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上古哲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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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繡,遊居寝卧其下。

    彼不得夢,必且數眯焉。

    ”(《天運》)然則刍狗者,刍靈之類耳。

    刍狗之為物,當時則貴,過時則棄焉。

    是故言天地以萬物為刍狗者,猶言功遂身退天之道也而已。

    然其言不仁者何居?曰:老子不有言乎?曰:“正言若反。

    ”夫虎狼非仁也,而莊子曰:“虎狼仁也。

    ”(《天運》)知虎狼之可以言仁,則知天地聖人之可以言不仁矣。

    《易》曰:“生生之謂易。

    ”生生,仁也。

    然故者不去,新者不生,故有生則有殺矣。

    自其殺而言之,非不仁而何?然而不仁即所以為仁。

    是則正言若反也。

    胡氏讀《老子》,不知正言若反之義,而又中于王氏刍狗之說,益之自不信天,硬牽老子以就己意。

    而梁氏不察,以為胡氏之創解,此其所以俱失也。

    至若《詩》人言“昊天不惠”“昊天不平”,正見呼天而語,詞意之迫,尤不得以為神權觀念動搖之證。

    當另為文辨之,茲不複贅。

     第四章 孔子 孔子名丘,字仲尼。

    魯人也。

    生于魯襄公二十一年,即周靈王二十年。

    卒于魯哀公十六年,即周敬王四十一年。

    年七十三。

    《史記·孔子世家》載孟僖子之言,曰:“孔丘,聖人之後。

    滅于宋。

    其祖弗父何始有宋而嗣厲公。

    及正考父佐戴、武、宣公,三命茲益恭。

    故鼎銘雲:‘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牆而走。

    亦莫敢餘侮。

    饘于是,粥于是,以糊餘口。

    ’其恭如是。

    吾聞聖人之後雖不當世,必有達者。

    今孔丘年少好禮,其達者欤!”曆叙孔子之先德甚詳。

    又載适周問禮老聃,及學琴于師襄事。

    而《仲尼弟子列傳》稱:“孔子之所嚴事:于周則老子。

    于衛,蘧伯玉。

    于齊,晏平仲。

    于楚,老萊子。

    于鄭,子産。

    于魯,孟公綽。

    數稱臧文仲、柳下惠、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皆後之,不并世。

    ”孔子之學之所自,蓋可見也。

    少嘗為委吏,為乘田。

    定公時,為司空,繼為司寇。

    相定公會齊侯于夾谷,齊人歸魯侵地。

    後攝行相事,魯國大治。

    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孔子知魯之終不能用也,去而之衛。

    由是曆遊各國。

    及歸魯,年六十八矣。

    乃叙《書》、傳《禮》、删《詩》、正樂,因史記而作《春秋》,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

    弟子三千人,身通六藝者七十二人。

    蓋自來私門傳業之盛,未有過孔子者雲。

    今其說可見者,自六經外,有《論語》《孝經》,爰并而論之。

     一 仁 孔子言仁,猶老子之言道也。

    老子言:“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而孔子亦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又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

    ”(并《論語》)此其言甚相類。

    但以天言之,則曰道;以人言之,則曰仁。

    不言天而言人,其事尤切。

    故曰:“人之為道而遠人,不可以為道。

    ”(《中庸》)又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論語》)《論語》言仁之言甚多。

    曰:“人而不仁,如禮何。

    人而不仁,如樂何。

    ”是仁之兼攝禮樂也。

    曰:“裡仁為美。

    擇不處仁,焉得知。

    ”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是仁之兼攝知也。

    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是仁之兼攝勇也。

    子張問仁,曰:“能行五者于天下,為仁矣。

    ”請問之,曰:“恭、寬、信、敏、惠。

    ”是仁之兼攝恭寬信敏惠諸德也。

    後之釋仁者,或曰:“仁者功施于人。

    ”(何晏《論語集解》“依于仁”注)或曰:“博愛之謂仁。

    ”(韓愈《原道》,然晉袁宏《後漢紀》卷三已先有此語)或曰:“愛曰仁。

    ”(《周子通書》)皆隻言其一偏,非仁之全也。

    至近人引鄭氏(玄)相人偶之言,謂通彼我斯謂仁(見清陳澧《東塾讀書記》。

    梁任公《先秦政治思想史》蓋又襲陳氏之說者),而不知“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仁者不憂”(并見《論語》),不必對人而始有仁,離人而即無仁也。

