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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賢,必其人可與言者。

    卓吾蔑視吾黨無能解會其意,故求之婦人之中。

    吾黨不己之憾,而卓吾之憾,過矣。

    弟恐此婦聰明未及南子,則此機鋒又發不當矣。

    ” 餘觀侗老此書,無非為我掩醜,故作此極好名色以代我醜耳。

    不知我生平吃虧正在掩醜著好,掩不善以著善,堕在“小人閑居無所不至”之中,自謂人可得欺,而卒陷于自欺者。

    幸賴真切友朋針膏肓,不少假借,始乃覺悟知非,痛憾追省,漸漸發露本真,不敢以醜名介意耳。

    在今日正恐猶在詐善掩惡途中,未得全真還元,而侗老乃直以我為醜,曲為我掩,甚非我之所以學于友朋者也,甚非我之所以千裡相求意也。

    迹真用意,非不忠厚款至,而吾病不可瘳矣。

     夫所謂醜者,亦據世俗眼目言之耳。

    俗人以為醜則人共醜之,俗人以為美則人共美之。

    世俗非真能知醜美也,習見如是,習聞如是。

    聞見為主于内,而醜美遂定于外,堅于膠脂,密不可解,故雖有賢智者亦莫能出指非指,而況頑愚固執如不肖者哉!然世俗之人雖以是為定見,賢人君子雖以是為定論,而察其本心,有真不可欺者。

    既不可欺,故不能不發露于暗室屋漏之中,惟見以為醜,故不得不昭昭申明于大廷廣衆之下,亦其勢然耳。

    夫子所謂獨之不可不慎者,正此之謂也。

    故《大學》屢言慎獨則毋自欺,毋自欺則能自慊,能自慊則能誠意。

    能誠意則出鬼門關矣。

    人鬼之分,實在于此,故我終不敢掩世俗之所謂醜者,而自沉于鬼窟之下也。

    使侗老而知此意,決不忍為我粉飾遮護至此矣。

     中間所雲“禅機”,亦大非是。

    夫祖師于四方學者初入門時,未辯深淺,顧以片言單詞,或棒或喝試之,所謂探水竿也。

    學者不知,粘著竿頭,不肯舍放,即以一棒趁出,如微有生意,然後略示鞭影,而虛實分矣。

    後學不知,指為機鋒,已自可笑。

    況我則皆真正行事,非禅也;自取快樂,非機也。

    我于丙戌之春,脾病載餘,幾成老廢,百計調理,藥轉無效。

    及家屬既歸,獨身在楚,時時出遊,恣意所适。

    然後飽悶自消,不須山查導化之劑;郁火自降,不用參蓍扶元之藥;未及半載而故吾複矣。

    乃知真藥非假金石,疾病多因牽強,則到處從衆攜手聽歌,自是吾自取适,極樂真機,無一虛假掩覆之病,故假病自瘳耳。

    吾已吾病,何與禅機事乎? 既在外,不得不用舍弟輩相随;弟以我故随我,我得所托矣。

    弟輩何故棄妻孥從我于數千裡之外乎?心實憐之,故自體念之耳,又何禅機之有耶? 至于嫠婦,則兄所素知也。

    自我入邑中來,遣家屬後,彼氏時時送茶饋果,供奉肉身菩薩,極其虔恪矣。

    我初不問,惟有等視十方諸供佛者,但有接而無答也。

    後因事聞縣中,言語頗雜,我亦怪之,叱去不受彼供,此又邑中諸友所知也。

    然我心終有一點疑:以為其人既誓不嫁二宗,雖強亦誓不許,專心供佛,希圖來報,如此誠笃,何緣更有如此傳聞事,故與大衆共一訪之耳。

    此氏有嗣子三十餘歲,請主陪客,自有主人,既一訪問,乃知孤寡無聊,真實受人欺吓也。

    其氏年已不稱天之外矣,老年嫠身,系秣陵人氏,親屬無堪倚者,子女俱無,其情何如?流言止于智者,故餘更不信而反憐之耳。

    此又與學道何與乎? 念我入麻城以來,三年所矣,除相愛數人外,誰肯以升合見遺者?氏既初終如一,敬禮不廢,我自報德而重念之,有冤必代雪,有屈必代伸,亦其情然者,亦何禅機之有,而以見南子事相證也?大抵我一世俗庸衆人心腸耳,雖孔夫子亦庸衆人類也。

