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如來藏思想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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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u,就是佛界與如來界,或譯作佛性與如來性,這是部派佛教熟習的名詞。

    如來舍利與如來藏的或名如來界,名稱竟完全相同!一向流傳于佛教界的「如來馱都」──如來界,對或名如來界的如來藏說,不能說沒有關系的。

    [P38] 古代的造塔供養舍利,與念佛有關。

    佛弟子崇敬懷念如來,歸依如來,而佛涅槃以後,缺乏崇敬的具體對象,适應一般人的需要,所以崇敬如來的舍利。

    如來舍利,是如來遺體的一分,所以佛舍利名佛馱都,「界」是「性」的意義。

    古人恭敬供養舍利,依舍利而直覺的想見如來,如親見如來一樣。

    供養舍利,不止是形式的禮敬,虔信而懷念于佛的,可能有深一層的意義。

    還有,荼毗留下來的如來舍利,隻是遺體物質,然在佛教的傳說中,不論是南傳、北傅、印度、中國,舍利有放光、動地等瑞應。

    在一般信衆的心目中,舍利是充滿神秘性的。

    舍利的神妙,與信仰中的如來,在宗教的意境中,是可能合一的。

    開塔(見舍利而)見佛,就是這一宗教事實的說明。

    如『妙法蓮華經』卷四(大正九?三三中──下)說: 「釋迦牟尼佛以右指開七寶塔戶,出大音聲,如卻關鑰,開大城門。

    即時一切衆會,皆見多寶如來,于寶塔中坐師子座,全身不散,如入禅定。

    ……多寶佛于寶塔中,分半座與釋迦牟尼佛,而作是言」。

     多寶Prabhu^taratna佛是過去佛,已經涅槃了。

    「如入禅定」的「全身不散」,是全身舍利。

    供養在七寶塔中的,是全身舍利──如來界,而開塔所見的就是多寶如來。

    有分座的動作,有說話的聲音,經文暗示了如來常住,不般涅槃的深義。

    但從大衆所見來說,開塔見佛,就是依佛舍利──如來界而現見如來。

    又唐譯『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六八(大正一0?三六六上──中)說:[P39]「南方有城,名善度。