    或問仁于程子(伊川),程子曰:“當合孔孟言仁處研窮之,二三歲得之,未晚也。

    ”(見《二程語錄》、《近思錄》)斯言得之矣。

     二 忠恕 仁之全體難見,而其所從人之路,則惟忠與恕。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

    雖之夷狄,不可棄也。

    ”此言由忠以求仁也。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邦無怨,在家無怨。

    ”(并《論語》)此言由恕以求仁也。

    而其言之最詳且盡者,莫過于《大學》。

    《大學》言:“一家仁,一國興仁。

    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

    ”而即續曰:“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

    無諸己,而後非諸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又曰:“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

    所惡于上,毋以使下。

    所惡于下,毋以事上。

    所惡于前,毋以先後。

    所惡于後,毋以從前。

    所惡于右,毋以交于左。

    所惡于左,毋以交于右。

    此之謂絜矩之道。

    ”《大學》為孔氏之遺書,其所稱述,必出于孔子無疑。

    觀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論語》)亦可見也。

    抑忠則未有不恕,恕亦未有不忠者。

    忠者盡己,恕者推己。

    己之不盡,何有于推?苟不能推,又何所盡?故忠恕多并言,或單言恕,而忠即在其中,單言忠,而恕即在其中。

    不得歧而二之也。

     三 孝弟 忠恕之施何始乎?曰:始于孝弟。

    孝弟者,人之性也,天之德也。

    由孝弟而充之忠恕,由忠恕而極之仁,一貫之道也。

    故《孝經》曰:“愛親者不敢惡于人,敬親者不敢慢于人。

    ”明孝弟之推于忠恕也。

    又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

    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

    ”明忠恕之反于孝弟也。

    又曰:“事親者,居上不驕,為下不亂,在醜不争。

    ”而有子衍之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

    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欤!”(《論語》)明孝弟之極于仁,而仁之本于孝弟也。

    孔子曰:“下學而上達。

    ”孝弟者,下學之事。

    故教弟子,即曰:“入則孝,出則弟。

    ”仁者上達之事,故以由之可使治賦,求之可使為宰,赤之可使與賓客言,皆曰“不知其仁”。

    以令尹子文之忠,陳文子之清,皆曰“未知,焉得仁”,而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

    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以上并見《論語》),上達極高明,而下學道中庸,此孔子所以立人道之極。

