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遺書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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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滃于後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無救于天下之分毫也夫聖人之心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其視天下之人無内外逺近凡有血氣皆其昆弟赤子之親莫不欲安全而教養之以遂其萬物一體之念天下之人心其始亦非有異于聖人也特其間于有我之私隔于物欲之蔽大者以小通者以塞人各有心至有視其父子兄弟如仇雠者聖人有憂之是以推其天地萬物一體之仁以教天下使之皆有以克其私去其蔽以複其心體之同然其教之大端則堯舜禹之相授受所謂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而其節目則舜之命契所謂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而已唐虞三代之治教者惟以此為教而學者惟以此為學當是之時人無異見家無異習安此者謂之聖勉此者謂之賢而背此者雖其啟明如朱亦謂之不肖下至井闾田野農工商賈之賤莫不皆有是學而惟以成其徳行為務何者無有聞見之雜記誦之煩辭章之靡濫功利之馳逐而但使之孝其親弟其長信其朋友以複其心體之同然是蓋性分之所固有而非有假于外者則人亦孰不能之乎學校之中惟以成徳為事而才能之異或有長于禮樂長于政敎長于水土播植者則就其成徳而因使益精其能于學校之中迨夫舉德而任則使之終身居其職而不易用之者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視才之稱否而不以崇卑為輕重勞逸為美惡効用者亦惟知同心一德以共安天下之民茍當其能則終身處于繁劇而不以為勞安于卑瑣而不以為賤當是之時天下之人熈熈皥皥皆相視如一家之親則才質之下者安其農工商賈之分各勤其業以相生相養而無有乎希髙慕外之心其才能之異若臯夔稷契者出而各效其能若一家之務或營其衣食或通其有無或備其器用集謀并力以求遂其仰事俯育之願惟恐當其事者之或怠而重已之累也故稷勤其稼而不恥其不知教視契之善教即已之善教也夔司其樂而不恥于不眀禮視夷之通禮即已之通禮也蓋其心學純眀而有以全其萬物一體之仁故其精神流貫志氣通達而無有乎人已之分物我之間譬之一人之身目視耳聴手持足行以濟一身之用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所操足必前焉蓋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疴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此聖人之學所以至易至簡易知易從學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複心體之同然而知識技能非所與論也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術昌孔孟既沒聖學晦而邪說橫教者不複以此為教而學者不複以此為學霸者之徒竊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濟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宗之聖人之道遂以蕪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強之說傾詐之謀攻伐之計一切欺天罔人茍一時之得以獵取聲利之術若管商蘇張之屬者至不可名數既其久也鬬争劫奪不勝其禍斯人淪于禽獸異類而霸術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傷搜獵先聖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補于煨燼之餘蓋其為心良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聖學既逺霸術之傳積漬已深雖在賢智皆不免于習染其所以講眀修饬以求宣暢光複于世者僅可以増霸者之籓籬而聖學之門牆遂不可複覩于是乎有訓诂之學而傳之以為名有記誦之學而言之以為博有詞章之學而侈之以為麗若是者紛紛籍籍羣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幾家萬徑千蹊莫知所适世之學者如入百戲之場讙谑跳踉騁奇鬬巧獻笑争妍者四面而競出前瞻後盼應接不遑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逰淹息其間如病狂喪心之人莫自知其家業之所歸時君世主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說而終身從事于無用之虛文莫自知其所謂間有覺其空疎缪妄支離牽滞而卓然自奮欲以見諸行事之實者極其所厎亦不過為富強功利五霸之事業而止聖人之學日逺日晦而功利之習愈趨愈下其間雖嘗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說卒亦未能有以勝其功利之心雖又嘗折衷于諸儒而諸儒之論終亦未能有以破其功利之見蓋至于今功利之毒淪浃于人之心髓而習以成性也幾千年矣相矜以知相軋以勢相争以利相髙以技能相取以聲譽其出而仕也理錢糓者則欲兼夫兵刑典禮樂者又欲與于铨軸處郡縣則思藩臬之髙居台谏則望宰執之要故不能其事則不得以兼其官不通其說則不可以要其譽記誦之廣适以長其傲也知識之多适以行其惡也聞見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詞章之富适以飾其僞也是以臯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學小生皆欲通其說究其實其稱名借号未嘗不曰吾欲以共成天下之務而其誠心實意之所在以為不如是則無以濟其私而滿其欲也嗚呼以若是之積染以若是之心志而又講之以若是之學術宜其聞吾聖人之敎而視之以為贅疣枘鑿則其以良知為未足而謂聖人之學為無所用亦其勢有所必至矣嗚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聖人之學乎尚何以論聖人之學乎士生斯世而欲以為學者不亦勞苦而繁難乎不亦拘滞而險艱乎嗚呼可悲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終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萬古一日則其聞吾抜本塞源之論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憤然而起沛然若決江河而有所不可禦者矣非夫豪傑之士無所待而興者吾誰與望乎
先生雖一時應病之論而功利一砭實以扶萬古之人心孟夫子好辨之後僅見此篇
愚按孔門之學其精者見于中庸一書而慎獨二字最為居要即太極圖說之張本也乃知聖賢千言萬語說本體說工夫總不離慎獨二字獨即天命之性所藏精處而慎獨即盡性之學獨中具有喜怒哀樂四者即仁義禮智之别名在天為春夏秋冬在人為喜怒哀樂分明一氣之通複無少差别天無無春夏秋冬之時故人無無喜怒哀樂之時而終不得以寂然不動者為未發以感而遂通者為已發可知也蓋止一喜怒哀樂而自其所存者而言謂之中如四時之有中氣所謂陽不亢陰不涸是也自其所發者而言謂之和如四時之有和氣所謂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是也由中達和故謂之大本達道隻是一時事所謂動靜一原顯微無間者也中為天下之大本即隐即見即微即顯和為天下之達道即見即隐即顯即微故曰莫見乎隐莫顯乎微而獨之情狀于此為最真蓋獨雖不離中和而實不依于中和即太極不離陰陽而實不依于陰陽也中陽之動也和陰之靜也然則宋儒専看未發氣象未免落于邉際無當于慎獨之義者故朱子初年不喜其說退而求之已發以察識端倪為下手久之又無所得終歸之涵養一路其曰以心為主則性情之體中和之妙各有條理正指獨而言而不眀白說破止因宋儒看得獨字太淺中字太深而誤以慎獨之功為緻中和之功故也陽眀子曰良知即未發之中仍落宋儒之見又雲無前後内外而渾然一體庻幾得之第以質之中庸往往似合似離說中說和無有定指總之諸儒之學行到水窮山盡同歸一路自有不言而契之妙但恐中庸之教不眀将使學慎獨者以把捉意見為工夫而不觌性天之體因使求中者以揣摩氣象為極則而反堕虛空之病既置獨于中之下又拒中于和之前紛紛決裂幾于無所适從而聖學遂為絶徳故雖以朱子之精微而層折且費辛勤以文成之簡易而辨難不遺餘力況後之學聖人者乎因稍為之拈出以俟學者
劉子遺書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