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正讀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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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不了然。

    孔明當日獨觀大意,今人解作草略便不是。

    大意者,即精英、根源也。

    杜工部讀書難字過,便不屑記難字,如楊子雲乃是要采其精英。

    (《李榕村集》) “讀書千遍,其意自見。

    ”某初讀《參同契》,了無入處,用此法試之,熟後遂見得其中自有條理。

    初讀《大司樂》亦然,用此法又有入處。

    乃知此言果丹訣也。

    人做大司成,隻糾合有志讀經者,且不要管他别樣,隻教他将一部經一面讀一面想,用功到千遍,再問他所得便好。

    (《李榕村集》) 某年十八,手纂《性理》一部;十九,手纂《四書》一部;二十,手纂《易經》一部。

    凡某家某家如何說,皆一一能記,至今以為根基,不然,雖閑時熟思,從何思起?(《李榕村集》) 讀書要有記性,記性難強。

    某謂要練記性,須用精熟一部書之法,不拘大書小書,能将這部爛熟,字字解得,道理透明,諸家說俱能辨其是非高下,此一部便是根,可以觸悟他書。

    如領兵十萬,一樣看待,便不得一兵之力;如交朋友,全無親疏厚薄,便不得一友之助,領兵必有幾百親兵死士,交友必有一二意氣肝膽,便此外皆可得用。

    何也?我所親者又有所親,因類相感,無不通徹。

    隻是這部書卻要實是丹頭,方可通得去,倘熟一部沒要緊的書,便沒用,如領兵卻親待一夥極作奸犯科的兵,交友卻結交一班無賴的友,如何聯屬得來。

    (《李榕村集》) 要通一經,須将那一經注疏細看,再将大全細看。

    莫先存一駁他的心,亦莫存一向他的心;虛公其心,就文論理,覺得那一說是,或兩說都不是,我不妨另有一意,看來看去,務求穩當,磨到熟後,便可名此一經。

    當日虛齋隻将《易經》如此做得一番工夫,後來天下傳其《蒙引》,曰:“欲《易》明,問蔡清。

    ”故某嘗曰:“自宋以後,得漢人窮經之意者,惟虛齋先生一人。

    ”(《李榕村集》) 達摩一老癯,對着壁坐了九年,幾奪吾儒之席;胡安定在泰山讀書十餘年,其後學徒之盛遍天下。

    凡人有十年著緊工夫,其聲光氣焰,斷然不同。

    (《李榕村集》) 讀書着不得一點為人的心,着此便斷根,雖孜孜窮年,無益也。

    (《李榕村集》) 讀書隻贊其文字好何益?須将作者之意發明出來,及考訂其本之同異,文義之是否,字字不放過,方算得看這部書。

    (《李榕村集》) 和尚家參禅,亦是要心歸一。

    故意說一句極沒理的話,要你在這上尋求,想來想去,别的念頭都斷了。

    人心本是靈明,逼到歸一時,光彩忽發,别見得一個境界。

    他們得此,方好用功,不是到此就住,從此遍參曆扣,直追無上菩提。

    《陰符經》曰:“絕利一源,用師十倍。

    ”是這一層工夫,至“三返晝夜,用師萬倍”,即《參同契》所謂“千周粲彬彬,萬遍将可睹”,乃是思之精熟。

    若心無那一段歸一内力,卻不能思,要思,心散去了,亦不中用。

    (《李榕村集》) 凡人一藝之精,必有幾年高興。

    若迷溺其中,見得有趣方能精。

    如先存一别有遠大,何必在此駐足之意,斷不精矣。

    某人别件都能領略,隻是文章不進,每自曰:“隻要求得心裡明白,明白後自然說得出,便是辭達”,此即是他心病。

    文章如何能達,卻也要剪裁有材料,不然言之無文,行之不遠。

    藝文如此,況于聖賢之學,非有一段毅然專緻之誠,安能有得?(《李榕村集》) 出門之功甚大。

    閉戶用功,何嘗不好?到底出門聞見廣。

    使某不見顧甯人、梅定九,如何得知音韻曆算之詳?佛門中遍參曆扣,最是妙義,豈必高明人,就是尋常人亦有一知半解。

    (《李榕村集》) 甯人曰:“吾于經史雖略能記誦,其實都是零碎工夫。

    至律曆禮樂之類,整片稽考,便不耐心,此是大病,今悔之而已老矣。