    而凡有血氣,莫不尊親也。

     四 五倫 五倫之教,始于舜之命契。

    而儒者實出于司徒之官,故亦曰:“天下之達道五: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

    五者,天下之達道也。

    ”(《中庸》)然契但立其品,至孔子則定其界。

    何者謂之界?君盡君之道,而不以責臣;臣盡臣之道,而不以責君;父盡父之道,而不以責子;子盡子之道,而不以責父;至夫婦昆弟朋友亦然。

    此所謂界也。

    故子曰:“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

    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

    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

    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

    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

    ”(《中庸》)其在《大學》曰:“為人君,止于仁。

    為人臣,止于敬。

    為人子,止于孝。

    為人父,止于慈。

    與國人交,止于信。

    ”止之雲者,即止于其界也。

    不特此也。

    知夫為子之難,則父無不慈矣;知夫為父之難,則子無不孝矣;知夫為臣之難,則君無不仁矣;知夫為君之難,則臣無不敬矣。

    故子曰:“君子有三恕。

    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

    有親不能報,有子而求其孝,非恕也。

    有兄不能敬,有弟而求其聽,亦非恕也。

    ”(見《荀子·法行》篇)其在《文王世子》曰:“知為人子,然後可以為人父。

    知為人臣,然後可以為人君。

    知事人,然後能使人。

    ”知己之界,故責躬不得不厚;知人之界,故望人不敢不薄。

    由前言之謂之忠,由後言之謂之恕。

    是故五倫之道,統之于忠恕,其始為孝弟,而其極則為仁。

     五 成己成物 極仁之量,萬物皆吾懷抱之内。

    故匹夫匹婦,有一不得其所,即于吾仁有所欠缺。

    子曰:“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又曰:“一日克己複禮,天下歸仁焉。

    ”言仁必以立人達人,天下歸仁為究竟,非務為高遠也。

    不如是,即不足盡于仁也。

    故子之言志,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

    ”而栖栖皇皇,席不暇暖,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

    ”(以上并《論語》)聖人之情,殆見乎辭矣。

    而《中庸》言之尤為詳盡,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

    成己,仁也。

    成物,知也。

    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

    ”成己曰仁,仁之體也;成物曰知,仁之用也。

    有體有用,故曰合外内之道。

    此豈腐儒硁硁自守,或貌為大言者所可得而冒竊者哉! 六 富教 成物非托諸空言也。

    昔者子适衛,冉有仆,子曰:“庶矣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富之教之,後之言治國平天下者,蓋莫能外也。

    富之道奈何,道千乘之國一章盡之矣,曰:“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教之之道奈何,道之以政一章盡之矣,曰:“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

    ”冉有之言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

    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子路之言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馑。

    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并見《論語》)觀于冉有、子路而能若是,孔子不益可知乎! 七 小康大同 富教之施,先于一國,而後及于天下。

    孔子去魯,遲遲吾行,曰:“去父母國之道也。

    ”(見《孟子》)而又曰:“丘也東西南北之人也。

    ”(《禮·檀弓》)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論語》)故其欲用魯者,非為魯而已也,将以為天下也。

    為天下者,大同之事也;為魯者,小康之事也。

    而為天下不得不有望于魯者,魯一變可以至道,大同必由小康而進,未可一蹴幾也。

    斯其意見于《禮運》,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選賢舉能,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

    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男有分,女有歸。

    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諸己。

    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

    是謂‘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

    大人世及以為禮,城郭溝池以為固。

    禮義以為紀,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婦,以設制度,以立田裡,以賢勇知,以功為己。

    故謀用是作,而兵由是起。

    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

    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于禮者也。

    以著其義,以考其信。

    著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

    如有不由此者,在勢者去,衆以為殃。

    是謂‘小康’。

    ”而公羊家本之,乃有《春秋》張三世之說曰:“于所傳聞之世,見治起于衰亂之中,内其國而外諸夏。

    于所聞見之世,見治升平,内諸夏而外夷狄。

    至所見之世,著治太平,夷狄進至于爵。

    天下遠近大小若一。

    ”(《公羊·隐元年》“公子益師卒”下何休《解诂》)嗚呼!以天下為一家,以中國為一人(本《禮運》語),聖人懷抱之大如此,豈易及哉! 八 知命之學 孔子之志在天下,然天下用我與否,未可知也。

    豈惟未可知,固将莫我容矣。

    (子路曰:“夫子道大,故天下莫能容。

    ”見《家語》)莫我容而有怨尤之心,則是其志益大,其心亦益苦。

    果仁義之為桁楊桎梏也,若是,豈得為聖人之學哉!且孔子嘗阨于公伯寮矣,曰:“道之将行也與,命也。

    道之将廢也與,命也。

    公伯寮其如命何?”嘗畏于匡矣,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将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

    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嘗絕糧于陳矣,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蓋自五十而知天命之後,固無入而不自得者。

