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山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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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之子,一書弑。

    其例不同,聖筆予奪固有深意,則綱目之書莽書帝書主,亦必有謂,豈可以一例裁之乎?彼充素與績林甫皆無狀小人,不足責,而雄乃好古樂道、以儒名者,乃亦如是,則綱目書死,豈非春秋責備賢者之意乎。

     秉史筆者,當以是非論,不當以成敗論。

    以成敗論人,天下無全人矣。

    成帝時以大将軍王鳳以帝舅擅權用事,京兆尹王章言鳳誣罔不忠不可任用,宜便選忠賢。

    成帝悅其言而不能用,遂為鳳所陷以死。

    班孟堅議章不量輕重,然則循黙充位全軀保妻子之臣,乃為能量輕重者乎。

     東萊為文公作白鹿洞記,文公與之商訂可否,三數徃複而後定。

    古人相切磋有如是者。

     黃仲昭纂修閩志,所立義例最為精當,無可議者。

    但事目中先後次第,有不以類相從者,如水利乃陂堰井塘之類,而列于坑場土産之中;恤政一條雜于陵墓古迹之間,俱似未當。

    又人物類流寓,乃名人賢士;方伎雖小道,亦各有用于世者。

    不當次于神異仙釋之後也。

    凡若此類,更須詳定為佳。

     世之傳人物者,徃徃有取于竒節偉行以驚世動俗;而于庸行之善者,則以為常事,不書而悅于茍難,殆非聖人中庸之教也。

    若曾子固以洪渥所存人人所易到而載之,得非有見于是邪。

     昔曺子建制谯樓畵角三弄之曲,初弄曰為君難為臣亦難難又難,次弄曰創業難守成亦難難又難,三弄曰起家難保家亦難難又難。

    詞皆悲壯激切,使有國有家者聞而知之,必将惕厲于心,進而徳修而業,終日幹幹,弗敢一息自暇自逸。

    後克艱厥後,臣克艱厥臣,而天下國家無難治者矣。

     蒙古氏之有天下也,治率不師古禮樂刑政,無足稱述。

    獨文章一脈,代有作者,未嘗絶響。

    若虞伯生、範徳機、楊仲弘、揭曼碩、歐陽原功、馬伯庸、薩天錫,暨吾鄉黃晉卿、柳道傳諸人,各以其詩文鳴,莫不涵淳茹和,出入漢唐。

    郁乎彬彬,何其盛也。

     吾廷介問先生何所著述,先生曰:不敢著述,欲将朱子語類及文集所載,纂輯成書,以發明四書經傳注。

    但力未及,況秀才又都習舉業,因無能相助用此功者。

    董遵适又出仕矣。

     譜者一家之史也。

    國有史則其君之明暗、臣之忠邪、政之是非得失,善可法惡可戒,昭昭于後世。

    族有譜,則自大宗以及小宗,其人之賢愚貴賤貧富,一覽具見,雖不若史氏之褒善貶惡,而勸懲之意固未始不存乎其間也。

     聖人在上,則以其道行賞罰于天下,而立一時之政治;聖人在下,則以其道寓賞罰于筆削,而立萬世之政治。

    先王之世,五服以命有徳,五刑以讨有罪,此賞罰之賞罰也。

    夫子作春秋,榮華衮于一字之褒,凜鈇钺于片言之貶,是乃不賞之賞不罰之罰也。

    賞罰之權,僅可施諸其身;而春秋之賞罰,則其身雖死,而不得逃焉。

    賞罰之權,僅能勸懲于一時;而春秋之賞罰,則足以勸懲于千百世之久。

    夫子雖窮不得位,其功顧不大于有位者欤!天下之不能有君子而無小人,猶造化之不能有陽而無陰也,故聖人作易于陽,則引翼之扶持之,惟恐其不盛;于陰則排擯之抑遏之,惟恐其或盛。

    凡易之所謂吉所謂亨所謂利者,必多陽也,否則陰之比陽應陽從陽而得正者也;其所謂兇所謂悔所謂吝者,必多陰也,否則陽之比陰從陰應陰而失正者也。

    故曰:聖人之情見乎辭。

    聖人之情何情也?扶陽抑陰之情也。

    扶陽固為君子謀,而抑陰未必不為小人謀也。

    是故拔茅征吉、戸庭無咎,謀出處也;揚于王庭、括囊不害,謀語黙也;幹而惕厲、震而修省、損而懲忿窒欲、益而遷善改過,謀所以修身也;臨而保民、觀而設教、巽而申命行事、噬嗑而明罰勑法,謀所以治人也;飲食于需、宴息于随、避難于否、緻命于困、反身修徳于蹇,則于處常處變之事,無一不為之謀焉。

