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如講稿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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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黃仲元 撰 詩二南 《詩》與他經不類,皆隸于聲。

    南,古樂名。

    季劄觀樂,使工為之歌《周南》《召南》,及見舞象箾、南籥者,南籥與武、濩、夏、韶等。

    《周南》《召南》皆依其本國歌所常用聲,南籥自是文王樂,《周南》《召南》自是《周南》《召南》之聲。

    《鼓鐘》詩以雅以南,劉氏釋曰:“南如《周南》之南,則南與雅對,正合詩中樂詩之名。

    ” 曷謂《周南》《召南》?周、召,古地名。

    鄭氏譜:周、召,禹貢雍州岐山之陽地名是也。

    岐地,江漢、汝水皆在其南。

    自周以南,近于東,故江漢為《周南》諸國之地;召南近西,有江、沱,無漢、汝,故江、沱為召南之地。

    二《南》之詩,非出于一國,或得于《周南》諸國,則總曰《周南》;或得于《召南》諸國,則總曰《召南》。

    而其詩各從二《南》之聲,故樂章以南名之,非徒詩也。

    《樂記》曰:“武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周公左、召公右。

    ”則周、召之地為二公采邑,而非因二公名也。

    牽于二公之說者,誤矣。

     儀禮鄉飲酒、鄉射、燕禮,工歌、間歌、笙終皆合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

    燕禮又有房中樂,鄭氏注曰:“弦歌《周南》《召南》。

    ”《周禮?樂師》:“凡射,王以《驺虞》為節,大夫以《采蘋》為節,士以《采蘩》為節,皆視樂奏而為作止。

    ”泥于風雅頌之名者,亦誤矣。

     大抵二《南》、雅、頌三者,皆聲。

    古人歌詩以聲為本,以聲歌詩,則亦以聲類詩。

    二《南》之詩,作者固不止一人,而累累乎貫珠,若出一手。

    自《麟趾》以上,應于《關雎》,凡十一詩,皆《周南》聲;自《驺虞》以上,應于《鵲巢》,凡十四詩,皆《召南》聲。

    子謂伯魚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為與不圖,為樂之至于斯。

    ”之為字同有作之義,則翕純皦繹,有器與聲,非但歌詠而已。

    曰:“《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曰:“《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蓋言樂之聲,未嘗言詩之文義。

    古樂不存,諷詩者少,詩非章句膠之也,有汲新之法焉。

    其聲一,吾以正通之,《周南》自《周南》,《召南》自《召南》;其聲别,吾以曲通之。

    二《南》又就合樂看,二《南》諸詩,概出于小夫賤隸、婦人之言,明白易見。

    大率三章、四章、一章,大率四句,辭俱重複相類,流之、采之、芼之,與居之、方之、盈之,此直換韻耳。

    琴瑟友之、鐘鼓樂之,與百兩禦之、将之、成之,詩人所言止此,必有言外之意。

    《麟趾》三言“于嗟”,《驺虞》兩言“于嗟”,“于嗟乎驺虞”與“于嗟麟兮”,句法微别。

    《麟趾》三章,首尾皆以麟形容之,意味又最深遠,其音韻尚可求也。

     每謂讀《周南?關雎》詩,未作後妃看,且按詩文作窈窕淑女看,看到《麟趾》詩說公子,卻作公子看,又未作王者之瑞看。

    讀《召南?鵲巢》詩,未作夫人看,且按詩文作之子于歸看,看到《驺虞》詩,卻就“于嗟乎驺虞”一句看,又未作文王之囿看。

    蓋二《南》之詩,必古諸國之詩,非特出于文王之世,又不可以後妃、夫人為拘,盡撤諸序,專讀本文,到自家不知手舞足蹈處,方為有得。

    若泥于文王,何彼秾矣一詩當作何解?若拘于後妃,《卷耳》懷人、《樛木》君子又作何訓?細把二《南》篇篇看過,又看《關雎》《鵲巢》夫婦人倫之始,二詩夫婦之始,《關雎》不言後妃而為後妃之德宜如《關雎》,《鵲巢》不言夫人而為夫人之德宜如《鵲巢》,斯興于詩者也。

