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四傳質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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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王介之 撰 宣公 晉趙穿帥師侵崇 趙穿所侵或以為崇或以為栁或以為秦之與或以為天子之邑無可據為定論乃據情?言之求成于人而伐其與不待智者而知其不可故胡氏曲為之辭曰穿欲得其權而盾庇之是時救陳伐鄭盾不以義舉假穿而使為無益之役功名不立非所以庇族子為羽翼也晉受南陽之地與王田相錯忿而争之所必有也承王之賜以有茲新邑乃敢肆其忿忮輙敢加兵于天子之邑而穿無忌之膽力憑盾之威惟其所欲為而為之犯天下之公義而不恤者之所以用穿穿之所以效于盾者率此也甫脫抱啼之沖人貿貿焉日挾彈以翺翔而不知禍将及已不亦悲乎故以知穿所侵周之邑也其曰栁者或一地而兩名也若西土之崇文王已滅之矣夫安得複有其國為秦之與國乎 晉趙盾弑其君夷臯 法者先王以明刑弼教本乎天理人情而用之者也罪不可容則法不可赦情有可原則法亦存疑春秋天子之事以天子之法奉天而持天下之平亦此而已矣弑君者覆載不容之惡宮官弗赦之刑也舉而加之一人之身則必其宜膺顯戮無可矜宥者而後鈇之钺之汚之潴之而不傷君子之仁恕惡有稱為良大夫皎肰事外而使當酷罰者也趙盾弑君穿操刃而盾指使之其罪在盾而無可辭也明甚左氏乃稱孔子之言曰董狐晉之良史也書法不隠趙盾晉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盾良則狐防人以罪而不得為良矣聖人其姑仍狐之書以為疑案而誣良大夫乎是知良大夫之言非夫子之言明矣盾出而穿弑葢有盾不出穿不可弑者矣穿弑而盾歸盾之歸弑事畢而歸也盾之欲移國柄而以弑君立君立威福于國人也非一日矣始則利靈公之幼背先蔑而立之繼則忌靈公之威借趙穿以除之登防而觀辟彈燔熊而戮宰夫居下流而歸以惡不必如斯之甚也憚其年少敢為之氣而以私恩結刺客之反戈亾不越境以待弑也反不讨賊不能背穿也董狐诘之其情窮矣抑惡得而不承哉劉?蕭道成蕭衍朱溫亦何嘗手白刃以加君而抑可曰良也非賊也乎借其不然董孤立法已苛而聖人弗為清問浸使夫子在天子之位将聴羅鉗吉網以殺良大夫耶谷梁氏曰于盾見忠臣之至于許止見孝子之至忠孝不至而即防以不赦之辟則宋督楚頵亦将曰吾亦與忠孝不至者均也特不能為大舜比幹而已春秋成而亂臣賊子奚懼哉胡氏曰惡莫慘于意非徒意也主是謀也又曰亾而越竟然後君臣之義絶則慶父嘗在齊矣反而讨賊然後臣子之事終則司馬昭嘗讨成濟朱溫嘗讨氏叔琮矣越國以挾鄰之?殺人以飾己之惡是與于不仁之甚者也非聖人直書趙盾弑君之法也 螽 大旱 天人之際難言矣以一成之説執象數以言天而天道隠人道亦息此劉向父子五行傳所以緻逺而泥也傳謂螽為虐取于民之效旱為怨咨感傷之應皆祖五行傳之説也謂天無心則非人之防怨所能感矣謂天有心則君既奪之以虐取天又欲奪之以蟲君既困之以死傷天又困之以饑馑罰不及下君身而又助君之虐以防劉百姓是何心耶天之仁愛下民猶父母之愛子也有子于此為人剽擊已傷父母弗藥弗麋而抑禠其衣奪其食乎其謂大軍之後必有防年者攻人者舎穑事而即戎受地者避逃而廢業陂池不脩荒菜不墾種植不時稍遇亢旸則苗槁耳非天以怨咨故而更益之以怨咨也為此説者諌臣借天災以警人主使息兵養民耳乃大君遇災而懼逢此鞠兇自當恻然念民之疾苦以相天之不足而免民于死正無事推測氣數之形似徒追咎于既往也王安石謂天變不足畏固邪説矣伸五行傳以抑之烏足以服其心哉 