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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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乃欲以事夫子者事有若意在尊夫子而拟非其倫反以卑夫子矣曾子之尊信其師而不忍倍又如此孟子述此而陳相之倍師畔道得罪於名敎可知矣 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之亦異於曾子矣吾聞出於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魯頌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亦為不善變矣 此三節書皆責陳相之倍正入邪也孟子曰有若似聖人曾子尚不肎以事孔子者事之今許行以南蠻鴃舌之人假托神農誣民惑世本非先王垂敎萬世一脈相傳之道與陳良之誦法周孔者大相懸絶也子乃倍子之師而學之比之曾子之尊信孔子為何如哉趨舍混淆人而不如鳥矣吾聞詩雲伐木丁丁鳥鳴嘤嘤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夫以鳥之無知猶能出於幽谷之卑暗遷於喬木之高明人若舍高就卑舍明就暗是人之擇術反不如鳥之擇木也吾未之聞也今陳良誦法周孔許行溺於邪說其為高明卑暗不辯可知倍陳良而從許行毋乃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耶魯頌有之曰周公輔相王室於戎狄則膺而逐之於荊舒則伐而懲之戎狄之人周公方且膺之今許行蠻夷鴃舌叛於聖道子是之學以中國而反變於蠻夷亦為不善變矣孟子前辟許行并耕之謬後責陳相倍師之非詞嚴義正所以閑先聖之道者即此可見矣 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僞雖使五尺之童适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谷多寡同則賈相若屦大小同則賈相若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僞者也惡能治國家 此二節書是因陳相稱許行之治市而辟其背理亂治也陳相聞孟子之言既已無可置辯乃又稱許行治市之說曰并耕而治固不可從矣然其言亦有可采者從許子之道則市無貳賈國中之人不相詐僞雖使五尺之童适市貿易莫或以之幼小而欺之蓋天下之物因有貴賤之分故價直可以增減而争端易起今不論精粗美惡其價一定如布帛但論其丈尺苟長短同則價相若麻縷絲絮但論其斤兩苟輕重同則價相若五谷但論其鬥斛苟多寡同則價相若屦但論其大小苟大小同則價相若物價定人情安此其善可知矣孟子辟之曰許行欲市價不貳乃混精粗美惡而一之不知天下之物質有好醜工有難易其不可強而齊者固物之情理然也故其價之不同或相去一倍五倍或相去什倍伯倍或相去千倍萬倍子乃欲比合而同之是徒使天下紛紛擾亂而已何也彼物之有精粗美惡猶屦之有巨小也若巨屦與小屦同價則人豈肎為其巨者哉然則精者與粗者同價則人豈肎為其精者哉從許子之道是率天下競為濫惡之物以相欺僞不可除而奸風大長何以治國家乎許子之道無一而可也蓋許行以神農始敎稼穑日中為市故假托其名以隂壞三代之法非孟子辟之其為害於天下後世者将不可言矣後世治天下者惟取法唐虞三代而已其餘皆不足信也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願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夷子不來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 此一章書是孟子辟墨氏之學也戰國時楊朱墨翟之言滿天下異端害正故孟子距而辟之以閑先聖之道彼時有為墨氏之學者曰夷之因孟子弟子徐辟介紹求見孟子此其向慕正道有逃墨歸儒之機孟子曰吾固願見夷子奈吾尚病俟病愈吾且往見之夷子不必來也他日又因徐辟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病愈可以見矣但吾儒之道與墨氏不同若不直言以相規正則吾儒之道不見吾且直之吾聞夷子乃為墨氏之學者墨氏之治喪其為道貴薄而不貴厚以天下之故而儉其親者也夷子既為墨氏之學則思以墨氏之道移易天下之風俗豈以其道為非是而不貴也貴薄則當從其所貴賤厚則不宜從其所賤然而夷子之葬其親於禮獨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若以墨道為是而夷子何以厚葬其親若以厚其親為是而夷子又何以從墨翟之道學其術而不用其敎是誠何心哉蓋人子無不欲厚其親夷子雖從墨氏而不肎薄其親是其心必有不安於薄者故孟子因而诘之以開?其本然之良心也 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此一節書是因夷子之遁辭而辟墨氏之忘本也徐子以孟子之言告夷子夷子尚末開悟乃對徐子曰墨氏之道雖主兼愛其實與儒道不相悖謬蓋儒者之道未嘗不兼愛也周書有之曰若保赤子夫古之人保民不啻若己之赤子此非言兼愛而何謂哉之之意則以為天下之人皆所當愛原無厚薄隆殺之差等但施之有次第由親而始耳我之厚葬亦欲推厚其親者以厚天下而非以所賤事親也徐子以告孟子孟子曰夷子因康诰之語遂欲援儒墨而一之将信以為人之親愛其兄之子就如親愛鄰家之赤子而無有差等乎若周書之言彼固别有取意爾也書蓋謂小民無知犯法皆因上之人失於敎養猶赤子匍匐将入井皆因父母失於顧恤而非赤子之罪也故謂保民當如保赤子其或不幸而罹於法網則當推原其所以然而哀矜勿喜夷子乃謂儒者之道無異於墨之兼愛不已過乎且天之生物也受氣成形俱本於父母惟從一本?生故愛親之心得於天性自有不可解者如夷子之言則視父母與路人畧無差等是有二本矣以故溺於兼愛之說而不自知其謬也孟子以此曉夷之可謂深切着明矣 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於壑他日過之狐狸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於面目蓋歸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徐子以告夷子夷子怃然為間曰命之矣 此二節書是申明一本之義以感悟夷子也孟子複謂徐子曰夷子知厚葬之為是而不知二本之為非豈亦未嘗反而求之耶夫人惟一本故愛其親惟愛其親故有死葬之禮試以制禮之始言之蓋時在上世禮制未備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棄之於溝壑他日往過其處見狐狸食親之肉蠅蚋姑嘬其親之膚於是颡上泚然汗出但睨視而不忍正視夫此泚也非為他人見之而然也哀痛慘怛本之中心而達乎面目有不能自已者也於是悔前日委棄之非而思後日保全之計蓋歸取虆梩反土於其上而掩之使不至為物所殘此後世葬禮所由起也夫此掩覆其親者若以為在所當然則孝子仁人之掩覆其親必有從厚之道而不以薄為貴矣若使當日所見者非其親之體膚雖有不忍之念亦不能若是之中心逹於面目也豈非以一本之故乎夷子盍反而求之徐子以告夷子夷子聞之怃然自失有間曰孟子敎我矣天性果無二本葬親果當從厚墨氏兼愛之說果不可以為訓也蓋夷子雖學於墨氏而仍以厚葬其親其衷必有不安於此者故孟子從良心真切處感悟而觸?之宜其聞言而悔悟也 日講四書解義卷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