    是故九夷可居,疏食飲水可樂,曰:“不怨天,不尤人。

    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以上并見《論語》)斯其意于《易》屢發之。

    《訟》之九四曰:“複即命渝,安貞不失也。

    ”《否》之九四曰:“有命無咎,志行也。

    ”《姤》之九五曰:“有隕自天,志不舍命也。

    ”而《困》之象曰:“君子以緻命遂志。

    ”《鼎》之象曰:“君子以正位凝命。

    ”《巽》曰:“君子以申命行事。

    ”《系辭》總之曰:“樂天知命故不憂。

    ”《說卦》申之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

    ”聖人之于命,蓋不啻反複言之。

    說者以“子罕言利與命與仁”之一言,遂以為命之義微,雖門人有不得聞者。

    不知“君子三畏,首畏天命”,“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皆載之《論語》。

    然則知命之學,固聖人造道之極功,而亦君子修身之樞要。

    苟命之理有所未明,欲以臆測聖學之精微,奚以異于不由其戶,而冀升其堂入其室哉!其不能至,固有不待言者矣。

     第五章 墨子 附宋钘 墨子名翟。

    一曰宋人,一曰魯人。

    其生略後于孔子。

    《呂覽》謂墨子學于史角之後,而《淮南·要略》則曰:“墨子學儒者之業,受孔子之術。

    以為其禮煩而不說,厚葬糜财而貧民,久服傷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

    ”墨者巨子有禽滑釐,世稱其受業于子夏。

    則儒之于墨,其學時有出入,蓋可推而知也。

    《漢志》《墨子》七十一篇,今存者僅五十三篇。

     一 兼愛 墨家之言兼愛,猶儒家之言仁也。

    然仁者由親以及疏,其間自有差等,故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

    ”墨者不然,曰:“愛無差等,施由親始。

    ”(見《孟子》墨者夷之之言)故儒者多非之。

    然其說亦自有故,墨子曰:“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必知亂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亂之所自起,則不能治。

    譬之如醫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不知疾之所自起,則弗能攻。

    治亂者何獨不然。

    必知亂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亂之所自起,則弗能治。

    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不可不察亂之所自起。

    當(同嘗)察亂何自起,起不相愛。

    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

    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

    弟自愛,不愛兄,故虧兄而自利。

    臣自愛,不愛君,故虧君而自利。

    此所謂亂也。

    雖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謂亂也。

    父自愛而不愛子,故虧子而自利。

    兄自愛而不愛弟,故虧弟而自利。

    君自愛而不愛臣,故虧臣而自利。

    是何也?皆起不相愛。

    雖至天下之為盜賊者亦然。

    盜愛其室,不愛異室,故竊異室以利其室。

    賊愛其身,不愛人身,故賊人身以利其身。

    此何也?皆起不相愛。

    雖至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亦然。

    大夫各愛其家,不愛異家,故亂異家以利其家。

    諸侯各愛其國,不愛異國,故攻異國以利其國。

    天下之亂物,具此而已矣。

    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愛。

    若使天下兼相愛,愛人若愛其身,猶有不孝者乎?視父兄與君若其身,惡施不孝,猶有不慈者乎?視弟子與臣若其身,惡施不慈。

    故不孝不慈亡有,猶有盜賊乎?視人之室若其室,誰竊?視人之身若其身,誰賊?故盜賊亡有,猶有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乎?視人家若其家,誰亂?視人國若其國,誰攻?故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亡有。

    若使天下兼相愛,國與國不相攻,家與家不相亂,盜賊無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則天下治。

    故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惡得不禁惡而勸愛。

    故天下兼相愛則治,交相惡則亂。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勸愛人者,此也。

    ”(《兼愛上》)蓋深原當時禍亂之本,思惟兼愛可以治之。

    莊子所謂以繩墨自矯,而備世之急者也。

    (語見《莊子·天下》篇)夫雞癕豕零,時相為帝。

    儒墨之道,各有其宜。

    故昌黎欲兼用孔、墨以為治,(《昌黎集·讀墨子》)正不得因孟子之距之而廢其說也。

     二 非攻 兼愛見墨家之仁,非攻見墨家之義。

    墨子以救亂而言兼愛,即以兼愛而唱非攻,道固然也。

    其言曰:“今有一人,人入園圃,竊其桃李。

    衆聞則非之,上為政者得則罰之,此何也?以虧人自利也。

    至攘人犬豕雞豚者,其不義又甚人人園圃竊桃李,是何故也?以虧人愈多,其不仁滋甚,罪益厚。

    至人入欄廄取人馬牛者,其不義又甚攘人犬豕雞豚,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滋甚,罪益厚。

    至殺不辜人也,扡其衣裘,取戈劍者,其不義又甚入人欄廄取人馬牛,此何故也?以其虧人愈多,苟虧人愈多,其不仁滋甚矣,罪益厚。

    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

    今至大為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

    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别乎?殺一人,謂之不義,必有一死罪矣。

    若以此說往,殺十人,十重不義,必有十死罪矣。

    殺百人,百重不義,必有百死罪矣。

    當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謂之不義。

    今至大為不義攻國,則弗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

    情不知其不義也!故書其言以遺後世。

    若知其不義也,夫奚說書其不義以遺後世哉!今有人于此,少見黑曰黑,多見黑曰白,則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辨矣。