    看了二詩,隻看《關雎》,衽席至微也,亦至顯也。

    毋謂言不足忌,有耳屬于垣者;毋謂屋漏不足愧,有相在爾室者。

    此詩又為國風之始,二雅之始,頌之始。

    然觀詩不必拘泥,《大學》《中庸》引詩,觸類借用,豈必與詩意盡合?苟有會心之意,自然感發。

    讀《關雎》,隻作《關雎》解詩,豈善讀詩者?仆每謂至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掩卷再四,深省我輩領此意否。

     《淇奧》 《賓之初筵》 《抑》 學欲切,思欲近,六經皆然,《詩》較切近。

    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詩》皆道其常而傷其變。

    學者不于此感發良心善性,而思以盡天倫之重,所謂切近,果何等事?雖然,切莫切于身,近亦莫近于身。

    君子所貴乎道者,動容貌也,正顔色也,出辭氣也,三者不謹,其何以行此五者哉? 嘗誦其詩,尚友古之人,于衛武公三詩而有得焉。

    看三詩當作三節看,《賓之初筵》是武公悔過時節,《抑》詩是武公修德時節,《淇奧》是武公成德時節。

    《賓筵》是武公自悔之詩,《抑》是武公自戒之詩,克治之功愈精而愈深,存養之學愈敬而愈嚴。

    其所以克治者,隻在威儀言語上;其所以存養者,隻在謹獨上。

    《淇奧》是衛人美武公之詩,所以形容其威儀之可則,言語之可法,而深歎其盛德之至,自克己存養中來也。

     細看《賓筵》五章,即是兩節,上兩章言古者飲酒惟射與祭祀始如此,終亦如此;下三章言飲而失德,威儀于是乎愆,言語于是乎妄。

    《抑》詩十二章,初言修身謹言之方,中言謹獨修德之事,末言聽谏之切,一節緊似一節。

    蓋人有循規蹈矩而或至于失色失足者,酒困之也;人有讷若不能言而或至于失口者,酒亂之也。

    發彼有的,以祈爾爵,此射時飲酌;彼康爵,以奏爾時,此祭時飲,使專若斯時也,何害于飲?今未醉止,反反抑抑,迨既醉止,幡幡怭怭,蓋已失其常度矣。

    弁俄而側,舞僛而傞,載号載呶,匪言而言,謂之何哉?此《賓筵》所以因飲酒而悔也。

    飲酒孔嘉,維其令儀,将之以其德,庶乎非禮勿動,由醉之言,俾出童羖,恐之以必無,庶乎非禮勿言,此詩醉者之狀形容盡矣。

    武公飲酒甯至斯極,自悔之辭乃至于此,亦謂人之為人,以言有物而行有常也,少或颠倒謬誤,不狂則妄,尚得謂之人與?想武公是一個樸讷底人,亦是一個明決底人,未至齊聖溫克地位,飲酒不無小愆,才覺便改觀,三爵不識,矧敢多?又兩句,則知武公非湎于酒而能剛制乎酒矣。

    武公之不敢過于酒者,正欲其修德也,德内也,威儀言語外也,制乎外所以養其中,《抑》之戒又嚴矣。

    一章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

    ”蓋誠足以感人者,言動之毋自欺也。

    三章曰:“颠覆厥德,荒湛于酒。

    ”蓋荒湛于酒,則屢舞矣,醉言矣,于德乎何有?四章曰:“灑掃庭内,維民之章,衽席之上,苟有慚德,閨門之邃,苟有戲言,皆非灑掃庭内者也,用戒戎作,則又幹戈省厥躬也。

    至五章曰:“斯言之玷,不可為也。

    ”六章曰:“無易由言,無曰苟矣,言之不可不謹又如此。

    雖然,威儀如之何而敬,出話如之何而謹?其道自謹獨始,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顔,不遐有愆,此猶畏謹于手目指視之時也;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無曰不顯,莫予雲觏,讀至此章,此《大學》正心誠意之極功,《中庸》戒懼不睹聞之地,而武公能之,則亦聖賢之徒矣。

    言之不足,又屢言之,辟爾為德,俾臧俾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