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滕文公章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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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楊,則歸墨。

    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

    無父無君,是禽獸也。

    公明儀曰:‘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

    ’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着,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

    仁義充塞,則率獸食人,人将相食。

    橫、為,皆去聲。

    莩,皮表反。

    楊朱但知愛身,而不複知有緻身之義,故無君;墨子愛無差等,而視其至親無異衆人,故無父。

    無父無君,則人道滅絕,是亦禽獸而已。

    公明儀之言,義見首篇。

    充塞仁義,謂邪說遍滿,妨于仁義也。

    孟子引儀之言,以明楊墨道行,則人皆無父無君,以陷于禽獸,而大亂将起,是亦率獸食人而人又相食也。

    此又一亂也。

    吾為此懼,閑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辭,邪說者不得作。

    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

    聖人複起,不易吾言矣。

    為,去聲。

    複,扶又反。

    閑,衛也。

    放,驅而遠之也。

    作,起也。

    事,所行。

    政,大體也。

    孟子雖不得志于時,然楊墨之害,自是滅息,而君臣父子之道,賴以不墜。

    是亦一治也。

    程子曰:“楊墨之害,甚于申韓:佛氏之害,甚于楊墨。

    蓋楊氏為我疑于義,墨氏兼愛疑于仁,申韓則淺陋易見。

    故孟子止辟楊墨,為其惑世之甚也。

    佛氏之言近理,又非楊墨之比,所以為害尤甚。

    ”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驅猛獸而百姓甯,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抑,止也。

    兼,幷之也,總結上文也。

    詩雲:‘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則莫我敢承。

    ’無父無君,是周公所膺也。

    說見上篇。

    承,當也。

    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說,距诐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者;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

    行、好,皆去聲。

    诐、淫,解見前篇。

    辭者,說之詳也。

    承,繼也。

    三聖,禹、周公、孔子也。

    蓋邪說橫流,壞人心術,甚于洪水猛獸之災,慘于夷狄篡弒之禍,故孟子深懼而力救之。

    再言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所以深緻意焉。

    然非知道之君子,孰能真知其所以不得已之故哉?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言苟有能為此距楊墨之說者,則其所趨正矣,雖未必知道,是亦聖人之徒也。

    孟子既答公都子之問,而意有未盡,故複言此。

    蓋邪說害正,人人得而攻之,不必聖賢;如春秋之法,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讨之,不必士師也。

    聖人救世立法之意,其切如此。

    若以此意推之,則不能攻讨,而又唱為不必攻讨之說者,其為邪诐之徒,亂賊之黨可知矣。

    尹氏曰:“學者于是非之原,亳厘有差,則害流于生民,禍及于後世,故孟子辨邪說如是之嚴,而自以為承三聖之功也。

    當是時,方且以好辯目之,是以常人之心而度聖賢之心也。

    ” 匡章曰:“陳仲子豈不誠廉士哉?居于陵,三日不食,耳無聞,目無見也。

    井上有李,螬食實者過半矣,匍匐往将食之,三咽,然後耳有聞,目有見。

    ”于,音烏。

    下于陵同。

    螬,音曹。

    咽,音宴。

    匡章、陳仲子,皆齊人也。

    廉,有分辨,不苟取也。

    于陵,地名。

    螬,蛴螬蟲也。

    匍匐,言無力不能行也。

    咽,吞也。

    孟子曰:“于齊國之士,吾必以仲子為巨擘焉。

    雖然,仲子惡能廉?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

    擘,薄厄反。

    惡,平聲。

    蚓,音引。

    巨擘,大指也。

    言齊人中有仲子,如衆小指中有大指也。

    充,推而滿之也。

    操,所守也。

    蚓,丘蚓也。

    言仲子未得為廉也,必若滿其所守之志,則惟丘蚓之無求于世,然後可以為廉耳。

    夫蚓,上食槁壤,下飲黃泉。

    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與?抑亦盜跖之所築與?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與?抑亦盜跖之所樹與?是未可知也。

    ”夫,音扶。

    與,平聲。

    槁壤,幹土也。

    黃泉,濁水也。

    抑,發語辭也。

    言蚓無求于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從來或有非義,則是未能如蚓之廉也。

    曰:“是何傷哉?彼身織屦,妻辟纑,以易之也。

    ”辟,音壁。

    纑,音盧。

    辟,績也。

    纑,練麻也。

    曰:“仲子,齊之世家也。

    兄戴,蓋祿萬鐘。

    以兄之祿為不義之祿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辟兄離母,處于于陵。

    他日歸,則有饋其兄生鵝者,己頻顣曰:‘惡用是??者為哉?’他日,其母殺是鵝也,與之食之。

    其兄自外至,曰:‘是??之肉也。

    ’出而哇之。

    蓋,音合。

    辟,音避。

    頻,與颦同。

    顣,與蹙同,子六反。

    惡,平聲。

    ?,魚一反。

    哇,音蛙。

    世家,世卿之家。

    兄名戴,食采于蓋,其入萬鐘也。

    歸,自于陵歸也。

    己,仲子也。

    ??,鵝聲也。

    頻顣而言,以其兄受饋為不義也。

    哇,吐之也。

    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弗居,以于陵則居之。

    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者也。

    ”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為不義而不食不居,其操守如此。

    至于妻所易之粟,于陵所居之室,既未必伯夷之所為,則亦不義之類耳。

    今仲子于此則不食不居,于彼則食之居之,豈為能充滿其操守之類者乎?必其無求自足,如丘蚓然,乃為能滿其志而得為廉耳,然豈人之所可為哉?範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惟人為大。

    人之所以為大者,以其有人倫也。

    仲子避兄離母,無親戚君臣上下,是無人倫也。

    豈有無人倫而可以為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