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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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位季曆至武王而有天下焉孔子稱之曰我周肇基王迹始於太王其後世世相承皆賢聖之君也而太王之長子泰伯其德之盛眞可謂至極而無以複加矣何也泰伯以長當立是後之天下乃泰伯所宜有也泰伯知太王之意於是逃之荊蠻示不可複用故太王傳位季曆至武王而遂有天下自當日觀之不過讓國而自今思之實則以天下之大固讓於弟侄而不居也但其讓隐微無迹可見故民莫得而稱頌之也蓋泰伯之心無一毫私欲之累而曲全乎父子兄弟之間至使身與名俱隐而世與我兩忘此所以謂之至德也孔子特為表章之其讓德之美豈不昭着於萬世哉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愼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君子笃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此一章書是孔子勉人以禮成其德也孔子曰人之立身必一禀於禮而後動靜之間皆合乎自然之秩序而無太過不及之弊如待人固貴於恭使不有禮以節文之則儀文煩多周旋過當自檢而反以自苦矣不免乎勞處事固貴於愼使不有禮以權度之則逡巡惶懼謹畏太過敬事而反以廢事矣不免乎葸至於勇者美德也使不以禮自守則一往之氣遂逞其血氣之剛必将至於犯分而亂矣直亦善行也使不以禮自閑則徑遂之情遂無複含容之意必将至於急切而絞矣夫?愼勇直皆人之美德但無禮以為之節制遂各有其弊而反爲美德之累信乎禮不可以斯須去身而動容周旋中禮者乃盛德之至乎孔子又曰化民成俗必有所本在上之舉動即下民之則效也如有位之君子於一本九族因情誼之當然而敦笃之此上之自盡其仁也彼下民貴賤雖殊要莫不有其親亦必孝於父母睦於宗族各親其親而興起於仁矣於故交耆舊不以迹疎年遠而遺棄之此上之自居於厚也彼下民尊卑雖異亦莫不有故舊必将信於朋友和於鄉隣各厚其故舊而不為偷薄矣夫上行下效其感應如此其速可見時雍風動緻之無難唯在為上者之躬行率導焉而已 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 此一章書是曾子守身之孝也曾子在聖門素以孝稱其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迨夫有疾将終追思生平守身之道至此可以無愧故呼其及門弟子而敎之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不虧其體不辱其親方謂之孝汝等試啓而視吾之足啓而視吾之手有不全焉者乎然吾身體之所以得全者以吾有以保守之也詩經小旻之篇有雲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戒愼恐懼常憂隕墜無時無處不存此心所以得保此身而今而後吾方知得免於毀傷矣汝小子其念之哉蓋語畢而呼之以緻叮咛之意亦欲使及門弟子如己之戒愼恐懼一舉足而不敢忘親也曾子守身之孝如此蓋立身行道顯親揚名固為孝之大節然不虧其體者自能不虧其行體且不虧而況於行乎皆由曾子平日見道明信道笃故能始終不息也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鳥之将死其鳴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遠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笾豆之事則有司存 此一章書是曾子以省身之學告臨民者知所重也孟敬子是魯大夫仲孫氏名捷曾子有疾敬子往問之曾子言曰大凡鳥之将死其鳴必哀人之将死其言必善蓋曾子将告以為政之道恐敬子忽畧而不加之意故先言此以起其聽也因告之曰凡在位之君子不宜瑣屑於細務惟當崇尚乎大體其餘臨民之道所最重者有三容貌彰之於身一有不謹易至粗厲怠肆君子不動容貌則已動容貌便當雅饬?謹而遠於暴慢道之可貴者此其一顔色形之於面一有不察易至色取行違君子不正顔色則已正顔色便當表裡如一而近於信實道之可貴者此其一辭氣宣之於口一有不敬易至凡陋背理君子不出辭氣則已出辭氣便當成章順理而遠於鄙倍道之可貴者此又其一蓋有諸中必形諸外制乎外必養乎中操存於平日省察於臨時故能内外交盡動靜兼該此誠修身之要為政之本君子所貴之道惟此而已若夫用笾豆以供祭祀之事不過器數儀文之末節耳自有執事者司之曾俨然人上而屑屑留心於此哉至於帝王之學與士庶異凡正心誠意建極綏猷以君臨天下之上固操之有其要出之有其本而不在區區度數之末也當知所先務矣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虛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此一章書是明顔子無我之學也曾子曰凡人志意盈滿少有所得便見己之有餘人之不足其能下問者誰乎若乃己之學力精到既已能矣郤不自恃其能而以問於不能之人己之學問充足既已多矣郤不自恃其多而以問於寡少之人此其心體謙虛絶無滿假雖有而自視若無雖實而自視若虛其眞知義理之無窮有如此凡人度量淺狹少有觸犯便謂在己為是在人為非其能容忍者誰乎若乃人有觸犯於我我能情恕理遣置之度外全無計較不惟不發露於顔色而直不藏蓄於胸臆其不見物我之有間又如此此何人哉惟舊日吾友顔淵潛心好學有善不伐故能謙以受人有怒不?