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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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部,四書類,日講四書解義> 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四書解義卷九 論語【下之二】 子路第十三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請益曰無倦 此一章書是言政貴有恒也子路問為政之道孔子曰為政有本不宜徒責乎人惟當反求諸己凡孝弟之行民之日用所當然者然上之人非可徒以言語戒饬之也必也視民行為己行欲民孝則示以親親之道欲民弟則示以長長之道先從一己躬行實踐以倡率之則民有所觀感而教無不行矣農桑之事民之本業所應為者然上之人非可徒以政令驅使之也必也視民事為己事時當播種則勸課其樹藝時當收獲則廵省其田疇日與小民親曆艱難以區處之則民有所勸勉而事無不舉矣為政之道不過如此子路負兼人之才以為先勞二者已所優為複 請增益孔子告之曰興行勸事者政之全體而始勤終怠者人之常情子但行此二者持之永久勿生厭怠則萬化貞乎一心百年猶之一日政之能事畢矣先勞之外複何益哉從來緻治之道惟躬行足以率衆故明作者有功惟持久足以成化故體乾者不息孔子之言不獨為子路告也 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此一章書是言為政宜敦大體也仲弓為季氏屬邑之宰問政於孔子孔子曰宰兼衆職若不分任於先何以責成於後必先委任屬吏使之分猷專理而後核實課功則已不勞而政務畢舉矣人有大罪固國法之所不貸惟過誤則出於無心況又過之小者若一槩苛責則法網太密而人無所容必矜全而赦宥之則刑不濫而人心悅服矣至於賢而有德才而有能之人皆可以輔我為政者也若遺棄田野則衆務廢弛誰與共理必也旁求俊彥使懷才抱德者悉任之以事權則有司得人而庶績鹹熙矣政之大體如此仲弓又問曰賢才必知之真而後舉之當亦必知之悉而後舉之徧焉能以一人之智盡天下賢才而舉之孔子曰賢才不患不知特患不舉爾雖不能盡知豈無一人為爾所知者爾但於已知者舉而用之則爾所不知者自有以感興好德之念悉化媢嫉之心人亦各舉所知豈肎以積行之君子壅於上聞哉誠以一已之聰明有限而天下之耳目無窮不必求其盡知自無往而不知也聖人識見之大如此合而論之細瑣不親總攬之體也煩苛不事惇大之體也俊人不遺延攬之體也操此道也雖宰天下可也一邑雲乎哉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阙如也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 此一章書是言明倫為出治之本也昔衛靈公逐其世子蒯聩出奔晉國靈公既卒立蒯聩子辄為君其後蒯聩欲返國辄拒而不納不以蒯聩為父是綱常倒置名實乖亂矣此時孔子自楚返衛子路方仕於衛因問於孔子曰衛君慕夫子之道德久矣今将待子而為政子之設施當以何者為先孔子曰政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君臣父子人之大倫國所以立政所以行今衛君不父其父而以祖為父彜倫斁而名實爽矣若使我為政於衛必先正其君臣父子之分俾倫理昭然名實不紊此今日之急務也子路未曉此義遂率爾而對曰有是哉夫子之迂闊而不近於事情也今日事勢何得以正名為先其言粗野甚矣故孔子直責之曰野哉由也大凡君子於事理有所疑而不知者必阙之以俟考問何得率爾妄對如此且我之欲先正名者夫豈迂哉名者言事禮樂刑罰之所自出也若使名不當其實則發号施令稱謂之間必有礙而言不順矣言既不順則名實相違言行不符政務之施如何得成夫惟事得其序物得其和而後禮樂乃興若事既不成則動皆苟且本末舛逆又安得有禮樂禮樂不興則倒行逆施法度乖張小人得以幸免君子反罹於罪刑罰如何得中刑罰不中則凡民趨避無從将安所置其手足乎名之不正其弊一至於此故君子為政無所名則已其名也必可以上告祖宗下示臣民見之稱謂而無愧斯名之若不可言者則不敢名也無所言則已其言也必可以正綱常昭倫