    易之拳拳于君子者如此,其于小人也則不然,履霜則恐其堅、娶女則憂其壯、童牛是牿、金柅是系、惡羸豕之踯躅、戒剝床之滅貞,誠不為之謀矣。

    然使小人知所悟焉,必将曰覆餗而形渥、負乘而緻寇,易葢戒我不可以覆餗而負乗也;獲狐于田、射隼于墉,易又教我不可以為狐而為隼也。

    小人弗用,小人弗克,吾而不為小人,則用矣克矣。

    能不反乎!此則易之一言一字,皆小人之藥石,不為之謀者乃所以深為之謀也。

    又況剝之六五許其貫魚之利、複之六四美其獨複之道,而否六二有包承之心,遂為小人之吉,所以開其遷善改過之門矣。

    為小人謀,孰有加于易哉! 漢光武以赤伏符即位,由是深信符命之說,其惑甚矣。

    為史氏者宜以正論載之,庶幾可破萬世之疑。

    夫何蔚宗之史也,歴叙光武生而神異,以及舂陵佳氣、舎南火光之屬累數百言,謂其受命有符,不然則無以乗龍以禦天。

    嗚呼,是不幾于語恠也邪。

     唐李翺幽懷賦雲:衆嚣嚣以雜處兮鹹歎老而嗟卑視予然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

    歐公讀其文,恨不得生其時,與翺上下其論。

    又以為在位君子皆不肯易其歎老嗟卑之心而憂,翺之憂公之心,亦翺之心哉。

    第不知後之讀歐文者,亦有以救時行道為賢而憂公之憂乎。

    嗚呼,事有利害不切身而傷懷。

    人有古今不同時而合志,豈獨公之于翺哉!予亦有所感矣。

     吾始讀東坡制科策及進策諸篇,見其有更張百度之志,有賈太傅流涕漢庭之風,縱橫氣習尚未盡除,其所以異于臨川者幾希。

    及觀其上神宗萬言書、時政書及代張方平谏用兵等書,憂深思逺,忠厚懇恻,思與天下休息之意藹然溢于言表,然後見公之學識議論,非複少年之比。

    豈其懲創王氏之失而改之乎?抑亦經歴世故之熟而所造愈深乎? 司馬子長傳循吏,以武帝時多酷吏也;班孟堅傳循吏,以明帝時多酷吏也。

     挽詩何始乎?其仿諸古虞殡之歌乎。

    葢送葬者歌以挽柩,即莊周氏之所謂绋讴者也。

    漢田橫死,吏不敢哭,但随柩叙哀以為歌,厥後相承,遂以薤露送王公貴人,蒿裡送大夫士庶,是則哀死之詞,而因以為引绋者之所歌也。

    近世士大夫于故舊交遊之哭,或相去數千百裡,不能匍匐徃吊、執绋臨穴,于是乎有哭之以詩者,則非複為挽柩之用,而徒以寄其哀耳。

    葢一變矣。

    又有孝子慈孫,不忍死其親,而托諸能言之士為詩以哀之,則今之挽詩是矣。

    是又一變也。

    夫以生不相知,而哀其死,不幾于涕之無從者乎。

    然以孝子慈孫之故不逆其情,與其人平生有足哀者,則為是以洩其哀。

    事雖非古,其亦庶乎禮之以義起者欤。

     先生與東白先生書曰:竊聞古之良史,其明足以周萬物之理,道足以适天下之用,志足以通難知之意,而文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能勝厥任。

    則史職豈不難其人乎。

    唐以順宗實録命昌黎,宋以英宗實録及五朝史事皆付南豐,今我孝宗皇帝盛徳大業震耀古今,而以先生首羣儒緫筆削,天下莫不稱歎得人,是即今之韓曾也。

    某乆辱知愛與聞忻怍,切願先生載董狐之筆,刋司馬之書,上以彰緝熈而揚洪烈,下以表忠直而黜奸佞,使元恺共鲧莫能逃其情,以成一代之典,不亦偉乎。

    古語為宰相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權重于宰相。

    先生其念之哉。

    幸以夫子春秋為志,萬勿以萋斐之言而自沮也。

     易曰積善餘慶,書曰作善降祥,皆極言為善之福,無非欲人知所寶焉。

    夫子罕言利,而慮其多怨。

    孟子不言利,而患其交征。

    則明言求利之害,恐人之誤以為寶也。

     香溪範先生之文,世知誦習者心箴而已。

    他葢罕有知者。

    今觀其言,如以恥為入道之端,以古之聖賢未有不由悔而成;又謂學者覺也,心且不有,何覺之有。

    皆超然自得于學,極有警發,不獨心箴為可取也。

    故朱子有不知從誰學之語。

    先輩謂其得于孟子者為多,若先生者,豈非所謂豪傑之士哉。

     人物類 先生謂樂其天者乃仁者安仁之事,如顔子之仁去聖人未達一間,故止曰不改其樂,視夫子之樂在其中者,已不能無間矣。

    聖門髙弟,徳行如仲弓,安貧如原憲,升堂如子路,颕悟如子貢,皆未能得此樂。

    當時惟曾點有浴沂詠歸之樂,夫子與之,而行不掩言,不免為狂。

    故朱子曰:顔子之樂平淡,曾點之樂勞攘。

    又曰:點之樂淺近而易見,顔子之樂深微而難知。

    點隻是見得如此,顔子是工夫到那裡了。

    又曰:曾點細宻工夫卻多欠阙,便似莊列。

    今人若學他,便狂妄了。

    觀此數條,則曾點之樂,已不同于顔子矣。

     朱子謂孔顔之樂,有曰學者當從事于博文約禮,而至于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則庶乎有以得之。

    夫以顔子之學至于欲罷不能而竭其才,葢在請事斯語之後、三月不違之時。

    先儒所謂到此地位,直是峻絶工夫尤難者也。

    或謂二程尋樂在太中遣從學之初,及再見則已得之矣。

    豈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