隐然 晦庵既惡虛無寂滅,又言死者形既朽滅,神亦飄散,雖有剉燒春磨,且無所施。

    此則虛無寂滅,至於空蕩無皈矣。

    且如有人卧於武林,夢居金陵,與彼親友同席飲食。

    是時惟知有此飲食之身,不知亦有幻身卧於武林也。

    夢飲食者,神識也,亦名精魂也。

    凢人思善思惡,生死不絕者,即此神識也。

    死者受苦,剉燒春磨,即此神識也。

    是時惟知有此受苦之身,不知亦有幻身死於人間也。

    如彼夢飲食者,不知亦有幻身卧於武林也。

    當知幻身猶房屋也,神識猶屋中之人也。

    人既出之,不顧房屋;神識既出,不顧幻身。

    晦庵所謂形既朽滅,神亦飄散,雖有剉燒春磨,且無所施。

    是則惟見幻身生滅,不知神識不消滅也。

    是猶惟知房屋傾頹,不知屋中之人先出屋外,渾無損也。

    此不消滅之神識,随業受報,出殼入殼,或苦或樂也。

    不知之者,神識莾蕩,茫然無皈。

    神識尚尒,況欲明佛性乎?非惟不契佛經,抑示深悖書經之旨。

    金縢曰:武王有疾,周公為三壇,告太王、王李、文王曰:惟尒元孫某,遭厲虛疾。

    若尒三王,是有丕子之責于天,以且代某之身。

    予仁若考,能多才多藝,能事鬼神。

    若據晦庵所謂雖有剉燒春磨,且無所施,則周公代武王之死,形亦朽滅,神亦飄散,雖有多才多藝,亦無所存,将何以事鬼神乎?三王亦将何以受周公之告乎? 禮記:孔子曰:人死曰鬼。

    此五代之所不變也。

    若謂形既朽滅,神亦飄散,将何以為鬼乎?若以晦庵之言為是也,則周公、孔子之言為非;若以周公、孔子之言為是也,則晦庵之言為非。

    周公、孔子,聖人也;晦庵,文公也。

    汝宜默私意,正神明,以理推之,為何如哉?克乎避席而言曰:晦庵已殁二百餘年矣,未嘗有人針此膏肓之病。

    吾知先德不言者,有待吾師發明其蘊也。

    中也聞此,幸莫大焉,再并而後已。

     曰:史書通監師既論之矣,歐陽修唐書、五代史何不言之?曰:歐陽永叔為史之時,未見明教高禅師,是以書史亦無敬佛之意。

    及見高師之後,始有敬佛之心。

    故跋韓子别傳曰:餘官琅瑘,有以退之别傳相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