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筮篇第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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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信蔔筮,謂蔔者問天,筮者問地,蓍神龜靈,兆數報應,故舍人議而就蔔筮,違可否而信吉兇。

    其意謂天地審告報,蓍龜真神也。

    如實論之,蔔筮不問天地,蓍龜未必神靈。

    有神靈,問天地,俗儒所言也。

    何以明之? 子路問孔子曰:“豬肩羊膊,可以得兆,雚葦藁芼,可以得數,何必以蓍龜?”孔子曰:“不然!蓋取其名也。

    夫蓍之為言耆也,龜之為言舊也,明狐疑之事,當問耆舊也。

    ”由此言之,蓍不神,龜不靈,蓋取其名,未必有實也。

    無其實,則知其無神靈,無神靈,則知不問天地也。

    且天地口耳何在,而得問之?天與人同道,欲知天,以人事。

    相問,不自對見其人,親問其意,意不可知。

    欲問天,天高,耳與人相遠。

    如天無耳,非形體也。

    非形體,則氣也,氣若雲霧,何能告人?蓍以問地,地有形體,與人無異。

    問人,不近耳,則人不聞,人不聞,則口不告人。

    夫言問天,則天為氣,不能為兆;問地,則地耳遠,不聞人言。

    信謂天地告報人者,何據見哉? 人在天地之間,猶虮虱之着人身也。

    如虮虱欲知人意,鳴人耳傍,人猶人聞。

    何則?小大不均,音語不通也。

    今以微小之人,問巨大天地,安能通其聲音?天地安能知其旨意?或曰:“人懷天地之氣。

    天地之氣,在形體之中,神明是矣。

    人将蔔筮,告令蓍龜,則神以耳聞口言。

    若己思念,神明從胸腹之中聞知其旨。

    故鑽龜揲蓍,兆見數着。

    ”夫人用神思慮,思慮不決,故問蓍龜。

    蓍龜兆數,與意相應,則是神可謂明告之矣。

    時或意以為可,兆數不吉;或兆數則吉,意以為兇。

    夫思慮者,己之神也;為兆數者,亦己之神也。

    一身之神,在胸中為思慮,在胸外為兆數,猶人入戶而坐,出門而行也。

    行坐不異意,出入不易情。

    如神明為兆數,不宜與思慮異。

    天地有體,故能搖動。

    搖動有生之類也。

    生,則與人同矣。

    問生人者,須以生人,乃能相報。

    如使死人問生人,則必不能相答。

    今天地生而蓍龜死,以死問生,安能得報?枯龜之骨,死蓍之莖,問生之天地,世人謂之天地報應,誤矣。

    如蓍龜為若版牍,兆數為若書字,象類人君出教令乎?則天地口耳何在而有教令?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

    ”天不言,則亦不聽人之言。

    天道稱自然無為,今人問天地,天地報應,是自然之有為以應人也。

    案《易》之文,觀揲蓍之法,二分以象天地,四揲以象四時,歸奇于扐,以象閏月。

    以象類相法,以立卦數耳。

    豈雲天地〔告〕報人哉? 人道,相問則對,不問不應。

    無求,空扣人之門;無問,虛辨人之前,則主人笑而不應,或怒而不對。

    試使蔔筮之人,空鑽龜而蔔,虛揲蓍而筮,戲弄天地,亦得兆數,天地妄應乎?又試使人罵天而蔔,驅地而筮,無道至甚,亦得兆數。

    苟謂兆數天地之神,何不滅其火,灼其手,振其指而亂其數,使之身體疾痛,血氣湊踴?而猶為之見兆出數,何天地之不憚勞,用心不惡也?由此言之,蔔筮不問天地,兆數非天地之報,明矣。

    然則蔔筮亦必有吉兇。

    論者或謂随人善惡之行也,猶瑞應應善而至,災異随惡而到。

    治之善惡,善惡所緻也,疑非天地故應之也。

    吉人鑽龜,辄從善兆;兇人揲蓍,辄得逆數。

    何以明之?纣,至惡之君也,當時災異繁多,七十蔔而皆兇,故祖伊曰:“格人元龜,罔敢知吉。

    ”賢者不舉,大龜不兆,災變亟至,周武受命。

    高祖龍興,天人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