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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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栻曰:“使民皆由于仁,非仁心涵養之深、仁政薰陶之久,莫能然也,此則非善人所能矣。

    ” 臣按:仁者人心之德,人人有也,人人有此仁而莫不皆有恻隐慈愛之心,然為利欲所昏蔽而喪不忍之心者多矣,是以相争相奪、相棄相殺而為不仁之事不自知也。

    惟聖人者出,以仁心煦妪之、以仁政率誘之而不仁者又為之禁戒,是以一世之人莫不相親愛、相赒恤而興夫仁慈忠恕之風,以至于淪肌膚、入骨髓,若大若小、若遠若近、若親若疏,生者相衛護,死者相憐惜,無一地之無仁,無一人之不仁,無一事之非仁,若是者豈一朝一夕之故哉?非積久而至于數十百年不可也。

    夫有作者于前,斯有述者于後,無作者以興之則其本不立,無述者以續之則其事不延,要必作者有恒心,述者有孝念,然後有以成必世之仁,是故有堯而無舜不能也,有文、武而無成、康不能也,故欲成必世仁厚之俗,必須有繼世仁厚之君,此自古人君廟号皆必以孝為稱,而以善繼述為孝道之達者,此也。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

    ”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

    ”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

    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

    ” 朱熹曰:“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盡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其充積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無他道也。

    人者對己之稱,百姓則盡乎人矣。

    堯舜猶病,言不可以有加于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諸近也。

    蓋聖人之心無窮,世雖極治,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内果無一物不得其所哉?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

    若曰吾治已足,則非所以為聖人矣。

    ” 臣按:己者,我之一身也,人者對己之稱,則與我為二矣。

    至于百姓則人非一人,凡盈天地間具人形骸者皆是也。

    君子所修者一己耳,以一己而雜乎百姓之中,微乎微者也,以我一己之修而緻天下百姓皆安,我何苦欲肆一己之欲而為百姓之害而不求所以安之哉?是以古之帝王為百姓故孜孜然以修身,而其所以修身者兢兢然以持敬也。

    堯舜之治,至于黎民時雍,萬邦鹹甯,而其心猶以為病,後世人主宮闱之中且有怨女,辇毂之下率多丐夫,房闼之外已有呻吟之聲,左右之間每形怨恨之語,方且受谀詞以為太平盛治,哆然以張大,欣然以慶幸,自以為唐虞三代不是過也,是何人品高下之懸絕而所見之不同如此哉?蓋聖不自聖,愚者不自知其愚也。

    是故人君為治必須至于天下之大、萬民之衆、百世之遠,無一人一物一處之不得其安,然後可以為功化之極。

     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 朱熹曰:“無為而治者,聖人德盛而民化,不待其有所作為也。

    獨稱舜者,紹堯之後而又得人以任衆職,故尤不見其有為之迹也。

    恭己者聖人敬德之容,既無所為,則人之所見如此而已。

    ” 或問恭己為聖人敬德之容,以《書》傳考之,舜之為治朝觐巡狩、封山浚川,舉元凱、誅四兇,非無事也,此其曰無為而治者,何也?朱熹曰:“即《書》而考之,舜之所以為治之迹皆在攝政二十八載之間,及踐天子之位則《書》之所載不過命九官十二牧而已,其後無他事也,因其時之無事而又恭己以臨之,是以其治益久長而不替。

    若後世之君,當無事之時而不知恭己之道,則必怠惰肆放,宴安冘毒,其所謂無事者乃所以為禍亂多事之媒矣。

    又如老氏有所謂無為者亦是簡忽,聖人無為卻是付之當然之理,如恭己正南面,這是什麼樣本領,豈可與老氏同日而語哉?” 臣按:自古稱帝王之盛者必曰堯舜,堯之德不可名,所可見者成功文章而已;舜之治無所為,所可見者恭己南面而已。

    堯授舜以天下,非徒傳之以位而實傳之以心,何心哉?敬而已。

    敬而著于容,是之謂恭。

    舜之恭己即堯之允恭也,舜受堯之傳以此恭己之容而正夫南面之位,堯之成功已巍然矣,堯之文章已煥然矣,尚何事作為哉?于是而更有所為,則是作聰明也,舜豈為是哉?後世人主不務恭己而但欲無為,則是怠惰恣肆而已矣,豈其無事可為哉?事有可為而不肯為,以緻廢弛敗壞而不可救藥,隳祖宗之成功,壞國家之善治,贻生民之隐禍,是徇虛名而自诒伊戚也。

    嗚呼,可不戒哉! 以上聖神功化之極(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