    少嘗苦曰苦,多嘗苦曰甘,則必以此人為不知甘苦之辨矣。

    今小為非,則知而非之,大為非攻國,則不知非,從而譽之,謂之義。

    此可謂知義與不義之辨乎?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辨義與不義之亂也。

    ”(《非攻上》)且孔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

    ”孟子曰:“争城以戰,殺人盈城;争地以戰,殺人盈野。

    ”又曰:“善戰者服上刑。

    ”蓋自春秋以至戰國,攻戰之禍亟矣。

    然則墨子之言,又惡得而已乎! 墨子非攻,而未嘗不主嚴守備。

    其言曰:“凡大國之所以不攻小國者,積委多、城郭修,上下調和,是故大國不耆攻之。

    無積委,城郭不修,上下不調和,是故大國耆攻之。

    ”(《節葬下》)故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将以攻宋。

    墨子聞之,自魯往,裂裳裹足,日夜不休,十日十夜而至于郢,見公輸盤而解之。

    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

    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墨子九拒之,公輸盤之攻械盡,而墨子之守圉有餘。

    楚于是乃不敢攻宋。

    (見《公輸》篇)今觀其《備城門》、《備高臨》諸篇,雖多不可曉,然亦以見墨子之非攻不專恃口舌,必其有不可攻之具,足以待人之攻,而後攻戰之事可免。

    以視空言和平者,固有間矣。

     三 節用 攻戰何自起乎?起于争。

    争起于不足。

    故無術以弭不足之患,攻戰即未可止也。

    此墨子所以言節用也。

    其言曰:“古者聖王制為節用之法。

    曰凡天下群百工,車輪鞼匏(同鞄),陶冶梓匠,使各從事其所能。

    曰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諸加費不加于民利者,聖王弗為。

    ”(《節用中》)曰:“其為衣裘何以為?冬以圉寒,夏以圉暑。

    凡為衣裳之道,冬加溫夏加清者則止,不加者去之。

    其為宮室何以為?冬以圉風寒,夏以圉暑雨。

    有盜賊加固者則止,不加者去之。

    其為甲盾五兵何以為?以圉寇亂盜賊。

    若有寇亂盜賊,有甲盾五兵者勝,無者不勝。

    是故聖人作為甲盾五兵。

    凡為甲盾五兵,加輕以利堅而難折者則止,不加者去之。

    其為舟車何以為?車以行陵陸,舟以行川谷,以通四方之利。

    凡為舟車之道,加輕以利者則止,不加者去之。

    凡其為此物也,無不加用而為者。

    是故用财不費,民德不勞,其興利多矣。

    ”(《節用上》)以節用,故不得不非樂,不得不薄葬。

    而其自處也,則以裘褐為衣,以跂跻為服,日夜不休,務以自苦為極。

    曰:“不能如此,不足為墨。

    ”(見《莊子·天下》篇)荀子曰:“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

    ”(《荀子·解蔽》)知用而不知文,墨子之所以異于儒也。

    (又《荀子·富國》篇言“墨子之言昭昭然為天下憂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一節,宜參看) 四 天志 莊子之論墨子也,曰:“其道大觳,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

    ”(《天下》篇)夫人之不能不有親疏厚薄也,性也。

    今墨子曰:“視人之室,若己之室;視人之國,若己之國。

    ”則親疏厚薄之倫失矣。

    人之不能不有哀樂也,亦性也。

    今墨子曰:“生不歌,死不服。

    ”(見《莊子·天下》篇,即非樂節葬)則哀樂之情失矣。

    故以人之性言之,則墨子之道未可必行也。

    墨子非不知之也,故推之于天志,申之以鬼神之賞罰,曰:“天欲人之相愛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惡相賊也。