紀見之行事而可法斯言之若不可行者則不敢言也君子於其言務求名當其實無所苟而已矣從來政非分不彰分非名不着故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假馬細故也而孔子嚴之況事關人道之大天倫之重而可以掩天下之耳目欺萬世之公論哉然則春秋之作即孔子正名之意也夫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此一章書是孔子教樊遲以經世之學也樊遲所見不廣一日請於孔子學治耕稼之事孔子曰惟老於農者精於稼吾不如老農遲又以園圃之事比稼尤易請學為圃孔子曰亦惟老於圃者精於圃吾不如老圃樊遲再問而孔子再拒此其意自有在矣乃樊遲不能複問而出孔子懼其終不悟也故責之曰小人哉識趣卑陋樊遲之所為也夫學能自治而治人者謂之上學不能自治而受治於人者謂之民吾儒所學修己治人之道為上者事也上誠好禮而莊以自持舉動一秉乎軌物則觀瞻之下自生其俨恪之心民之敢不敬者誰乎上誠好義而所行合宜張弛悉協乎經權則感應之間自深其效順之心民之敢不服者誰乎上誠好信而至誠接物始終皆示以不欺則實意所孚自動其忠愛之心民之敢不用情者誰乎上好禮義信而民之類應如是則四方之民将見襁負其子而至共歸而為之耕稼如遲所請不但不屑亦不必矣躬親稼穑奚為乎抑禮運曰聖王修義之柄禮之序以治人情故人情者聖王之田也修禮以耕之陳義以種之又曰講信修睦以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則禮義信三者實帝王經世之大學與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此一章書是言窮經貴有實用也孔子曰詩之為經本乎人情該乎物理上自朝廟設施之典下及闾巷鄙俚之事政治之得失驗焉且其言多溫厚而不激烈多諷谕而不直率立言之意旨見焉學者若能驗之於心體之於身則施之政而政宜見之言而言善有肆應鹹宜之用矣乃有人焉誦詩至於三百篇之多授之以政務而漫無所設施出使於四方而不能自為應對則是徒為記誦之末毫無心得之益讀詩雖多亦有何用哉大凡詩書所載皆經世之大典修身之實學不徒托之空言原欲見之行事故讀書必明其理明理必逹諸用不明其理口耳之習也不逹諸用章句之功也況帝王之學尤與儒生異豈可不審所要務乎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此一章書是示人君以端本之教也孔子曰從來君之令民未有不欲其速應者然民之應上視乎上之自治身者民之所則傚者也果能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德義可尊作事可法而其身正矣則民之感化不待教令而自然遷善敏德矣若使其身不正倫理不能盡言動不能謹聲色亂其聰明便佞惑其心志則民心不服雖有文告之繁号令之施日教天下以為善而民亦有不從者矣可見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民之從與不從不系乎上之令與不令而視乎身之正與不正有天下國家之責者可不務修身以為出治之本哉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此一章書是聖人慨魯衛之衰而惜其無人振興之也孔子曰自周公始封於魯康叔始封於衛兩國封建之初同為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原是兄弟之國當其盛也一則尊尊而親親一則明德而慎罰開國規模其政事相類如兄弟也至於今日魯有僭竊之臣而公室日卑衛有祢祖之君而人倫乖置綱紀同一陵替法度同一縱弛何其仍然相類如兄弟也亦可慨也夫蓋二國之政雖衰然典章未泯遺風猶在如得孔子而用之則轉亂為治勢同反掌周公康叔之政何難再見惜乎不用而徒付之浩歎也 子謂衛公子荊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苟完矣富有曰苟美矣 