衛侯使孫良夫來盟 春秋書涖盟者四來盟者二皆欲盟而不欲往坐緻人之歃也有倨傲不屑往而坐緻之者齊于魯是也有有所畏忌不敢往而邀其來者公孫敖之涖莒莒畏狄叔還之莅鄭鄭畏晉不敢越國而使人乘其虗也鄭語孫良夫之來時無四鄰窺伺之憂而坐以邀者又有故焉桓宣皆弑逆之賊也桓之立鄭定之脅之以求許田而不得不從周班一後而即逢其怒鄭突之狡踔厲于宋魯之間雖嘗與盟于武父而固不可信方與盟而更請盟桓不能無疑也故不敢往而待語之來也宣之篡位所恃者齊耳請昏執玉納賂而女其大夫齊疑釋矣乃交齊愈深則畏晉怒也益甚衛為介紹而終不敢信晉之釋巳且恐出疆會衛而晉猝至以執之于壇坫故邀良夫之至與歃而後敢赴黒壤之期焉嗚呼抱慝于心者慚天?地如晝行之防見影而卻不必人之捕之也鄭突以庶孽立而位未安趙盾以賊臣當國而威不振此亦何足懼者而噩夢自警待人俯慰有如此者天理之在人心不容昧也有如此夫衛任其無咎而終見拒于齊盟非晉能讨之自疑自畏而召人之讨耳春秋困事而書以責衛之曲狥亂賊而窮宣公懐無畏怯之實也胡氏因公卒見辱驗春秋不貴盟之意非所論于宣公也 猶繹 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弗敬獸畜之也腼面甘心而受此以死者其唯同逆定防之私人乎仲遂殺适立庻以為徳于宣公公不容不報而生賜之氏俾世其官宣與遂若保其同逆之相終始矣乃訃至之日未聞哀恤繹祭不廢萬入以與賔屍樂之何其漠不相關之甚也葢生而以爵賞酬其私恩食之也愛之也終事不繹則以大臣之禮待之敬之也公固謂夫遂也吾之鷹犬食之足矣愛之之情且薄而何足與言禮敬也繇此思之其未死之日鄙之忌之貌合而中離也可知矣梁武之于沈約隋炀之于楊素宋大宗之于趙普忌其生快其死皆是志也遂将保其首領以終天年而不殄其世其猶幸乎裡克死于晉惠傅亮死于宋文屍陳于市而敢望帷蓋之恩耶春秋曰猶繹萬入以示萬世臣子事君而有異志者之顯戒胡氏以失寵遇大臣之禮責宣公之存邪心而不能格不知此猶具是非之心牿亾未盡之餘者奚責焉 陳殺其大夫洩冶 人臣盡忠以諌而至于死亦可以無媿矣死而其言驗愈可以無媿矣洩冶之死左氏非之胡氏引伸而言之其説何居比幹諌而死子曰殷有三仁焉冶之仁不能必其如幹冶之諌而死夫亦猶行比幹之道也髙哀不義宋公而去宋公弗殺之耳非哀之必求生也不死則去之矣魯宣之?弑?已成而不可改弗庸諌焉為其母弟不忍自我而計不食祿焉潔其身而已矣洩冶為陳大夫君之貳也義不可視其淫昏而不言而陳靈淫昏非有必誅不赦之罪旦悔而夕更之身以之全國以之安如之何而弗諌也公固曰吾能改之無如冶退而寒之者至耳昏亂之朝不可仕也冶之仕非待株林已賦而後仕也既立乎其廷君失徳而遂恝然去之恻隠之心亾矣屍位食祿以為不可谏而遂杜口以保身羞惡之心亾矣諌诤之道初為人君失徳而責之臣休明之世君都臣俞抑又何所容其廷诤乎左氏曰民之多辟無自立辟使民而無辟辟亦奚俟其立哉嗚呼死生之際亦大矣處晏安無事之日引繩批根以責古人于無已易也至于主昏于上國亂于下刀鋸鼎镬且加于身夙昔之謀心不知何往内顧妻孥外謀寵利不得已而與奸邪相比者未可一二數也奈何複重抑死諌之臣以贻孔光張禹之口實乎死而書名大夫之正也前書殺冶後書徴舒弑君春秋比事以屬辭其予冶以忠明矣豈以書名為貶耶 楚子陳侯鄭伯盟于辰陵 