    中有居士,名鞞瑟胝羅,彼常供養栴檀座佛塔」。

    「居士告言:善男子!我得菩薩解脫,名不般涅槃際。

    ……我開栴檀座如來塔門時,得三昧,名佛種無盡。

    ……我入此三昧,随其次第,見此世界一切諸佛」。

     鞞瑟胝羅Ves!t!hila供養的佛塔,當然是舍利塔。

    開塔、得三昧見佛,與觀佛相好、得三昧見佛一樣。

    當大乘興起,觀佛像相好而見佛的法門流行,也該有念佛舍利(早期的供養舍利,與後來的供養佛像,意義完全一樣)而見佛的,鞞瑟胝羅居士,就是實例。

    從舍利(如來界)而現見如來,與從如來藏(界)而顯出如來,思想是一脈相通的,都以「不般涅槃」的理念為前提。

    如來界(藏)說的興起,與如來舍利有關,『無上依經』的結合,是不無理由的! 注【5-001】『相應部』「界相應」(南傳一三?二一0以下)。

    『雜阿含經』卷一六、一七(大正二?一一四下以下)。

     注【5-002】『中阿含經』卷四七『多界經』(大正一?七二三中──下)。

    『中部』(一一五)『多界經』(南傳一一下?五八──五九)。

    『四品法門經』(大正一七?七一二下──七一三上)。

     注【5-003】『雜阿含經』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五上)。

     注【5-004】『雜阿含經』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五上──下)。

     注【5-005】『雜阿含經』卷一六、一七(大正二?一一六上──中、一一七上)。

     注【5-006】『雜阿含經』卷一七(大正二?一一八中)。

    [P40] 注【5-007】『雜阿含經』卷一七(大正二?一一六下)。

     注【5-008】『瑜伽師地論』卷五六(大正三0?六一0上)。

     注【5-009】『望月佛教大辭典』(三七五)。

     注【5-010】『阿毗達磨俱舍論』卷一(大正二九?五上)。

     注【5-011】『中阿含經』卷五『智經』(大正一?四五二中)。

    『相應部』「因緣相應」(南傳一三?八一)。

     注【5-012】1.『雜阿含經』卷一二(大正二?八四中)。

    2.『舍利弗阿毗昙論』卷一二(大正二八?六0六中)。

    3.『阿毗達磨法蘊足論』卷一一(大正二六?五0五上)。

    4.「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六下)。

    5.『瑜伽師地論』卷九三(大正三0?八三三上)。

    6.『相應部』「因緣相應」(南傳一三?三七),今參照葉阿月『唯識思想之研究』(三一七──三一八)。

     注【5-013】『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三(大正二七?一三上──中)。

     注【5-014】『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卷二三(大正二七?一一六下)。

     注【5-015】『雜阿含經』卷一二(大正二?八三下)。

     注【5-016】『雜阿含經』卷一四(大正二?九七中)。

    『相應部』「因緣相應」(南傳一三?一八0)。

     注【5-017】『摩诃般若波羅蜜經』卷一(大正八?二一九下)。

     注【5-018】『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0下)。

     注【5-019】『文殊師利現寶藏經』卷下(大正一四?四六五下──四六六上)。

    [P41] 注【5-020】『文殊師利所說般若波羅蜜經』(大正八?七三七上)。

     注【5-021】『寶積三昧文殊師利菩薩問法身經』(大正一二?二三七中)。

     注【5-022】『須真天子經』卷四(大正一五?一一一上)。

     注【5-023】『雜阿含經』卷一六(大正二?一一三中)。

    『相應部』「谛相應」(南傳一六下?三六九)。

     第三節如來與我 如來tatha^gata的世俗解說,釋尊時代已經是神我a^tman别名,所以在佛法流行中,如來而被作為神我型去解說,是非常可能的。

    如來界tatha^gata-dha^tu、如來藏tatha^gata-garbha與如來有關,而如來與神我有關,所以讨論有神我色彩的如來藏說,應注意佛教界對于「我」的意見! 釋尊的一代教法,以緣起prati^tya-samutpa^da、無我nira^tman為宗要,雖然在某些大乘經中,「無我」已被巧妙的譬喻,而判為方便說了!如尊重史實,那末釋尊的無我說,正是針對當時印度宗教的「我」,否定神我而樹立源本于正覺的正法saddharma。

