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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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甲者大戊之祖論世次之先後則先大甲次大戊次武丁今乃以祖甲列于武丁之後者先儒曰此以德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故祖甲在下而蘇氏之說尤為眀白其説曰此方論享國之長短故先言享國之最長者非世次也此説為得周公之本意而鄭康成乃以祖甲為武丁子帝甲案殷本紀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帝甲淫亂殷複衰殷之君既有祖甲而又其世次在于武丁之後則其説似為勝然帝甲既以淫亂而殷道衰則非無逸之君周公豈取之哉康成之說以謂帝甲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為不義逃于人閑故曰久為小人此説葢本于馬融無所經見難以憑信陳少南亦以此説為信而以司馬史記為誣且謂周公言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其文不可謂不以世次先後言之也夫周公既以享國之長短為先後而列序其事扵上矣其曰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葢因前之文也非其世次也唐孔氏引國語曰帝甲亂之七代而殒則司馬氏以帝甲為淫亂之主不為無據豈可謂之誣哉觀太甲之篇曰玆乃不義習與性成又曰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厎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于厥躬正所謂不義惟王舊為小人則以祖甲為太甲豈不明甚甯不愈于康成所載祖甲舊為小人之事乎惟太甲之初立陷于不義而為小人之行故伊尹放之于桐宮緻之于憂患之地而作其愧恥之心既三年矣則能悔過自責處仁遷義以聼伊尹之訓己故其起而即位則能知小人之所依不為逸豫以奪民時而困民力故能安順于衆民雖鳏寡不能自存者皆有以敬而飬之惟其無逸如此故太甲之享國者三十有三年也自時厥後謂繼三宗而立者或在中宗之後或在高宗之後或在祖甲之後也其所立之王生則逸豫無度自适一己之樂而不複恤斯民焉其所以逸豫者則以生于深宮長于富貴不知稼穑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故惟耽樂之事則從而為之惟其逸豫如此則所以伐性殒夀者多矣故其享國高者十年短者三年而已周公引商家之君以其賢否為之鑒戒葢欲使成王憂勤于上如商之三宗則其享國之永亦将如之久者七十五年其下者亦三十三年苟逸豫于上如商之後王則其享國之促亦将如之其久者不過十年其下者惟三年而已成王将何擇哉世之人多以夀夭歸之天命殊不知人之或夀或夭扵已取之而已矣苟其憂勤如三宗而其享國之促至扵四三年逸豫如後王而其享國之永至扵七十有五年如此則可以歸之命何者莫之緻而至者命也若夫憂勤而夀逸豫而夭乃其所取也豈命也哉古人有言曰目愛采色命曰伐性之斧耳樂淫聲命曰攻心之鼓口貪滋味命曰腐腸之藥鼻恱芬芳命曰薫喉之煙身安輿驷命曰召蹶之機此五者所以養生亦以傷生則肆逸豫者最為害之大伐性殒壽所由以起也今夫天下之民其居扵深山窮谷之中者?露其膚體勞苦其筋骨歴嵗窮年而不得休息雖終其身而不知聲色臭味之為可好故其夀多至扵百年其居于都邑之閑辇毂之下者紛華之可樂嗜欲之可玩故多不得其天年而死以是觀之則人君之壽豈不本于無逸乎自古人臣之愛君未有不欲其君之夀考葢洪範五福一曰壽五福以夀為先則世之所謂百福者莫夀若也天保報上之詩也則曰如南山之壽不骞不崩而召公之對揚王休也亦曰天子萬年天子萬夀周公之戒成王葢欲其享國長久與天地相為無窮其愛成王之心可謂至矣而其所以享國之久長者則在于無逸以是知周公愛君之深所謂愛君以德者也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惠鮮鳏寡自朝至于日中?不遑暇食用鹹和萬民文王不敢盤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周公之戒成王既引商之三宗憂勤不怠而歴年有永欲成王以之為法又引商之後王逸豫自适而蚤墜厥命欲成王以之為鑒意謂三宗享國之長非天實延之也在我者有以延之也後王享國之短非天實促之也在我者有以促之也天之于人吉兇夀夭如影響然豈獨私于三宗而偏疾于後王哉以其有逸不逸之異耳成王将欲享國長久如商三宗則其無逸之心豈可以不如三宗哉此實周公愛君之至然周公之心猶以為未也又以文王享國之效而告之葢前代之君去周之近莫如殷而我周家祖宗之成憲可為楷模者比之商又為近焉故先引商家之君而後言我先王也如伊訓之篇先言夏後氏之懋德而其子孫之弗率遂言其烈祖之成德以訓于王古之大臣陳善閉邪以啓沃于君者率用此道也周公嗟歎而言不獨商王然也我先王亦然我周之大王王季皆能謙抑而畏懼未嘗懐驕怠之心故大王之所以能肈基王迹王季之所以能勤勞王家而周之基業自此興矣文王繼之然亦不敢逸豫以困斯民焉葢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将使以一人而治天下不以天下而奉一人故文王之治其國惟以斯民之不獲為慮而不以一己之憂勤為難恭儉節用以卑其衣服也葢為就其安民之功與其治田之功而已柔和防敬之德皆盡羙也葢為懐保小民與夫加惠于鮮乏鳏寡之人而已自旦至于日中及日?