辰陵之盟鄭子良曰晉楚無信我焉得有信是何言欤而其情實自此見矣楚之徴防但求二國固未嘗曰吾将偕汝以讨賊也陳鄭之受盟但見脅而從固未嘗曰吾将從楚以讨賊也未幾而入陳防申叔之言縣之矣未幾而圍鄭防其君之能下人得國無赦矣盟猶不盟也楚果無信而陳鄭亦不以義相從明矣楚之主盟于中夏自此盟始春秋謹書之懲楚之橫惡二國之下喬木而入幽谷也入陳之始有恕詞急讨賊也恕止于其事前乎入陳而為此盟後乎入陳而為圍鄭何與于栗門之誅而槩許之 楚子圍鄭 賞必當其功刑必如其罪故曰刑賞忠厚之至無溢喜無溢怒不為已甚之謂也一行之瑕遂以累及沒齒一節之善遂以蓋其生平聖人其為已甚乎楚莊借少西之義問肆啟疆之雄心當其事君子猶弗過許焉奈何溢其喜而為皇門之役解其慿陵之罪也春秋言圍不言入則自有説入者急詞也遽而直造其國都無可禦者也圍者緩詞也經時環攻而未下可以救者也晉優遊河上坐失事機不急拯鄭危以解其圍使鄭君臣哭臨于庿不得已而降楚迨乎子良質潘尫盟乃始南轅而猶參差退縮使孤憤之一軍以取敗故書圍者形晉之不足為盟主也非以寛楚之爰書而揜其惡也胡氏曰近在王都猶從末減則殺一徴舒而下三川移九鼎剿絶宗周之大命亦可許以義而為之末減乎讨賊大義也而孟子曰惟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有司弗能問而虎食之遂将晉虎于堂而奉以為吏哉故蔡般陳招惡劇于州舒而春秋不為楚防貸明夫讨賊之義必以其類而後可舉也蠢爾荊蠻唯玉帛子女之是志土地人民之是謀而為蟊賊于内如孔甯儀行父者假之以義導之以逞國幸存則為功于陳國即亡又可為功于楚故陳且縣夏州已俘而二奸仍保其富貴此君子所為痛心疾首抱憤于千秋者也而更為奬楚以揜甯行父之大奸乎嗚呼劉琨之忠也而假權于叚氏功不立而身殒君子惜其不知義也蕭寶夤依拓跋以反攻梁王琳附髙齊以攻陳故國不興而身且北面其究也寶夤授首于關中王琳滅宗于淮右天之降罰不爽也聖人奉天以行法而豈其以殺一忿戾防愚之賊子遂不勝其喜盡取其惡而矜宥之也胡氏之論不亦過乎 宋人及楚人平 宋楚之平左氏曰華元登子反之牀而起之是與曹沬操劍而刧盟者同一弗獲已而以死刧之之計古人受刧而不能背其重然諾畏鬼神大槩然也公羊以為乗闉而語相告以情實而相勉以君子楚莊為君側為相聛聣中國欲剪滅之以問周鼎何恤乎憊何慕乎君子元其敢輕以情實相告而楚其肯以虛名廢垂成之實利乎公羊之言兒戲之説也胡氏據之以為論斷誤矣夫中國有可伸之大義而以貴大夫行曹沬荊轲之事胡氏以為貶之也似也然亦論其時而已宋受重困食絶于内援絶于外欲戰而饑疲之卒不可用欲成而肉袒之羞不可忍弗獲已而以身試不測之險刼其主帥而與之同死側不得不從莊亦畏其必死之心而不得不聼退舍三十裡以盟而免城下之辱蔺相如欲以頸血濺秦王于渑池張良使樊哙擁盾以刧項王皆此道也若如胡氏之詞莊果賢側果忠則徼幸以濟矣不然對虎狼而戒以人之不可食豈不為天下笑乎至謂子反之不論命則尤非也受刧于人而待君之命刃己劉其胸矣是元有功而側固無罪也于斯時也宋國之?岌岌乎殆矣故春秋非奬刺客之書而于此有取焉聖人之難也書曰宋人及楚人平人衆詞國所依也平者平詞也宋無所屈也以宋及之者平不平權在宋也 公會晉侯衛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斷道 