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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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天下,其所以資國用者利亦多端,豈颛颛在于一鹽哉?昭帝時,賢良文學之士謂文帝無鹽鐵之利而民富,當今有之而民困乏,可見國之富貧在乎上之奢儉,而不系于鹽之有無也。

     明帝時,尚書張林言:“鹽,食之急,雖貴,人不得不須,官可自鬻。

    ”诏諸尚書通議,朱晖等言:“鹽利歸官,則人貧怨,非明主所宜行。

    ” 韓愈曰:“所在百姓貧多富少,除城郭之外,少有見錢籴鹽,多用雜物博易,鹽商利歸于己,無物不取,或從賒貸約以時熟填還,用此取濟,兩得利便。

    若令吏坐鋪自粜,利不關己,罪則加身,不得見錢恐失官利,必不敢粜。

    變法之後,百姓貧者無從得鹽而食矣,求利未得,斂怨已多,自然坐失鹽利常數。

    ” 臣按:官不可與民為市,非但賣鹽一事也。

    大抵立法以便民為本,苟民自便,何必官為?韓愈所謂求利未得,斂怨已多,主國計者宜以斯言為戒。

     北魏時,于河東鹽池立官司以收稅利。

    孝明即位,罷其禁與百姓共之。

     甄琛曰:“《周禮》山林川澤有虞衡之官為之厲禁,蓋取之以時,不使戕賊,雖置有司,實為民守之也。

    夫一家之長必惠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惠養兆民,未有為民父母而吝其酰鹽,富有群生而榷其一物者也。

    立官鄣護鹽池而取其利,是專奉口腹而不及四體也,天子富有四海,何患于貧?宜弛禁與民共之。

    ” 元勰曰:“聖人斂山澤之貨以寬田疇之賦,收關市之稅以助什一之儲,取此與彼,皆非為身,所謂資天地之産、惠天地之民。

    鹽池之禁,積而散之以濟國用,非專為供大官之用。

    ” 臣按:宋儒胡寅折衷琛、勰之言而斷之曰:“鹽之為物,天地自然之利,所以養人也。

    盡捐之民則縱末作、資遊惰,盡屬之官則奪民日用,而公室有近寶之害,琛、勰之言皆未得中道也。

    官為厲禁,俾民取之而裁入其稅,則政平而害息矣。

    繇是觀之,鹽之為利,禁之不可也,不禁之亦不可也,要必于可禁不可禁之間,随地立法,因時制宜,必使下不至于傷民,上不至于損官,民用足而國用不虧,斯得之矣。

    ” 唐劉晏為鹽鐵使,晏以為因民所急而稅之則國用足,于是上鹽法輕重之宜。

    其始至也鹽利歲才四十萬缗,其後乃至六百餘萬缗,天下之賦,鹽居其半,宮闱服禦、軍饷、百官祿俸皆仰給焉。

     臣按:天生一世之物以供一世之用,人用一世之物必成一世之事,物各異用而用之各有所宜。

    漢以大司農掌天下之錢谷以給百官祿俸、軍國饋饷,而山澤之利則掌之少府而以私奉養焉。

    唐至中葉兵起,流庸未複,稅賦不足,凡天下所謂軍饷、祿俸皆仰給于鹽,天下之賦,鹽居其半。

    嗚呼,天地生物止于此數,人力有限而用度無窮,自非剝削竈戶、折閱商賈,何以得鹽利如此之多哉?當是之時,所征于民稅賦不知何在,而專仰給于一鹽如此,若以為兵起民貧,然農民皆貧而竈戶獨富乎?劉晏雖曰善于理财,然知利國之為利而不知利民之為大利,知專于取利而可以得利,而不知薄于取利而可以大得利也。

     宋雍熙以後,以用兵乏饋饷,令商人輸刍粟塞下,增其直,令江淮、荊湖給以顆末鹽。

    端拱二年,置折中倉,聽商人輸粟京師,優其直,給江淮鹽。

     臣按:此後世召商中鹽之始。

    蓋以折中糧草以贍邊兵,中納金銀以實官庫,無起倩丁夫之擾,無冒涉水陸之虞,官得用而民不告勞,商得利而民不淡食,是誠實邊足用之良法也。

    我朝于天下産鹽之地設轉運司者六、提舉司者七,每歲鹽課各有定額,行鹽各有地方,不許越界,每引以二百斤為袋,帶耗五斤,凡遇開中鹽糧,量所在米價貴賤及道路遠近、險易定立則例,出榜召商中納。

    祖宗以來,鹽司每歲收貯歲課存積在官,客商執引照支,各有次第,謂之常股鹽。

    近因邊儲急用,增直召商中納,不依資次,人到即與支給,謂之存積鹽。

    存積既興,常股遂鮮,支者日多而積者日少,遂使今日之存積亦無以異于前日之常股,商賈待日久而支出難,其利微矣。

    幸而邊方無事,儲峙有餘,萬一有警,未必全得其濟。

    臣請于将弊之際、未事之先,因時制宜,補偏救弊,不識可乎。

    臣惟今日之鹽最得利多,而濟國用者莫如兩淮,蓋兩淮居兩京之間,行鹽地方比他運司為多,而皆民物繁庶之地,劉晏掌國計,天下之賦鹽居其半,蓋全資此地也。

    書生過慮,以為鹽之利固大,而鹽之害亦不小,利在于承平之時,而害生于中微之後,以前日之利較之後日之害,害尤甚于利焉,何者?天子以天下為家,兼水陸以為富,陸地所生之物蓋居水澤什之七八,而生民所資以生者米谷、布帛之類,不止一物而鹽特其中食味之一耳,其為利蓋亦無幾,而曆代以來鹹仰之以為國計邊儲,不可一日阙焉。

    嗚呼,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害,吾有天下之大尚資鹽以為利,則彼無寸尺之土、隔宿之儲者,見利所在,豈能禁遏之使其不趣赴哉?禁遏之不止則為之嚴刑,刑愈嚴而害愈甚,唐之黃巢、王仙芝,元之張士誠輩,皆販鹽之徒也,臣有一見,可以弭異日之害、救前日之弊而足今日之用,敢具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