此一章書是舉公子荊以風當世之有位也凡世祿之家怙侈滅義鮮克由禮其勢然也荊為衛之公子能安分知足淡於營求故孔子嘗謂衛公子荊之居室可謂善矣當其品物用度草草粗具之時未遂至於足用也彼則曰今已苟且聚合矣推其心若将安於始有而不複進望者焉既而漸漸少有未遂至於盡備也彼則曰今已苟且完備矣推其心若又将安於少有而不複進求者焉及其資用充裕至於富有之時未必至於精美也彼則曰今已苟且華美矣推其心若處盡美極豐之境而無以複加者焉由始有少有而進於富有既見其循序有節而無欲速之心自苟合苟完而至於苟美又見其随分自安而無貪得之意公子荊之居室真善矣哉蓋惟居室之善以居心自能淡泊以明志由居室之善以居國自能亷靜而寡欲故孔子賢之所以風有位者深矣 子适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此一章書是因衛民而發王道之全也昔孔子适衛冉有禦車而行見其人民衆多因慨然而歎曰庶矣哉何其生齒之衆也孔子此言一是惜其徒庶而不知所以經理之方一是幸其已庶而可施以教養之道冉有問曰有國者固欲民之蕃庶不知既庶之後又何道以加之孔子曰庶而不富則民無以遂其生必也制田裡使之不饑不寒薄稅歛使之豐衣足食而後庶者可常保其庶也冉有又問曰有國者固欲民之富足不知既富之後又何道以加之孔子曰富而不教則民無以複其性必也立學校使之愛親敬長明禮義使之型仁講讓而後富者可常保其富也蓋庶而富既厚其生富而教又正其德王道之大端盡於此矣要之富教二者為治世不易之常經聖賢一問答間施為次第規模畢具可見聖賢無念不存乎天下無事不切於民生有君師之責者尚其留意哉 子曰苟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此一章書是孔子自拟用世之效望世之終其用也昔孔子懷濟世安民之志而不得見用於時故有感而言曰當今之世無用我者耳誠使有人焉能委我以國政而用我将見一年之内大綱小紀次第舉行興利除弊撥亂起衰政治粗立而可觀矣若至三年之久則治定功成化行俗美教養兼至禮樂聿興治道大備而有成矣然其如無用我者何哉蓋聖人過化存神與天地合德用之朞月即有朞月之效用之三年即有三年之功惜乎不得少試而徒托諸空言也豈非春秋之不幸哉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也此一章書是言善人久道之化也孔子曰古語有雲善人治國累世相繼至於百年之久則盛德所積和氣所蒸亦可以勝其殘暴使民皆歸於善而不用刑殺矣自今思之人主一念醇厚之心積之又久其民自化夫豈嚴刑峻法之所緻哉誠哉是言信有此理也蓋善人天資純粹存心忠厚故積累之久乃能如此若夫聖人則綏來動和無俟百年之久而禮明樂備徧為爾德豈特刑措不用而已哉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此一章書是言王道無近功也孔子曰治天下者必使教化浃洽德意周流以至四海之内無一人不歸於善方謂之仁顧非王道不足以成至治非悠久亦不足以成王道如有聖人受命而興欲納天下於同仁之域必漸民以仁摩民以義其涵養熏陶之深至於三十年之久而後深仁厚澤浃於肌膚淪於骨髓天下之人皆沐浴於道德之内而有雍和丕變之風固非求效旦夕所能緻也蓋立綱陳紀之權操之在上故三年有成而不可謂速漸仁摩義之心化之在下故必世後仁而不可謂遲以王道治天下者無欲速之心而可哉蓋欲速之病與惰弛等均難語於久道之化也 子曰苟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 此一章書是孔子示端本之化也孔子曰為政所以正人也而其本在於正身苟居心制行動遵禮法不悖綱常不乖憲度先自正其身矣則上行下效捷於影響其於從政而正人也何難之有若立身行己一有未善不能自正其身則表儀不端焉能率下未有己不正而能正人者也其如正人何哉從政者惟反求諸身而可矣 冉有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 此一章書是孔子諷弟子以警權臣也冉有為季氏家臣一日自季氏之私朝而退來見孔子孔子曰今日何退之晚也冉有對曰适有國政相與議之故退之晏耳孔子諷之曰此必是季氏私家之事耳非國政也若是國政則吾昔日曾為大夫今雖緻仕不用於禮猶得與聞之茲既不與聞則非魯國之政明矣是時季氏專權其於國政蓋有不與同列議於公朝而獨與家臣謀於私室者故孔子陽為不知而言所以正名分抑權奸之意深矣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