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車匿和犍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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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時候,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不安,但不知怎麼的,好象另外有一種什麼力量,使我感到你的威嚴,我不敢違逆你迦毘羅衛國太子的命令。

    然而現在你要出家了,你應該想想迦毘羅衛國人民的悲哀,以及大王到了垂老的年齡,他挂念愛子的深情,我心中實在已經不忍再想。

    你現在是絕對不可以出家,忘卻父母的大恩,所作的一切,這絕不是道理,而是邪見! 『摩诃波阇波提夫人,她代王後撫育你,她為你,煩得身形枯幹,你怎麼能舍棄這樣的大恩于不顧呢?不想到養育的恩德,不省察國民仰望的殷情,一旦長大起來,把所有的一切都要舍棄,這絕不是聖人所行的大法!而且,你有年輕的妃子,你有年幼的羅侯羅,你怎麼能完全舍棄而不問呢?唉!太子!你既舍棄父王,又舍棄了全家全族,你現在更要舍棄我!太子!我無論如何是不願離開你,我為你,無論什麼赴湯蹈火,都不會推辭! 『現在你要留在這裡,叫我單獨的回城,我有什麼顔面向大王講你說的那些話呢?摩诃波阇波提夫人,耶輸陀羅公主,她們責問起我來,我将如何回答呢?我深深的感到慚愧,我回城也講不出話來,就算是講得出,天下還有誰相信我的話呢?設若有人說:太陽是冷的,月光是熱的,世間上可能還有人相信,我若是說你賢明的太子而行如此非法的事,這是絕對沒有人相信! 『太子!你過去的心地,是非常慈悲、柔軟,你見了一個老者,曾深深的歎息;看到一個病人,曾引起你無限的悲哀;他們對你都沒有關系,你尚且這樣同情憐愍,現在你把深深愛你的一切人,都毫不留戀的拋棄,這是難以叫人置信的矛盾!無論怎麼樣,請你要和我一同回城!』 車匿雖然是一個禦者,可是他很善于言詞,太子聽他揮着眼淚沉痛的苦谏以後,志願更加堅固,就再告訴車匿道: 『車匿!你現在為我,感到這麼深切的痛苦,然而,這個痛苦,正是我今日所要舍離的。

    一切衆生,雖然各有各的環境,但合必有離,這是最平常而又最真實的道理。

    例如,我們現在隻曉得和很多親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當死亡到來的時候,那一個人能跟着同去呢?我的慈母懷妊我的時候,忍受種種痛苦,把我生下來以後,她就去世,她那裡會想到竟然得不到她愛子的孝養呢? 你看,那樹林中有一群飛鳴着的禽鳥,每當到了黃昏夕陽西下的時候,牠們聚集在林間;一到晨光升起,牠們又各自飛散;暮集晨散,人生的别離,那裡又不是這樣呢?你再看,那邊遠遠的高山飄浮着白雲,看去好象是白雲與高山是不能别離,但是白雲終是要飄離高山。

    會而又離,人生的聚散,那裡又不是這樣呢?世間是暫時聚合的假相,所以,聚合就是人生悲哀之本,衆苦之源。

    暫時會合的恩愛之情,雖然也纏綿得叫人難以分舍,但是,如一場大夢,不久終要醒來,這不一定隻是我和我的親人!好比說,暖氣洋洋的春天,那樹木的幼苗,漸次的經過夏天而生長得枝盛葉茂,但一遇到秋霜的侵襲,繁茂的枝葉就會冷落,嚴寒的到來,它又會變為枯木,一棵樹上的枝與葉本來是同體的,尚且不免聚散離合,何況親族都是暫時的會合呢?唉!人生實在靠不住的啊!實在是沒有依賴的啊! 『車匿!你再不要悲哀,你可以把心靜下來,恢複到人生的本源,聽順我的話趕快回城去罷! 『假若,迦毘羅衛國有關懷我的人民,那就請你對他們說: 「我為了超越度脫生死的大海,為了解救衆生的煩惱痛苦,所以到這裡來出家學道,等我将來達到目的的時候,我必當回城。

    假若不能成就這個願望的話,我的身體,就終老在山林之間。

    」』 太子發出如此金剛似的決心和宏願,白馬犍陟忽然一聲高嘶,随又屈膝舐足,俯首吐息,兩眼淚水,不住的涔涔而下。

     太子看見白馬如此的悲痛,不覺也落下幾滴眼淚,他即刻用柔軟的手撫摸着白馬說道: 『犍陟!請你不要悲傷,我非常感謝你,到現在,你已為我竭盡良馬的勞苦,已為我服務終了。

    犍陟!你從此将會免除惡道輪回,将來你必定有好的果報。

    』 太子說後,随即拔出配在車匿身上的寶劍,把自己頭上的頭發切斷下來,穿上用華麗的王服在途中換來的袈裟,安慰悲痛着的車匿,勸他即刻回去,他就随後掉頭轉身,安詳徐步的向苦行林跋伽仙人的山窟中走去。

     車匿望着太子的背影,知道已經是沒有辦法,他仰首恨天,随又悶絕倒地,等他清醒的時候,起身抱着白馬的頸項,絕望的歎息道: 『唉!太子啊!你舍棄大王和一切眷屬,現在你又舍棄了我!』 車匿拖着兩條沉重的腿,隻得悲悲切切的歎息流淚着回城,走在途中,他老是回身反顧着枝葉婆娑的苦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