凡書同者必有其不同者矣靳靳然同其所同而不同其所不同之辭也是故首止葵丘翟泉踐土皆不言同書有年可以知他年之歉書六羽可以知他庿之八此春秋之防詞也于幽于蒲于平丘魯弗同也于新城蔡弗同也于清丘衛弗同也于蟲牢宋弗同也于馬陵于柯陵于雞澤鄭弗同也然則斷道之盟其為齊之不同可知矣其不同者何齊争覇也行人徴防房帷笑客齊之睥睨晉而思與代興明矣是故不與于防而使者且止于中塗由是侵衛伐魯力争諸侯至于鞍之敗而後止皆争覇之實也前乎齊桓中國無霸桓創而晉襲之齊以為吾豈為晉先驅者哉忿忮生而思複其故争所以不能已也前乎頃公孝公争之後乎頃公霛公争之荘公争之景公繼争之至于悼簡之衰而争猶未已間亦姑屈于晉而忮忌終不忘也乃争之而卒不得者何也齊以為霸者吾之世業矣晉可世吾亦可世而抑知其不敵者不在諸矦之從違而在國中之不靖乎桓公五子而四子相踵以相奪羣臣之志不定萬民之情不安司馬氏有天下再傳而大亂況列國之相雄長而欲人之奉已其可得乎夫齊而有勿忘先業之志欤無亦輯甯爾兄弟綏撫餘臣民待晉之衰而布恩信于天下不此之務而唯力是争晉方世紹其業日與諸矦周旋拒楚而懐忿忮以争之其危辱也不亦宜乎景公承晉之敝而修鄟陵之盟急沙鹹牽洮之好蓋為愈矣乃有晏子而不能用且晏子者又儉不中禮成乎規模之狹隘者也既不足以生諸矦之敬忌而且君移柄于權臣父偏私于愛子徒以激天下之?忌艾陵敗而國敝于勾吳齊遂以終失其伯而天下亦因齊之争以解防呉越内讧三晉?分宗周無恃以存而成乎戰國争伯之為害也亦烈矣哉春秋惡齊之甚于斷道書曰同以見齊之不同亦隻以異而為亂首也若曰諸矦同心謀欲伐齊則郤克抱憤亦屢請而弗許矣内不能同其國人而況諸矦哉 成公 季孫行父臧孫許叔孫僑如公孫嬰齊帥帥防晉郤克衛孫良夫曹公子首及齊矦戰于鞍齊師敗績 史家之説非目見耳聞資之于傳聞而流俗之言亂之茍不以理裁之必防于誣三傳傳經而記事則史也故皆有誣焉左氏之誣多在鬼神災祥之異公谷之異則在人事委曲之情誣在鬼神者其説幻忽而不可測而或可借之以設敎誣在人事者适足資讀者之笑而弗能為鑒戒公谷之説戰鞍其尤已齊之得罪于晉與争伯也其結怨于魯衛侵伐不一使之失地而防師也故合謀殚力以緻死而必挫之即有婦人笑客之事亦其淩蔑晉霸而辱其使以示無懼耳而公谷増飾其説以為或跛或眇或秃或偻使如其狀者禦之以為笑資此适足為讀者諧噱之具爾而豈其然哉人之有廢疾不數數然也烏有一時四國之卿相聚一堂而各居一醜惡之狀即使然矣齊廷之上又安得有此四人恰與相肖而禦之且列國之相聘各有差等送逆車歩之逺近傧介之多少飨食燕飱之厚薄币帛庭實之輕重不一也主君延而見之不可一日而旅見故荀庚孫良夫之至魯君臣議其先後聘與盟日各異也晉伯主曹小國未有相偕而入門者縱齊頃欲以辱晉而夷之于曹郤克之傲其肯聽命而羣趨乎況齊頃雖不量力以争勝然觀其既敗以後吊死問疾七年不飲酒不禦内則亦非挾童心以供婦人之歡者而何為其然耶鞍之戰齊晉興替魯衛安危之機也備書四卿與列國之大夫以見當日公憤同力之情事奈之何以戯笑之俗傳亂之 取汶陽田 春秋之世三代之澤将斬封建之法将亡之日也必欲立一王之制以定諸矦之封域則必有明天子起坐明堂朝諸矦議禮制度乃可正強者之兼并按山川而各畫其封守乃其能宰制六合使震疉于威靈而不敢競抑必先之以誅暴禁亂之天誅則于時必有勲賢之輔受茅土之封而取足于諸侯所侵之地非可防然按先王之版借以固守之也古之萬國至周初而五存其一至春秋而見于經傳者百二十四其僻處而弱小不見于經傳者必無幾也則列國之疆域已不可問矣如晉反魯之侵地而因以取汶陽之田斯田也魯以之封季友在數十年以内也前此者為齊地乎為魯地乎且非齊非魯而為已滅之國乎齊以是反于魯魯必請之天王則使非齊非魯而為亡國之?其子孫之有無不可問即幸存焉而降為編甿已不可為人君又将何以處之周室而既陵矣非魯一旦以虗名一請而可返共主之權也魯即請之晉固不聴之晉即聴之恐周亦不敢任之周即任之亦以虗名聊應之而固不能為有無矣荊呉僭王而不能革陸渾之戎近在王畿而不能驅南陽之田晉以兵力取之而不能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