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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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無罪,文飾緻其法中也。

     桓帝延熹元年,中常侍侯覽等令牢修上書,告李膺等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部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诽讪朝廷,疑亂風俗。

    帝怒,下郡國捕黨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案經三府,太尉陳蕃卻之曰:“今所按者皆海内人譽、憂國忠公之臣,此等猶将十世宥之,豈有罪不彰而緻收掠乎?”不肯平署。

    上愈怒,遂下膺等于黃門北寺獄,其辭所連及杜密、陳翔、範滂之徒二百餘人,或逃遁不獲,皆懸金購募,使者四出相望。

    陳蕃上書極谏,帝怒,策免之,自後無敢複言者。

    窦武、霍谞複以為言,帝意稍解,乃诏黨人二百餘人皆歸田裡,書名三府,禁锢終身。

    及靈帝即位,陳、窦用事,複舉拔膺等。

    陳、窦誅,膺等複廢,侯覽怨張儉尤甚,乃命朱并上書,告儉等共為部黨,圖危社稷。

    時上年十四,問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對曰:“欲為不軌。

    ”上曰:“不軌者何?”對曰:“欲危社稷。

    ”上乃可其奏。

    凡黨人死者百餘人,妻子皆徙邊,連引收考布遍天下,宗戚并皆殘滅,郡縣為之殘破。

     馬端臨曰:“黨锢之獄,出于宦官之惡直醜正,然欲加之罪則必從而為之辭,帝之問曹節曰‘黨人何用為惡而欲誅之耶’,善哉問也。

    帝時方童幼未知,奸佞容悅之可親,忠賢鲠直之可惡,故發此問,至對以‘謀不軌,危社稷’,則不複能窮诘其所以謀之說、所以危之狀而遽可其奏矣。

    自昔昏暴之君誅诤臣、戮直士,若龍逄、比幹之俦,皆以谏诤于朝而嬰禍,而竊議于野者則未嘗罪之也。

    至李斯始有偶語之禁,張湯始有腹诽之律,皆處以死罪。

    今觀黨锢諸賢所坐,即偶語腹诽之罪,而曹節、王甫所為,蓋襲斯、湯之故智也,至于根連株逮,坐死者不可勝計,雖曰主昏政亂,兇珰得以肆其威虐,然亦有由來矣。

    蓋漢家之法以殊死為輕典,而治獄之吏則以深竟黨與為能事,夫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傳曰‘作法于貪弊,将若之何’,信哉。

    ” 臣按:路溫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

    臣以為治獄之吏其小者耳,其所失之存最大者則诽謗妖言之禁焉。

    呂後時雖除去其禁,然溫舒上疏于宣帝,始終以诽謗為言,則是雖除之實則暗用之而不自知也,其子孫習見以為當然,左右兇邪遂襲用之以除異己之人,其禍乃至更代累世而猶熾,卒之善良受禍,國祚随之。

    後之有天下者,其他刑獄雖若慘刻,然失人心、促國脈趣于亟亡者皆莫甚于诽謗妖言之令也。

    古語雲殺谏臣者其國必亡,然殺谏臣猶有定名,不谏者未必殺也,惟用诽謗妖言坐人之罪,則不分在朝在野、有官無官,一切誅之以鉗天下之口,其國之亡也,又何疑哉? 魏孝文以有罪徙邊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門充役,光州刺史博陵崔挺谏曰:“天下善人少,惡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門,則司馬牛受桓魋之罰,柳下惠嬰盜蹠之誅,不亦哀哉?”孝文善之,遂除其制。

     臣按:秦始有夷族之刑,一人犯罪延及一家,而且及其母族妻族焉,崔挺茲言其仁人之言哉。

    秦僅再世,而博陵之崔世為北朝大族,至于唐猶盛,不可謂天無意也。

     初,魏元丕與陸睿、李沖、于烈俱受不死之诏,睿既誅,賜沖、烈诏曰:“睿反逆,違誓在彼,不關朕也,然猶不忘前言,聽其自死,免其孥戮,朕本期始終而彼自棄絕。

    ” 司馬光曰:“殺生予奪,人君馭臣之大柄,是故先王之制雖有八議,苟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于槐棘之下,可宥則宥,可刑則刑,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

    魏于勳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以不信之令使陷于死地也。

    ” 臣按:人君為治大要在仁義,所以持仁義者信也。

    不當死而死之非仁,當死而不死之非義,既許以不死而又死之非信,失此三者,何以為國? 梁武帝疏簡刑法,自公卿大臣鹹不以鞫獄為意,又專精佛戒,每斷重罪則終日不怿,或謀反逆事覺亦泣而宥之。

    由是王侯益橫,或白晝殺人于都街,或暮夜公行剽掠,有罪亡命者匿于主家,有司不敢搜捕,帝深知其弊而溺于慈愛,不能禁也。

     臣按:大禹泣囚,憐民之愚也;梁武泣囚,僥己之福也。

    灑淚雖同而處心則異,憐愚而泣,終置之于法,所以戒其後,使之化愚為智、變惡為良;僥福而泣,雖若免之于死,然而法度日弛,奸惡日起,卒緻白晝殺人、公行摽掠,本欲僥福于己,而反有以緻禍于人,所謂求福不得而禍已随之者也。

    佛教之不足憑信如此,後世人主其鑒之哉。

     隋文帝素不悅學,既任智而獲大位,因以文法自矜,明察臨下,恒令左右觇内外,小有過失則加以重罪,又患令史贓污,使人以錢帛遺之,得犯立斬。

    每于殿廷捶人,一日之中或至數四,嘗怒問事,揮楚不甚,即令斬之。

    高等谏,以為朝堂非殺人之處,殿廷非決罰之地,帝不納,又為殿廷殺人,兵部侍郎馮基固谏不從,竟于殿廷行決。

    帝亦尋悔,宣慰馮基而怒群臣之不谏者。

     臣按:智者行其所無事,所惡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