    ”此其自訟語,實讀書要訣也。

    (《李榕村集》) 人須要用心,但用過心,不獨悟過好,隻疑過亦好;不但記得好,就不記得亦好。

    中有個根子,便有時會發動。

    (《李榕村集》) 國手于棋,亦終身之事,他刻刻不能離棋。

    可見一藝成名,也要至誠無息,若有一日放得下,便非第一流的本事。

    堯、舜已将天下讓與人,自己尚是“敕天之命,惟時惟幾”,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

    人的學問,總要不斷,這是一點真源,有源之物便會大。

    陸子靜于此卻有所得,故雲:“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竟浮沉。

    ”(《李榕村集》) 源泉一勺耳,及其漸遠漸大,便成江河。

    問:“一貫之義似此?”曰:“然。

    有了源頭,愈多愈好。

    江水一路來,無限諸水會之,然隻成其為江,不聞品江水者,以為此中雜某某之水也。

    河水一路來,無限諸水會之,然隻成其為河,不聞品河水者,以為此中雜某某之水也。

    有源頭的物事,他物入其中,皆成自己的物事。

    ”(《李榕村集》) 志立則神日生,要在提撕之力。

    (《李榕村集》) 仙家明日成仙,今日尚不知,總是要工夫不歇,如雞抱子,呆呆的隻抱在那裡,火候一刻不到,不能得他出來。

    朱子至六十歲上,自歎假如五十九歲死,竟不聞道矣。

    後五六年仍歎與道無分。

    門人援前言以問曰:“想是為不得行道而發?”朱子曰:“非也。

    就是眼前道理尚遠耳。

    ”汝楫曰:“然則下學何時窺見津涯?”曰:“此仙家所謂大丹也,然小丹亦不可不結。

    想來顔、曾、思、孟有顔、曾、思、孟之丹;周、程、張、朱有周、程、張、朱之丹;董、韓亦有董、韓之丹。

    成得無上天仙固好,不爾,就是地仙亦強似虛生浪死。

    ”(《李榕村集》) 昌黎論一事,便一事透徹,此人煞有用。

    明朝人學問事功都不透,想是讀書不專之過。

    隻有蔡虛齋專精《四書》《易經》,而年隻五十七,又貧不能多得書,如《朱子語類》都不曾見,故到底不明白“理氣”二字,然薦廿餘人于王三原,皆有成就;識甯王必反,便拂衣歸,已不是無用人。

    (《李榕村集》) 某未領鄉薦時,曾将《左傳》分類編纂,言禮者一處,言樂者一處,言兵者一處,言蔔筮者一處,嘉言善行一處,如此容易記。

    未及編成,以人事而廢。

    昔蘇子容記得史熟,東坡問之,答曰:“吾曾将某年某月下将事系之,編得一次;複将事下系以某年某月,又編得一次,編來編去,遂熟。

    ”東坡曰:“吾何書不如此下功夫?畢竟公記得。

    ”大概欲史熟須如此。

    (《李榕村集》) 後世情僞之變,無所不有。

    讀史乃煉達人情之學。

    《左傳》尚不能備後世情僞,若《漢書》,則幾備矣。

    (《李榕村集》) 凡文字不可走了樣子,《史記》創一個樣,後來史書,硬依他叙記;諸文韓昌黎創一個樣,後來亦便依他。

    其初創為者都非常人,若後來不是此等人,生要創為,便不成樣。

    (《李榕村集》) 靜中工夫,惟閑時可用。

    孔明自二十六歲出來,日倥偬于戎馬之間,曾無刻暇,而曰學須靜也,才須學也。

    想他天資高,時時将心提起,用着實落工夫來。

    (《李榕村集》) 朋友要取直諒,自己受益,不受盡言者,始于予智,終于至愚。

    夫子稱舜好問好察,不必賢智之言始足聽也。

    耕問奴、織問婢,他所素習,必勝于我。

    武侯天資高,曰“廣咨詢”,曰“聞過必改而無吝色”,曰“吾心如秤,不能為物作輕重”。

    故功雖未成,而信格神明,勢傾天下。

    當時稱服,了無異詞;後世傳誦,久而彌光。

    (《李榕村集》) 徐元直說:“俗儒不知世務,識時務者為俊傑。

    ”武侯雲:“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今歲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據江東。

