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虛篇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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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書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于荊山下。

    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

    黃帝上騎龍,群臣,後宮從上七十餘人,龍乃上去。

    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

    龍髯拔,堕黃帝之弓,百姓仰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胡髯籲号。

    故後世因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号”。

    《太史公記》诔五帝,亦雲:黃帝封禅已,仙雲。

    群臣朝其衣冠。

    因葬埋之。

     曰:此虛言也。

    實“黃帝”者何等也?号乎,谥乎?如谥,臣子所诔列也。

    诔生時所行為之谥。

    黃帝好道,遂以升天,臣子诔之,宜以仙升,不當以“黃”谥。

    《谥法》曰:“靜民則法曰黃。

    ”“黃”者,安民之谥,非得道之稱也。

    百王之谥,文則曰文,武則曰“武”。

    文武不失實,所以勸操行也。

    如黃帝之時質,未有谥乎?名之為黃帝,何世之人也?使黃帝之臣子,知君,使後世之人,迹其行。

    黃帝之世,号谥有無,雖疑未定,“黃”非升仙之稱,明矣。

     龍不升天,黃帝騎之,乃明黃帝不升天也。

    龍起雲雨,因乘而行;雲散雨止,降複入淵。

    如實黃帝騎龍,随溺于淵也。

    案黃帝葬于橋山,猶曰群臣葬其衣冠。

    審騎龍而升天,衣不離形;如封禅已,仙去。

    衣冠亦不宜遺。

    黃帝實仙不死而升天,臣子百姓所親見也。

    見其升天,知其不死,必也。

    葬不死之衣冠,與實死者無以異,非臣子實事之心,别生于死之意也。

     載太山之上者,七十有二君,皆勞情苦思,憂念王事,然後功成事立,緻治太平。

    太平則天下和安,乃升太山而封禅焉。

    夫修道求仙,與憂職勤事不同。

    心思道則忘事,憂事則害性。

    世稱堯若臘,舜若腒,心愁憂苦,形體赢癯。

    使黃帝緻太平乎,則其形體宜如堯、舜。

    堯、舜不得道,黃帝升天,非其實也。

    使黃帝廢事修道,則心意調和,形體肥勁,是與堯、舜異也,異則功不同矣。

    功不同,天下未太平而升封,又非實也。

    五帝三王皆有聖德之優者,黃帝〔亦〕在上焉。

    如聖人皆仙,仙者非獨黃帝;如聖人不仙,黃帝何為獨仙?世見黃帝好方術,方術仙者之業,則謂帝仙矣。

    又見鼎湖之名,則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而龍垂胡髯迎黃帝矣。

    是與說會稽之山無以異也。

    夫山名曰“會稽”,即雲夏禹巡狩,會計于此山上,故曰“會稽”。

    夫禹至會稽治水不巡狩,猶黃帝好方伎不升天也。

    無會計之事,猶無鑄鼎龍垂胡髯之實也。

    裡名勝母,可謂實有子勝其母乎?邑名朝歌,可謂民朝起者歌乎? 儒書言:淮南王學道,招會天下有道之人,傾一國之尊,下道術之士。

    是以道術之士,并會淮南,奇方異術,莫不争出。

    王遂得道,舉家升天。

    畜産皆仙,犬吠于天上,雞鳴于雲中。

    此言仙藥有餘,犬雞食之,并随王而升天也。

    好道學仙之人,皆謂之然。

    此虛言也。

     夫人,物也,雖貴為王侯,性不異于物。

    物無不死,人安能仙?鳥有毛羽,能飛,不能升天。

    人無毛羽,何用飛升?使有毛羽,不過與鳥同;況其無有,升天如何?案能飛升之物,生有毛羽之兆能馳走之物,生有蹄足之形。

    馳走不能飛升,飛升不能馳走。

    禀性受氣,形體殊别也。

    今人禀馳走之性,故生無毛羽之兆,長大至老,終無奇怪。

    好道學仙,中生毛羽,終以飛升。

    使物性可變,金木水火可革更也。

    蝦蟆化為鹑,雀入水為蜃蛤,禀自然之性,非學道所能為也。

    好道之人,恐其或若等之類,故謂人能生毛羽,毛羽備具,能升天也。

    且夫物之生長,無卒成暴起,皆有浸漸。

    為道學仙之人,能先生數寸之毛羽,從地自奮,升樓台之陛,乃可謂升天。

    今無小升之兆,卒有大飛之驗,何方術之學成無浸漸也? 毛羽大效,難以觀實。

    且以人髯發物色少老驗之。

    物生也色青,其熟也色黃。

    人之少也發黑,其老也發白。

    黃為物熟驗,白為人老效。

    物黃,人雖灌溉壅養,終不能青;發白,雖吞藥養性,終不能黑。

    黑青不可複還,老衰安可複卻?黃之與白,猶肉腥炙之燋,魚鮮煮之熟也。

    燋不可複令腥,熟不可複令鮮。

    鮮腥猶少壯,燋熟猶衰老也。

    天養物,能使物暢至秋,不得延之至春;吞藥養性,能令人無病,不能壽之為仙。

    為仙體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