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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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雄上書谏曰:“六經之治貴于未亂,兵家之勝貴于未戰,二者不可不察也。

    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以秦始皇之強、蒙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

    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衆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谲之士、石(大也,又堅固也)畫(計策)之臣甚衆,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

    高後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

    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将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

    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财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于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顔,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臨瀚海,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于狼望(匈奴地名)之北哉?以為不一勞者不久佚,不暫費者不永甯,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财填盧山(匈奴中山)之壑而不悔也。

    至太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将之師十五萬騎以擊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風雷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将軍,故北狄不服中國,不得高枕安寝也。

    至元康、神爵之間,匈奴内亂,五單于争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匍匐)稱臣,然尚羁縻之,計不颛制。

    自此之後,欲朝者不拒,不欲者不強,何者?外國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強難诎,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殚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

    匈奴真中國之堅敵,前世重之滋甚,未易可輕也。

    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于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來厭之辭,疏以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将來之隙,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

    惟陛下少留意于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 臣按:揚雄此書,前漢所以處匈奴者備于此矣,但其所謂單于歸義,陳見于前,以為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則過矣。

    夫荒服之外,禮教所不及者,聖王所不臣,必欲使冠帶以列位、稽颡而來朝,以此為遺後之策,以此為足以慰神靈之想望,是乃秦皇、漢武誇大喜功之私心,非帝王大中至正之道也。

     王莽時,匈奴入雲中塞,諸将在邊未敢出擊,嚴尤谏曰:“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

    當周宣王時,狁内侵,至于泾陽,命将征之,盡境而還,其視匈奴之侵譬猶蚊虻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

    漢武選将練兵,約赍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辄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

    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裡,轉輸之行起于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内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

    ” 劉贶曰:“嚴尤辨而未詳,班固詳而未盡,推其至當,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漢無策,何以言之?荒服之外,聲教所不逮,其叛不為之勞師,其降不為之釋備,嚴守禦、險走集,使其欲為寇而不能,欲為臣而不得也,‘惠此中夏,以綏四方’,周之道也,故曰周得上策。

    《易》稱‘王侯設險以守其國’,築長城,守障塞,所以設險也,趙簡子起長城,燕、秦亦築長城,以限中外,秦兼天下,益理城塹,城全國滅,人歸咎焉,後魏築長城,議者以為人治一步,方三千裡役三十萬人,不旬朔而獲久逸,故曰秦得中策。

    漢以宗女嫁匈奴,而高祖亦審魯元不能止趙王之逆謀,謂能息匈奴之叛,非也,且冒頓手殺其親而冀其不與外祖争強,豈不惑哉?然則知和親非久安計而為之者,以天下初定,纾歲月之禍耳,武帝時中國?安,北寇益希疏而絕之,此其時也,方更縻耗華夏,連兵積年,故嚴尤以為下策。

    ” 臣按:嚴尤謂後世征戎有三策,謂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不知其所謂上策者,果何代有之乎?意者必如虞之無怠無荒而四夷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