    順天意者,兼相愛,交相利,必得賞。

    反天意者,别相惡,交相賊,必得罰。

    ”(《兼愛上》)曰:“今天下之君子之欲為仁義者,則不可不察義之所從出。

    然則義何從出?義不從愚且賤者出,必自貴且智者出。

    然則孰為貴,孰為知?曰:天為貴,天為知而已矣。

    然則義果自天出矣。

    ”(《兼愛中》,有節文)曰:“順天之意者,兼也。

    反天之意者,别也。

    兼之為道也,義正。

    别之為道也,力正。

    ”而總之曰:“子墨子置立天志,以為儀法。

    若輪人之有規,匠人之有矩也。

    今輪人以規,匠人以矩,以此知方圓之别矣。

    是故子墨子置立天志以為儀法。

    ”(以上《兼愛下》)此可見墨子之意也。

    以言天志,則不得不尚同,不非命。

    蓋命之說行,即鬼神無以為賞罰。

    同之義不立,即天無以範群倫。

    是故墨子之道,兼愛其本也。

    下欲以必兼愛之行,則非攻、節用、節葬、非樂。

    上欲以堅兼愛之信,則尚賢、尚同、明鬼、非命。

    近人不察,以為墨子尊天鬼,有宗教之意。

    然吾觀《天志》、《明鬼》諸篇,所陳蓋甚膚淺。

    其于天人之故,曾不如儒、道兩家之言為能盡其精微。

    以此為宗教,取其貌而不原其實,未為真知墨子者也。

     五 墨經 《莊子·天下》篇謂:“墨子之後,相裡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己齒、鄧陵子之屬(南方之墨者與相裡勤之弟子對文,故以屬下為是,舊連上讀誤),俱誦墨經。