故能恕以容人嘗拳拳服膺用力於此如此之人誠不可多見也總之聖賢無我之心嘗如太虛能容天下之理而不見己之有餘能容天下之物而不見人之不足然非眞積力久以幾於大而化之之境則亦未足以語此也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可以?百裡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此一章書是曾子以全德望人之意曾子曰天下言成德者必歸於君子然才者德之用節者德之守才節二者不全均不可謂之成德若有人焉其才不但可輔長君而已即将六尺幼沖之君付托於其身可以承受而輔佐之既能保衛其國家又能養成其令德而不?所托焉不但可共國政而已即将一國之政令專?於其身可以擔荷而總攝之既能安定其社?複能綏輯其民人而不負所?焉其才之過人如此至若國勢艱難之會人心離合之幾從違趨避正大節之所系苟非見理精明持志堅定鮮有不為其所奪者其人當此之際郤能卓然自立利害不以移其心死生不以易其守保輔幼?維持百裡始終不渝其節之過人又如此旣有其才又有其節果可謂之君子人乎反覆思之信乎其為君子人也夫是人也言其品行則為成德之君子任以官守即為社稷之純臣使當太平無事之時自能敢言犯诤一德同心緻吾君於堯舜垂芳名於百世此曾子所以歎賞之不置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此一章書是曾子責士以體仁之意曾子曰士立身天地間以聖賢自期必須度量寛廣不以一善自足是之謂弘持守堅忍不以半途自廢是之謂毅但心體本自剛大一有私欲便狹隘而不弘柔懦而不毅矣緣平日無省察克治之功所以無至大至剛之體曾是異於凡民俨然為士而可以不弘毅哉所以然者為何蓋以士所負之任甚重而其所行之路又甚遠也惟任重非弘不能勝惟道遠非毅不克荷也然果何以見其重且遠哉凡以為此仁也仁者心之全德原與天地同其廣大士以為一己之任不但知之而已必欲身體而力行之則是舉天下之善盡萬物之理皆在士之一身其任不亦重乎且仁之理原與天地同其悠久士任此仁無有間斷終食於是造次顚沛亦於是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直至沒焉而後已其道不亦遠乎士之所以貴弘毅者以此總之仁道至大非全體不息者不足以當之惟其全體也則無一理之不該惟其不息也則無一念之可間此聖門為學莫大於求仁而曾子卒得道統之傳有以也夫 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 此一章書是明經學之有益於人也孔子曰性情之理中和之德固人心之所同具不待外求然古人立教皆已先我為之使非始終有資何以淺深各得當其始也欲為善而去惡必先有以感發其好善惡惡之心所謂興也然興非無自必於詩乎蓋詩本性情有美刺諷谕之旨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詠歎之間所以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故學者之初必於此而有以起發其仁義之良心也及其中也善念既起又必卓然有以自持方能有善而無惡所謂立也然立非無自必於禮乎蓋禮有恭敬辭遜之意節文度數之詳服習既久則德性之守得以堅定而不移酬酢之際得以貞固而不亂故學者之中必於此而不為事物所搖奪也及其終也既能自立又必造於純粹至善之域所謂成也然成非無自必於樂乎蓋樂有聲音之高下舞蹈之疾徐所以養其耳目和其心志蕩滌邪穢消融渣滓故學者之終必於此而有以至於義精仁熟也由此觀之詩禮樂其可以不學耶要之人止一心興立成乃學者因心之獲詩禮樂即學者治心之資言其序雖有後先究其歸總無内外孰謂經學非即心學哉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一章書是孔子示為上者以範民之道也孔子曰聖人在上其知先知其覺先覺豈不欲家喻戶曉以斯道覺斯民哉然必盡人而覺之其勢有所不能故但可使之由於理之當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蓋所當然者如父當慈子當孝之類皆民生之秉彜日用即尋常至愚之人俱可遵道遵路率循而無難故可使之由也若其所以然之故皆出於天命之自然人性之固有其理精微奧妙自非中人以上未易得聞況蚩蚩之氓如何遍喻故不可使之知也雖知之理不外行習之事由之久自有領悟之機若必使知之則力行之心反不勝其求知之心惟由之而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