    人皆見南子,吾亦可以見南子,何禅而何機乎?子路不知,無怪其弗悅夫子之見也,而況千載之下耶!人皆可見,而夫子不可見,是夫子有不可也。

    夫子無不可者,而何不可見之有?若曰禮,若曰禅機,皆子路等倫,可無辯也。

     所雲山農打滾事,則淺學未曾聞之;若果有之,則山農自得良知真趣,自打而自滾之,何與諸人事,而又以為禅機也?夫世間打滾人何限,日夜無休時,大廷廣衆之中,餡事權貴人以保一日之榮;暗室屋漏之内,為奴顔婢膝事以幸一時之寵。

    無人不然,無時不然,無一刻不打滾,而獨山農一打滾便為笑柄也!侗老恐人效之,便日日滾将去。

    餘謂山農亦一時打滾,向後絕不聞有道山農滾者,則雖山農亦不能終身滾,二況他人乎?即他人亦未有聞學山農滾者,而何必愁人之學山農滾也?此皆平日杞憂太重之故,吾獨憾山農不能終身滾滾也”當滾時,内不見己,外不見人,無美于中,無醜于外,不背而身不獲,行庭而人不見,内外兩忘,身心如一,難矣,難矣。

    本知山農果有此乎,不知山農果能終身滾滾乎!吾恐亦未能到此耳。

    若果能到此,便是吾師,吾豈敢以他人笑故,而遂疑此老耶!若不以自考,而以他人笑,惑矣!非自得之學,實求之志也。

    然此亦自山農自得處耳,與禅機總不相幹也。

    山農為己之極,故能如是,倘有一毫為人之心,便做不成矣。

    為己便是為人,自得便能得人,非為已之外别有為人之學也。

    蓋山農欲于大衆之中試此機鋒,欲人人信己也,不信亦何害!然果有上根大器,默會深契,山農亦未始不樂也。

    吾又安知其中無聰明善悟者如羅公其人,故作此醜态以相參乎?此皆不可知。

    然倘有如羅公其人者在,則一打滾而西來大意默默接受去矣,安得恐他人傳笑而遂已也?笑者自笑,領者自領。

    幸有領者,即千笑方笑,百年笑,千年笑,山農不理也。

    何也?佛法原不為庸衆人說也,原不為不可語上者說也,原不以恐人笑不敢說而止也。

    今切切于他人笑之恐,而不急急于一人領之喜,吾又不知其何說矣。

    其亦太徇外而為人矣。

     至于以劉魯橋為恭敬,又太悖謬。

    侗老之粗浮有可憐憫者,不妨饒舌重為注破,何如?夫恭敬豈易易耶!古人一笃恭而天下平,一恭己而南面正,是果魯橋之恭乎?吾特恨魯橋之未恭耳,何曾以恭為魯橋病也。

    古人一修敬而百姓安,一居敬而南面可,是果魯橋之敬乎?吾特憾魯橋之未敬耳,問曾以敬為魯橋病也。

    甚矣吾之痛苦也!若信如魯橋便以為恭敬,則臨朝端默如神者決不召禍敗。

    衛士傳餐,衡石程書,如此其敬且勤也,奈何一再世而遂亡也耶?故知恭敬未易言也。

    非恭敬之未易言也,以恭敬之未易知也。

    知而言之則為聖人;不知而言之而學之,則為趙括讀父書,優孟學孫叔,豈其真乎!豈得不謂之假乎!誠可笑也。

     弟極知兄之痛我,侗老之念我,然終不敢以庸衆人之心事兄與侗老者,亦其禀性如是;亦又以侗老既肯出此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