    而倍谲不同,相謂别墨。

    以堅白同異之辨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

    以巨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屍,冀得為其後世。

    至今不決。

    ”而晉魯勝《墨辨注序》曰:“墨子著書,作辯經以立名本。

    惠施、公孫龍,祖述其學,以正刑(同形)名顯于世。

    ”近人因此,遂謂惠施、公孫龍皆墨學之支流。

    然觀《莊子·天下》篇言:“桓團、公孫龍,辨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

    ”言:“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辨。

    ”皆與墨者分别言之。

    莊子與惠子遊,惠子之死,莊子曰:“自夫子之死,吾無以為質矣。

    ”(見《莊子·徐無鬼》)使惠子之學果出于墨子,莊子必有言及之者。

    今莊子不言,則魯勝所謂惠施、公孫龍祖述其學者,特以二子之說與《墨經》多相似,遂為揣測之詞,未足為信也。

    《墨經》有上下篇,各有《說》,共四篇。

    近世勘校《墨經》者有多家,要仍多錯脫不可考。

    且以非墨家宗旨所在,故不複詳述焉。

    (别有《名家不出于别墨論》,見後) 荀子以墨子、宋钘并言,曰:“不知壹天下建國家之權稱。

    上功用,大儉約,而僈差等(僈,無也),曾不足以容辨異,縣(同懸,殊也,别也)君臣。

    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衆。

    是墨翟、宋钘也。

    ”(《非十二子》篇)今宋钘之書已佚(《漢志》小說家,有《宋子》十八篇,而隋、唐《志》皆不著目,則其佚已久),其散見各家者,但曰:“見侮不辱,救民之鬥。

    禁攻寝兵,救世之戰。

    ”曰:“以情欲寡淺為内,以禁攻寝兵為外。

    ”(《莊子·天下》篇。

    《荀子·正論》亦同此,并從而辯之,宜參看)其所謂“僈差等,不足以容辨異,縣君臣”者,更不可詳考。

    然《莊子·逍遙遊》稱:“宋榮子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榮子即钘。

    (《韓非·顯學》言宋榮子之議,設不鬥争,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

    故知榮子即钘也)意其人必有等視貴賤,非名與分所得而羁絷者。

    故荀子言然欤?抑宋钘言禁攻寝兵,雖與墨子同,而其所以為禁攻寝兵之說者,則與墨子異。

    墨子非攻,本之天志。

    宋钘禁攻寝兵,本之人心。

    故莊子道宋钘之術,首稱:“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從郭校。

    胹,軟也)合驩,以調海内。

    請欲置之以為主。

    ”(《天下》篇)“置之以為主”者,置心以為主也。

    (舊注謂請得若此之人立以為物主,誤)是故使人不鬥,先之以見侮之不辱;救世之戰,先之以人之情欲寡。

    見侮不辱,以心言也;人情欲寡,亦以心言也。

    惟心不以侮為辱,故無所用鬥矣;惟心欲寡而不欲多,故無所用争矣。

    是則宋钘之說也。

    而世或以墨翟、宋钘并主寝兵,遂據《荀子》之言,歸之一派。

    則亦未原其立說之異也。

     第六章 楊子 與墨子同時者有楊朱。

    孟子曰:“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

    ”又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

    ”莊子亦言儒、墨、楊、秉四。

    (注:秉,公孫龍字,見《徐無鬼》)一時其說之盛可見也。

    朱之事迹不可考。

    莊子有陽子居學于老子(見《應帝王》、《寓言》)。

    或曰居朱同音,陽子居即楊朱也。

    今觀其弟子孟孫陽與禽滑釐問答之言,禽子曰:“以子之言問老聃、關尹,則子言當矣。

    以吾言問大禹、墨翟,則吾言當矣。

    ”(《列子·楊朱》篇)是則朱之學出于老子為無疑也。

    其說散見各書,而《列子》有《楊朱》一篇,最詳備。

     一 為我 楊朱之說,與墨子正相反。

    孟子曰:“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

    ”然楊子為我,非夫人之為我也。

    其言曰:“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

    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

    ”又曰:“智之所貴,存我為貴。

    力之所賤,侵物為賤。

    ”嚴人己之界,絕侵奪之萌。

    故曰:“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并《列子》)墨子曰:“國家務奪侵淩,即語之兼愛、非攻。

    ”(《墨子·魯問》)楊子之為我,蓋亦欲正務奪侵淩之失。

    特所言之方有異耳。

    觀其見梁王言治天下如運諸掌,曰:“百羊而群,使五尺童子荷箠而随之,欲東而東,欲西而西。

    使堯牽一羊,舜荷箠而随之,則不能前矣。

    ”(《劉向·說苑》。

    《列子·楊朱》篇字句稍異)其所操以為治天下者,要必有其具,固不僅區區為我而已也。

    而惜乎其書之不盡傳也。

     二 養生 為我非不利天下而已也,而必有以自得于己,此楊子之學之本也。

    是故托為管晏問答之言曰:“晏平仲問養生于管夷吾。

    管夷吾曰:‘肆之而已,勿壅勿阏。

    ’晏平仲曰:‘其目奈何?’夷吾曰:‘恣耳之所欲聽,恣目之所欲視,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體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