    印度古代的宗教文化,經吠陀Veda、梵書Bra^hman!a而大成。

    到了奧義書Upanis!ad時期,梵brahman為最高原理,為萬有的本體,一切由梵而化出。

    梵的神格化,就是梵天;梵天自稱是[P42]常住不變,創造世界以及人類。

    在當時,人在世間的意義,生與死,生死流轉與解脫,受到神學的重視,「我」也就成為重要的問題。

    我,隻是常識中的自己,但在神學的要求中,尋求真正的自我,終于成立「梵我一如」說。

    梵是萬有的實體,我是個人生命的主體;我就是梵,在梵而成為衆生sattva時,我就是衆生的生命當體。

    論性質,我與梵是同一的。

    這樣的我,是神學的産物。

    當時的宗教界,以為「自我」的證知,為解脫生死的關要;解脫就是自我的脫離流轉,複歸于梵,與梵合一。

    我與梵同體,據一般的意見,我(與梵)是常住不變的,喜樂的,知的。

    釋尊面對這印度宗教的主流(及其他形形式式的「我」),依正覺的證知,展開以「無我」為關鍵的佛法。

     有身心活動的衆生,是世間的事實;自稱為我,釋尊也沒有例外。

    在世俗語言法中,「我」是常識的真實,沒有什麼不對的。

    但衆生直覺得自己的真實存在,而不知認識中含有根本的謬誤,我見是生死流轉的根本,人間苦亂的根源。

    宗教學者,依直覺到的自己,進而探求「我」究竟是什麼,引出神秘的真我說,雖所說不完全一緻,而都出于思辨與想象(分别我執)。

    釋尊為了破除神學及一般人的迷執,所以宣說「無我」。

    依釋尊的正觀,種種的「我」說,不外乎「命異身異」,「命即是身」的二根本見(1)。

    身ka^ya是身心和合的自身,命ji^va是我的别名。

    「命異身異」,以為我與身心不同,我是身心以外的另一實體。

    身體死了,身外的我還是存在的[P43],流轉于生死中,這是常見s/a^s/vata-dr!s!t!i。

    「命即是身」,以為我不離身心,身死而我也就沒有了,這是近于唯物論的,是斷見uccheda-dr!s!t!i。

    遺除我執,如『雜阿含經』卷一(大正二?六中)說: 「彼一切色(受、想、行)……彼一切識,不是我,不異我,不相在,是名如實知」。

     釋尊以為:現實存在的衆生,如加以分别,隻是五蘊,或六處,六界的總和。

    所以經中依色等五蘊,而一一的如以觀察。

    一、無論是色……是識,都不能說是我,這就否定了「命即是身」的「即蘊計我」。

    二、也不是離五蘊而可說有我──「不異我」,這就否定了「命異身異」的「離蘊計我」。

    三、也不可能「相在」,相在是(以為身與我不同,而又)執色等蘊(藏)在我中,或我(藏)在色等蘊中。

    色等不在我中,我不在色等中,所以說「相在」也是不能成立的。

    色等蘊為什麼不是我呢?其理由如『雜阿含經』卷一(大正二?二上)說: 「比丘!色無常,無常即苦、苦即非我,非我者即非我所。

    如是觀者,名真實正觀」(受、想、行、識,也是這樣)。

     色、受、想、行、識──我們的身心,所以什麼都不是我,原因為「無常故苦,苦故非我」。

    一切是生滅變易法,不是常恒的。

    沒有常恒的,一切終歸于變壞,不安定,不徹底,所以是苦的。

    是無常,是苦,就不能說是我。

    因為神學所說的我,是常住的,喜樂的;常樂的所以是我,[P44]我是自由(主宰)的意思。

    釋尊依現實身心去觀察,以「無常故苦,苦故非我」,否定了色等是我。

    印度的神教,以為唯有證知自我,才能解脫。

    依佛法說,「我」,無論是衆生的自我直覺,或宗教家的神秘真我,都出于同一的迷謬根源,正是生死根本。

    唯有徹底的無我觀,體見正理,才能得到解脫。

    所以「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成為佛法的「三法印」。

    是佛法與非佛法,了義或不了義,都依此為準繩而得到決定。

     色等法無常故苦,苦故非我,所以色等都不能是我,那為什麼不能離色等而别立真我的存在呢?『雜阿含經』卷二(大正二?一一中)說: 「諸沙門、婆羅門見有我者,一切皆于此五受陰見我」。

     印度的婆羅門,是傳統的宗教。

    如奧義書等所代表的。

    沙門s/raman!a是東方新起的宗教,如耆那教Nigan!t!ha等。

    傳統的、新起的宗教,都是主張有神我的。

    他們所計着的我,雖多少不同,而都是依于現實身心──五受陰(新譯作「五取蘊」)而起執着的。

    如離去五取蘊,那怎麼會知道有我呢!如『奧義書』所說,我是常的,樂的,知的。

    喜樂是受蘊,知是識蘊,依于現實的受與識,而推論想象為微妙的,神秘的「樂」與「知」。

    如離開現實的五蘊,那裡會有樂與知的概念?所以,不可以為五蘊不是我,而想象為并非沒有我,可能還有「我」的存在!觀五蘊非我,也不能離五蘊立我,「不是、不異、不相在」,說明了一切我不可得的「無我」。