    ”正所謂俗儒也。

    (《李榕村集》) 學問須是熟。

    梅定九于曆算,四十年工夫,尚不能熟。

    讀書不熟,終不得力。

    魏伯陽所謂“千周萬遍”也。

    (《李榕村集》) 讀書不透,多亦無益。

    然未有不多而能透者。

    (《李榕村集》) 人無所得,雖讀得《三通》,高談雄辨,證佐紛羅,其歸如搦冰然,初非不盈把,漸搦漸消,至于無有。

    所以讀書以實得為主。

    (《李榕村集》) 學問之道,最怕他地方派斷,如李中孚幼為孝子,長為高士,半世讀書,所著論多未谛當,以關中派斷故也。

    (《李榕村集》) 欲搜《廿一史》中取其有關于修齊治平之要者,仿東萊《大事記》為一編;又搜曆代典制沿革及後世如何可以通行者,略仿《通考》,各著為論為一編。

    (《李榕村集》) 今專門之學甚少,古來官制、田賦、冠服、地理之類,皆無精詳可據之書,此等必時時考究得原原本本,确有條貫方好。

    不然,随便著作,有何關系。

     巨鹿、昆陽,皆以少勝衆。

    項羽一戰而驕,諸侯膝行而前,氣焰太露;光武一味收斂,伯升為更始所殺,夜間淚濕枕席,平居卻不露聲色,便是成事氣量。

    (《李榕村集》) 作史全要簡潔,《蜀志》後主二年終歲止八字,曰:“勸農殖谷,閉關息民。

    ”隻此的是良史才。

    (《李榕村集》) 場言某門人陳大章最熟《通鑒》,檢得其中疏誤處,便作一篇文字辨駁之。

    聞其師謂之曰:“不消如此,隻注其下雲應作如何足矣。

    宇宙間幾部大書,譬如祖父遺訓,萬一偶誤,隻好說我當日記得是如此,若侃侃辨證,便非立言之體。

    ”元生曰:“正是如此。

    今人讀程朱書,于其道理精純處,毫不理會,至于地名、人名、制度,偶然疏舛,便當作天來大事,狂呼大叫,累幅不休。

    雖說得是,亦令人厭。

    所謂‘辭有體要’也。

    ”(《李榕村集》) 為申饬學校事。

    本部院奉命督學、考試畿南一道,行已告竣。

    見其俗尚樸厚,士子行文可觀者,所在不乏,未嘗不心為慰喜。

    然風土差殊,或有師友淵源之異,或有師生學勤惰之别,以故諸生童佻達城阙者多,楛桎窮年者少。

    平日學植既落,臨事剽竊應文,根株淺薄,詞采幹枯,謬體相沿,理法不講。

    自諸生甚者一縣無可充優等,而新進童子不能及,皆由師儒玩姑息,不修厥事之過也。

    今朝重爾教職之選,分别流品,一以舉貢代匮,廟堂責成之意,宜各念知。

    其自今顧名自愛,大變因循積弊,相與立為教學規條,月考歲計,至本部院科試程士之日,蒸蒸一變。

    是則金口木舌弗懈之效也。

    凡讀書作文,須有根底,今士子徒誦幾篇坊刻時文,又不能辨其美惡高下,但以選者之丹黃為趨舍,浮詞填胸,千裡一軌,遇題目相近,剽剝不讓,公然相襲,不複知有剿說雷同之禁也。

    間或理緻及典實題樣與所習相左,則荒疏杜撰,無一語中肯綮者。

    何則?理緻精微,非平日體認真切,熟于諸儒講說源流,敷辭安能動洽理趣?若典實題則或系禮樂、名物、井田、學校、制度之屬,或稱引唐虞、夏、殷、周帝王賢聖德美功業之類,非略覽《易》、《詩》、《書》、《春秋》諸經,曉其故實事迹,但就時文中搜摘應副,甫脫口而謬戾不可勝言矣。

    今将責士子淹該經史,驟未易至;若沉潛經書,使先儒理解融會通貫,自是諸生分内事;至于他經即不能盡究其全,固當略涉其趣,随其天資分量,左右采獲,積累既多,造意措詞,亦自略有本原,而坐進淹茂矣。