    夫耳之所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阏聰。

    目之所欲見者美色,而不得視,謂之阏明。

    鼻之所欲向者椒蘭,而不得嗅,謂之阏顫。

    口之所欲道者是非,而不得言,謂之阏智。

    體之所欲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阏适。

    意之所欲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阏性。

    凡此諸阏,廢虐之主。

    去廢虐之主,熙熙然以俟死,一日一月,一年十年,吾所謂養。

    拘此廢虐之主,錄而不舍,戚戚然以至久生,百年千年萬年,非吾所謂養。

    ”楊子蓋惜世人之沉淫于名利,為所束縛,而不得一日自适其性,故言之吊詭若此,非果以縱欲為養生也。

    故其言又曰:“生民之不得休息,為四事故。

    一為壽,二為名,三為位,四為貨。

    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

    此謂之遁人也。

    可殺可活,制命在外。

    不逆命,何羨壽;不矜貴,何羨名;不要勢,何羨位;不貪富,何羨貨。

    此之謂順民也。

    天下無對,制命在内。

    ”夫曰不逆命,曰制命在内,此豈縱欲者之言哉!唯其有得于此,故不以天下之奉為樂;不以天下之奉為樂,故能人我各守其分而不相侵害,而為我之說立。

    後人隻知楊子為我,而豈知為我亦不易哉! 三 論生死 夫人之所以不能自适其性者,蓋有多端,而惟生死之見為尤甚。

    故不通生死,即不足以養生。

    故孟孫陽問于楊子曰:“有人于此,貴生愛身,以蕲不死。

    可乎?”曰:“理無不死。

    ”“以蕲久生,可乎?”曰:“理無久生。

    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

    且久生奚為?五情好惡,古猶今也;四體安危,古猶今也;世事苦樂,古猶今也;變易治亂,古猶今也。

    既聞之矣,既見之矣,既更之矣,百年猶厭其多,況久生之苦也乎?”孟孫陽曰:“若然,速亡愈于久生。

    則踐鋒刃、入湯火,得所志矣。

    ”楊子曰:“不然。

    既生則廢而任之,究其所欲,以俟于死。

    将死則廢而任之,究其所之,以放于盡。

    無不廢,無不任,何遽遲速于其間乎?”楊子又曰:“太古之人,知生之暫來,知死之暫往。

    故從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當身之娛,非所去也,故不為名所勸。

    從性而遊,不逆萬物所好,死後之名,非所取也,故不為刑所及。

    名譽先後,年命多少,非所量也。

    ”在莊子一死生、齊彭殇之先而能為此言,宜其與墨子相抗衡,而從遊者之中分天下也。

     四 論名實 欲知生死之不殊,須知名實之有判。

    楊子之言曰:“實無名,名無實。

    名者,僞而已矣。

    ”又曰:“名者,固非實之所取也。

    ”夫生死,名也。

    生為暫來,死為暫往。

    論生死之實,則生死固無異矣。

    然又豈徒生死而已哉!一切賢愚貴賤,固皆如是矣。

    故楊子曰:“萬物所異者,生也;所同者,死也。

    生則有賢愚貴賤,是所異也;死則有臭腐消滅,是所同也。

    雖然,賢愚貴賤,非所能也;臭腐消滅,亦非所能也。

    故生非所生,死非所死,賢非所賢,愚非所愚,貴非所貴,賤非所賤。

    然而萬物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

    ”(以上并《列子·楊朱》篇)其言如此。

    夫齊生齊死,齊賢齊愚,齊貴齊賤,則生死賢愚貴賤之名,安所立哉!是故名之所立,非其實也。

    實之所在,名之所不得加也。

    名與實離,而後知名者實之賓也。

    知名者實之賓也,而後不守名而累實。

    執此以往,夫何之而不适哉!此養生之極緻也。

     第七章 商君 屍子附見 商君者,衛之庶公子也。

    名鞅,姓公孫氏。

    以相秦孝公封于商,故曰商君。

    商君少好刑名之學。

    既相秦,定變法之令,行告奸之律。

    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僇力本業,耕織緻粟帛多者,複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

    卒以此強秦國,霸諸侯。

    及孝公死,貴戚怨望者告商君反,秦乃殺商君。

    太史公作《商君傳》,稱其天資刻薄,而受惡名于秦為有以。

    然國家當百度廢弛之時,若商君之術者,亦其起弊之良藥也。

    《漢書·藝文志》雜家,有《屍子》二十篇,謂商君實師之。

    屍子名佼,其書今猶有存者。

    其言:“臣天下,一天下也。

    一天下者,令于天下則行,禁焉則止。

    桀纣令天下而不行,禁焉而不止,故不得臣也。

    ”又言:“益天下以财為仁,勞天下以力為義,分天下以生為神。

    修先王之術,除禍難之本,使天下丈夫耕而食,婦女織而衣,皆得戴其首,父子相保。

    此其分萬物以生,益天下以财,不可勝計也。

    ”與商君之崇法令,重農戰,頗多合者。

    然則商君之說,固亦有所師承欤!《漢志》《商君》二十九篇,今存二十四篇,實亡五篇。

     一 農戰 商君之所以強秦者,首為農戰。

    其言農戰奈何?曰:“有土者不可以言貧,有民者不可以言弱。

    地誠任,不患無财。

    民誠用,不畏強暴。

    ”(《錯法》)又曰:“地大而不墾者,與無地同。

    民衆而不用者,與無民同。

    ”(《算地》)此其所以言農戰也。

    然意猶不僅此。

    夫國之所患者,民之散而不可抟也,民之詐而不可用也。

    而農者著于土,則不易散;少于知慮,則不能詐。

    不散則壹,不詐則樸。

    民壹且樸,斯一任上之所用,而無有不從矣。

    是處強國兵争之世,而欲自存以得志于天下者,不可不由之道也。

    故其言曰:“聖人知治國之要,故令民歸心于農。

    歸心于農,則民樸而可正也。

    ”(《農戰》)又曰:“明君修政作壹。

    去無用,止浮學事淫之民壹之農。

    然後國家可富,而民力可抟也。

    ”(《農戰》)又曰:“夫民之親上死制也,以其旦暮從事于農。

    夫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