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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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曰三月無君曆時未久乃遂至於相吊是不已急乎孟子曰士之有位猶諸侯之有國家士之有位而失位猶諸侯之有國家而失國家其所系甚重豈獨急於功名哉蓋古人最重祭祀而祭祀必有田祿之入方能盡禮禮有之曰諸侯親耕耤田庶人助之終畝以奉其黍稷粢盛諸侯之夫人親蠶受繭缫絲使世婦為黼黻文章以供祭祀之衣服禮言如此假使諸侯而失國家則不得行耕助親蠶之禮而犧牲不成肥腯粢盛無以緻潔衣服又無以緻備則不敢以祭矣禮又曰惟士無田則亦不祭蓋士既失位則無祭田無田則牲不能特殺與夫器皿之用祭祀之服皆不能全備則亦不敢以祭夫不敢以祭則無以遂其孝親之心為人子者必不能一息自安故三月無君一年四時之飨已廢其一於奉先之孝大有虧矣失位可無吊失祭亦可無吊乎由孟子此言觀之可見得君行道固士君子素志而孟子之不見諸侯蓋有甚不得已者矣 出疆必載質何也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舍其耒耜哉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其急仕如此其急也君子之難仕何也曰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古之人未嘗不欲仕也又惡不由其道不由其道而往者與鑽穴隙之類也 此三節書見君子之急仕與難仕各有道也周霄又問曰三月無君是誠可吊矣若出疆必載質則又何也孟子曰仕以行道猶夫耕以謀食農夫雖離本土亦不能不耕豈為出疆之故舍其耒耜哉士至他國進退之際亦必有禮豈有不載贽以為見君之地者乎周霄設辭探問已得君子欲仕之情乃隐諷孟子曰吾晉國遊宦往來亦士君子出仕之國也未嘗聞無君則吊出疆載贽如此之急仕既如此其急君子宜易於仕矣乃又不見諸侯甘心高蹈何也孟子曰君子豈不欲得位而仕但出處進退不可苟且即如男女居室人之大倫故丈夫生而願為娶妻使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擇配使之有家此是父母之心人所皆有也然婚姻之禮又為最重必待父母有命媒妁往來六禮既備而後始成室家若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於鑽穴隙以相窺踰牆垣以相從寡亷鮮恥無賴苟合則内而父母外而國人莫不賤而惡之是以古之人未嘗不欲仕猶之男有室女有家固父母之心也又惡去就無義進退無禮而不由其道彼不由其道而往者是與鑽穴隙相窺同類也蓋君臣大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而出處大節又君子立品邪正所系苟以緻君澤民之心而蒙鑽穴踰牆之诮君子所不屑所不忍也故君子之急仕與君子之難仕其迹似相悖要之同歸於道而已矣孟子以此曉周霄知懷寶迷邦與枉道求合皆有所不可也 彭更問曰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以傳食於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則一箪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子以為泰乎 此一章書是言辭受皆凖於道也孟子在當時曆聘諸邦車徒甚衆所至之國廪饩極豐弟子彭更者疑其太過問曰今以一介之士而後車多至數十乘從者多至數百人乘傳往來遊食諸侯豈不過於侈泰乎孟子曰君子於天下辭受取予皆有道焉如非其道之所當得則一箪之食似無關於生平大節然為物雖至微而揆之於道則斷然有所不可受者況輿從襍遝傳食諸侯而敢以為安乎如其道之所當得則雖虞舜以匹夫登庸受堯之禅而有天下當時四嶽百揆九官十二牧以及光天之下至於海隅蒼生皆帖然從之舜亦處之若所固有不以為泰子豈以舜為泰乎夫堯舜之禅讓事出非常與士君子之辭受取與未可同日而論然以言乎事之大者當莫過乎此矣道之所在即與之以天下且不可郤況傳食諸侯特其小小者乎故君子亦觀乎道之當否而已矣若其他固非所計也 曰否士無事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於子於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之學者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曰梓匠輪輿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與曰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於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於此毀瓦畫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則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此四節書見士有任道之功非無事而食也彭更聞孟子之言因而對曰舜代堯之天下原是天與人歸乃所當受吾非以舜為泰也但以一介之士未仕諸侯於人之國一無所事而晏然食其食似非道之所宜為不可耳孟子曉之曰子以士為無功亦未知士之功為何如耳試以農工之事觀之如農人種粟女子織布各有其事亦各有其功不能相兼使子不有無通融彼此交易以有餘者補夫不足則農有餘粟而不能有布女有餘布而不能有粟必皆積於無用矣子如通之使不能相兼者皆有以相濟豈但農得衣女得食哉凡造室之梓人匠人造車之輪人輿人皆得以一藝之能而易食於子況士之功為何功而事為何事乎今有士人於此學先王仁義之道而以孝悌為仁義之實入則盡孝於親出則盡弟於長遵守先王仁義之道使邪說不得作而異端不得亂以此待後世學者而為所師其有功於世道人心誠為不淺洵非曲藝之可比也乃反謂無功而不得食於子子何尊梓匠輪輿之人而輕為仁為義之士哉彭更複變其說以應曰梓匠輪輿吾未嘗尊仁義之士亦未敢輕也但梓匠輪輿之人不過以技藝求食其志則然耳若夫君子而為道自重則居仁由義自負不輕而自命亦不苟豈其志亦将以求食於人哉孟子於是折之曰君子之志固不同於凡流然以食與人又何必以志為言哉但當計其功之多寡理所當食則食之而已且子平日之食人也果因人之志而食之乎抑因人之功而食之乎彭更又強為之言曰食志而功非所論也孟子複诘之曰子固食志非食功矣設使有人於此覆屋之瓦彼則毀而敗之飾壁之墁彼又畫而壞之是無功而且有害也然其志亦将以此求食則子亦因其志而食之乎曰否無功有害不可食也孟子遂折之曰子既食志又不食無功之志然則子所雲食志非食志也食功也既為食功則有功於世道人心者正所當食乃反以為無事而食子非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乎蓋孟子抱道自處懷緻君澤民之志有繼往開來之功宜當時之君尊禮而任用之矣乃道終不行而猶以傳食為泰甚矣聖賢之窮也而世道亦從可知矣 萬章問曰宋小國也今将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如之何孟子曰湯居亳與葛為隣葛伯放而不祀湯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犧牲也湯使遺之牛羊葛伯食之又不以祀湯又使人問之曰何為不祀曰無以供粢盛也湯使亳衆往為之耕老弱饋食葛伯率其民要其有酒食黍稻者奪之不授者殺之有童子以黍肉饷殺而奪之書曰葛伯仇饷此之謂也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複讐也 此三節書見王政本於實心也昔宋王偃有圖霸之志嘗?滕伐薛敗齊楚魏之兵是以諸侯惡而欲伐之萬章因問於孟子曰宋小國也今将興師問罪伐暴安民欲行王政於天下此其志誠善矣奈齊楚之君惡其行王政不利於己而欲伐之是以王政緻伐也但衆寡強弱之間實不得不為宋慮必如之何而後可以免人之伐乎孟子曰子以宋為小國而王政難行不知行王政不在國之大小也試以成湯之事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