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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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正是那位騎士。

     其實這種養蜂工作是我們這位叔叔的許多秘密活動之一。

    保密是有限的,因為他自己時常把一個剛從蜂箱裡取出的滴着蜜汁的蜂窩拿到餐桌上來。

    但這種活計全都是在我們家的地産範圍之外做的,都是在他顯然不想讓别人知道的地方進行的。

    這一定是他的一種防備措施,用從這種個人的勤勞所得的收益去填補家庭經營中的虧空;或者是——因為這個人絕不小氣,而且那麼一點蜜和蠟對他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為了擁有一點他哥哥男爵不能插手,不能企圖牽着他的手走的事業;或者還是為了不把他所喜歡的不多的幾件事,如養蜂,同那許多他不喜歡的事情,如經營管理,摻和在一起。

     而且,還存在一個事實,就是我們的父親不可能允許把蜜蜂養在住宅附近,因為男爵對于蜂蟄懷有一種不可理喻的恐懼。

    當他在花園裡偶然遇上一隻蜜蜂或馬蜂時,就會可笑地從小路上逃跑,雙手護着頭,好像防備老鷹啄似的。

    有一次,他這麼跑着,假發從頭上飛落了,那隻蜜蜂被他的突然行動驚動,向他撲來,在他的秃腦門上蟄了一口。

    他用一塊浸過蠟的布把頭包了三天。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大場面上表現得高傲而強硬,而輕輕地一搔或一蟄就會吓得他失去常态。

     因此埃内阿·西爾維奧·卡雷加把他養的蜂東一點兒西一點兒地撒滿了整個翁布羅薩山谷。

    土地的主人們同意他把一箱或兩箱放養在他們的地頭,拿一點蜜糖作為報酬,而他總是從一處轉到另一處,在蜂箱邊忙碌着,那動作就好像他的雙手是蜂腿。

    也因為有時為了防蟄,手上戴着黑色的半長手套,臉上罩着黑色的網,系在帽子的四周,好像包着穆斯林纏頭巾,那網随着他的呼吸在嘴上起落。

    他揮動一件冒煙的器皿,以便把蜜蜂趕開,好讓自己在蜂箱裡搜刮。

    而這一切:飛的蜜蜂、面網、煙霧,在柯希莫看來好像是那個男人正在施展一個魔法,要在那裡隐沒形體,銷聲匿迹,飛走,然後再生為另一個人,或者重新降生在新的時間或新的地方。

    可惜他是一個不高明的魔術師,因為他總是原樣再現,還吮吸着被蟄起的一個腫包。

     春天到了,在一個早晨柯希莫看見空氣被從未聽見過的一種聲音振動得像發了瘋一般,那聲音從嗡嗡響擴大為隆隆轟鳴,一大群東西穿過,不是向下降落,而是向橫的方向擴散,緩緩地往下向四處散布,而随之而來的是更密集的一批。

    那是大量的蜜蜂,周圍有綠葉、紅花和太陽。

    柯希莫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感到一種強烈的痛苦的不安。

    “蜜蜂跑了!律師騎士!蜜蜂跑了!”他開始大聲叫喊,一邊從樹上跑去找卡雷加。

     “不是跑掉是分蜂。

    ”是騎士的聲音在說話。

    柯希莫看見他就在自己腳下,像一朵蘑菇一樣冒了出來,并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很快地跑開,不見了蹤影。

    他到哪兒去啦? 那正是分蜂的時節。

    一群蜜蜂正跟着蜂皇飛出舊巢。

    柯希莫向四周張望。

    律師騎士從廚房的門裡出現了,手裡拿着一隻長柄平鍋和一個深底圓鍋,現在他用平鍋敲擊圓鍋,“當”地一響,當!響極,震耳欲聾,餘音經久不息,讨厭得讓人堵住耳朵。

    律師騎士走在蜂群後面,每三步敲一下這兩件銅炊具,每一聲铿锵響,都使蜜群受到一次震動,迅速飛下飛上,嗡嗡的叫聲好像變低些了,飛行變得不太平穩了。

    柯希莫看得不太清楚,但他覺得現在整個蜂群集中向綠色叢中的某一點飛去,不再向上飛。

    卡雷加繼續敲打着銅鍋。

     “出了什麼事,律師騎士!您在做什麼呀?”我哥哥追上去問他。

     “快,”他口齒不清地說,“到蜂群停落的那棵樹上去,我沒有到時,你可千萬别碰它們!” 蜜蜂停落在一株石榴樹上。

    柯希莫趕到那裡,一開始他什麼也沒看見,然後很快發現在一根樹枝上垂挂着一顆碩大的呈松塔形的果實,全部是由一隻隻互相攀附在一·起的蜜蜂組成,而且在不停增大。

    柯希莫站在石榴樹梢上,連大氣也不敢出,他的腳底下就挂着那一串蜜蜂,變得越來越粗大,顯得越來越輕飄,好像是吊在一根線上。

    那是一隻老蜂皇的腿,或許比線更細。

    在這細細的軟骨上,那麼些蜜蜂都把它們生在黃黑相間的腹腔上的灰色透明翅膀扇得嗡嗡直響 律師騎士磕磕絆絆地走來了,手上舉着一隻蜂箱。

    他把箱子倒翻着在那一串蜂上打開。

    “你來,”他輕輕地對柯希莫說,“又輕又快地晃動一下。

    ” 柯希莫剛剛碰了一下那根石榴樹枝,幾千隻蜜蜂組成的懸垂體像一片樹葉一樣掉了下來,落進蜂箱。

    騎士用一塊木闆蓋上蜂箱一一這就完事啦。

    “ 就這樣在柯希莫與律師騎士之間産生了一種理解,一種合作,也可以稱之為一種友誼,假若友誼這個詞兒對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