    (《榕村别集》) 餘姚黃宗羲曰:“士之不學,由專工于時藝也;時藝之不工,由專讀于時文也。

    故嘉隆以前之士子,皆根柢經史,時文号為最盛,固未嘗以之流行坊社間也。

    萬曆丁醜馮具區集籍中名士文,彙刻二百餘篇,名《藝海元珠》;至癸未,具區為房考,刻書《一房得士錄》,此京刻之始也。

    然壬辰尚缺三房,乙未缺一房,至戊戍而十八房始備。

    婁江王房仲《閱藝随錄》,此選家之始也。

    辛醜遂有數家。

    自是以後,時文充塞宇宙,經史之學,折而盡入于時學矣。

    ”(《明文英華》) 楊子常曰:“十八房之刻,自萬曆壬辰《鈎元錄》始;旁有批點,自王房仲(士)選程墨始。

    至乙卯以後,而坊刻有四種:曰‘程墨’,則三場主司及士子之文;曰‘房稿’,則十八房進士之作;曰‘行卷’,則舉人之作;曰‘社稿’,則諸生會課之作。

    至《一科房稿》之刻,有數百部,皆出于蘇、杭。

    而中原北方之賈人,市買以去,天下之人,惟知此物可以取科名、享富貴。

    此之為學問,此之謂士人?而他書一切不觀。

    昔邱文莊當天順成化之盛,去宋元未遠,已謂士子有登名前列,不知史冊名目、朝代先後、字書偏旁者,舉天下而惟十八房之讀,讀之三年五年,而一幸登第,則無知之童子,俨然與公卿相揖讓;而文武之道,棄如弁髦。

    嗟乎!八股盛而《六經》微;十八房興而廿一史廢。

    昔闵子馬以原伯魯之不說學,而蔔周之衰。

    餘少時見有一二好學者,欲旁通經史而涉古書,則父師交相谯呵,以為坎轲不利之人。

    豈非所謂患失而惑者與?若乃國之盛衰、時之治亂,則亦可知也已。

    ”(《明文英華》) 萬季野語餘曰:“子于古文信有得矣。

    然願子勿泥也。

    唐宋号為文家者八人,其于道粗有明者,韓愈氏而止耳,其餘則資學者以愛玩而已,于世非果有益也。

    ”餘辍古文之學,而求經義自此始。

    (《望溪集》) 先君子有言,“自晚周秦漢以來,治文術者,代降而卑,皆以為氣數使然。

    非也。

    古之以文傳者,未或見其詩;以詩鳴者,亦然。

    唐之中葉,始有兼營而并善者,然較其所能,則懸衡而不無俯仰矣。

    自宋以降,學者之于文術,必遍為之,夫是以各涉其流,無一能窮源而竟委也。

    ”(《望溪集》) 凡案頭必不可無古人書,如《言行錄》、《伊洛淵源》之類,使心目常常與古人相接,自然意思不同,如止看詩文,恐溺于世俗。

    (陸桴亭《思辨錄》) 凡讀書須識貨,方不錯用功夫,如《四書》、《五經》、《性理》、《綱目》,此所當終身誦讀者也,水利農政天文兵法諸書,亦要一一尋究,得其要領。

    其于子史百家,不過觀其大意而已,如欲一一記誦,便是玩物喪志。

    (陸桴亭《思辨錄》) 記誦之功,讀史不必用,若《五經》、《四書》、《太極》、《西銘》之類,必不可不成誦;不成誦,則義理不出也。

    (陸桴亭《思辨錄》) 書籍之多,千倍于古,學非博不可,然汗牛充棟,将如之何?偶思得一讀書法,欲将所讀之書,分為三節,自五歲至十五為一節,十年誦讀;自十五歲至二十五為一節,十年講貫;自二十五至三十五為一節,十年涉獵。

    使學有漸次,書分緩急,則庶幾學者可由此而程功,朝廷亦可因之而試士矣。

    所當讀之書,約略開列于後。

    十年誦讀:《小學》(文公《小學》頗繁,愚欲另編《節韻幼儀》)。

    《四書》(先讀正文,後讀注)。

    《五經》(先讀正文)。

    《周禮》(柯尚遷者佳)。

    《太極》、《通書》、《西銘》。

    《綱目》(先讀編。

    又有《曆世通譜》、《秋檠錄》等書,載古今興亡大概,俱編有歌括,宜先講讀)。

    古文(宜先讀《左傳》,其《國策》、《史》、《漢》、八大家,文理易曉,易于記誦,俟十五歲後可也。

    予近有《書鑒》一編,專取古文中之有關于興亡治亂者,後各為論,使學者讀之,可知古今。

    似可備覽)。

    古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