    還有[P45],無我的實踐意義,由于我不可得而遣除我見──一切煩惱的根源。

    印度宗教界,如耆那教、數論Sa^m!khya等,也說到了無我無私,以為應遣除私我的妄執,自我才能得解脫,這仍舊是有我的。

    在佛法中,不但五蘊無我,印使證入正法,也還是無我──「不複見我,唯見正法」(2)。

    體悟的「正法」,是自然法而非人格化的,這是佛法與神教的最大區别。

    如形容「正法」而人格化的,那佛法也就有傾向有我論的可能。

     人類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覺得自己就是自己,一直是這樣。

    性格的定型,身心現象的微妙,外道就以「揚眉瞬目」,「呼吸」,「睡、醒覺」等現象,為自我存在的證明。

    釋尊的開示,論證五蘊「不是、不異、不相在」,「我」是一切處求都不可得的,達到了「諸法無我」的定論。

    早期的佛教,保持了佛教的這一正統的見地。

    約在西元二、三世紀間,佛教内分化出有我論的部派,就是被稱為「附佛法外道」的犢子部Va^tsi^putri^ya,及再分出的部派。

    這是上座部Sthavira系的通俗派,信衆極多。

    以後,還有别的有我論,及類似有我論的部派出現。

    佛教的這一演變,可能受到世俗神我說熏染,而主要是,佛法的某些問題,不能使一般信衆了解與信受,終于采取了修正過的神我說。

     佛說無常、無我、涅槃,是佛法的最甚深處,對一般人來說,是非常難以理解(難以信受)的。

    (如人類有「記憶」現象,但無常而論到徹底的剎那生滅,也就是最短的時間,還是生而即滅[P46]的。

    如剎那生滅──無常,那前一念所知所見的,剎那間就滅去,後念生起時,早已沒有前念了。

    前念與後念,異生異滅,怎麼會有記憶的可能?記憶,總要有一貫通前後的,才能保持過去的經驗到現在,而有再憶念的可能──這是「記憶」問題。

    當時的印度宗教界,承認前死後生,一生一生的死生相續。

    問題與記憶一樣,前生所造的業,早已剎那滅去,至少也随這一身心的死亡而過去。

    前生的業已滅,怎麼能感後生的果報?死了而又再生,前死與後生間,有什麼聯系──這是「業報」問題。

    如生死系縛的凡夫,經修證而成為聖人。

    凡夫的身心、煩惱雜染都過去了,聖者的無漏道果現前,滅去的雜染,與現起的清淨,有什麼關聯?如凡夫過去了,聖人現前,凡聖間沒有一貫的體性,那凡夫并沒有成為聖人,何必求解脫呢──這是「縛脫」問題。

    這些問題,一般神教就說有我:我能保持記憶;我作業,我受果;我從生死得解脫。

    有了常住不變的自我,這一切問題都不成問題。

    然在佛法中,「諸行無常」,剎那剎那的生滅;生滅中沒有從前到後的永恒者,無常所以無我。

    這樣,這些問題都不容易說明,至少不能使一般人滿意而信受。

    佛法越普及,一般信仰的人越多;在一般人中,無常無我的佛法,越來越覺得難以理解信受了,這就是有我論出現于佛教界的實際意義。

    如(3)說: 1.「若定無有補特伽羅,為說阿誰流轉生死?……若一切類我體都無,剎那滅心,于曾所受久相似境,何能憶知」?[P47]「若我實無,誰能作業?誰能受果?……若實無我,業已滅壞,雲何複能生未來果」?2.「實我若無,雲何得有憶識、誦習、恩怨等事?……若無實我,誰能造業,誰受果耶?……我若實無,誰于生死輪回諸趣,誰複厭苦求趣涅槃」? 補特伽羅pud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