不暇飲食也葢為鹹和萬民而已夫欲天下之匹夫匹婦無有不被其澤則無望乎适一己之便逸豫者可以适一己之便矣而天下之民必有不得其所者使文王為鮮衣羙服則必不能就安民治田之功狠虐暴慢則必不能加惠于窮民惟口腹之是念則必不能鹹和萬民何者天下無兩全之利也是以文王甯屈己以便民不肯拂民以奉己也然文王之愛民不獨此也又不敢盤樂于遊田者葢以庶邦之貢賦惟供所當用者若以供遊田之費則非其正矣夫天地之生财有限而庶邦之貢賦有常若以供其私費則必有不繼者而橫賦暴斂将自此起矣文王之所以不敢盤于遊田也惟文王之無逸如此故其享有國祚者五十年受命惟中身者文王九十七而終而享國五十年則受天之命而繼世即位以九十七言之正得其半故扵身為中也唐孔氏曰文王即位時年四十七扵身非中而言中身舉全數而言之也徽懿皆羙也徽柔懿防言柔之與防皆盡其羙非以聲音笑貌而為之猶言允恭克讓也日中?謂日中及?時也左傳曰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是以日有十數平旦而後食時食時而後日中日中而後日昳昳即?也謂日蹉跌而下也說文曰日在西方時?也夫謂之食時則人飲食葢以此時今自旦至日中及?而不暇食其勤可見矣遑即暇也唐孔氏曰重言之者古人自有複語猶言艱難是也在昜損上益下為益損下益上為損損下者宜上之益也而乃為損者百姓足君孰與不足故也文王欲即康功田功則卑其衣服欲恵鮮鳏寡則徽柔懿防欲鹹和萬民則不遑暇食身為人君而其奉養如是之薄經綸如是之勞可謂損上益下矣而其效則至扵享國久長益孰有大于此者乎而説者乃有文以憂勤損夀武以逸樂延年之言其戾扵經世之言文武之年者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是文武之年皆所謂期頤之夀也魚麗之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扵憂勤終扵逸樂是文武皆以憂勤之故而後享其逸樂非文王憂勤而武王逸樂也既非文王憂勤而武王逸樂而文武又皆享期頤之夀安得謂文王以憂勤損夀武王以逸樂延年哉為此説者葢以文王世子之言我百爾九十吾與爾三焉惟文王自減其三以益武王故有損夀延年之言所欲與武王以三齡葢将以成其克商之志則是文王年十八生武王至崩時武王年八十矣即位十一年而伐商既克商二年而崩其集大統也葢在于所與三齡之内不與之則商不可得而克其所以或損或增者非以憂勤逸樂之故也周公謂文王以無逸享國久長先儒乃謂文王以憂勤損壽學者将孰信哉繼自今嗣王繼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當如是也司馬侍講曰不獨成王當以為戒繼自今以徃嗣世之主皆當以為戒周公用意深逺垂訓後世故并言之是也淫過也觀逸遊畋皆所謂逸豫也欲必一一而辨之則如隐公之觀魚莊公之觀社所謂觀也秦二世居禁中公卿希得朝見唐敬宗日晏坐朝所謂逸也周穆王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車轍馬迹所謂遊也太康畋于有洛之表所謂畋也夫觀逸遊畋人情所不防免也先王豈惡之哉所惡扵觀逸遊畋者謂其過也過而為之如前數君之所為則所費不赀下民有受其啇之後王所以享國之促者葢以此也故自今嗣王不可過為觀逸防畋之樂以萬民之稅賦惟供其所用者其可輕費而妄用哉或曰庶邦或曰萬民亦是史家之體經緯其文不必為之説也能愛惜萬民之膏血而不以供一己之私欲則其享國亦将如三宗文王矣夫享國之長久在于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畋以萬民惟正之供而漢武帝恃其冨強之資靡所不為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後宮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于黃門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戸之宮立神明通天之台又嘗勒兵十餘萬北巡朔方遂東幸缑氏登中嶽東巡海上封禅泰山複并海北之碣石歴北邉八月之閑行萬八千裡其費不可勝計于是搉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币算至車船租及六畜其肆為逸樂以橫取于民一至于此乃欲禮方士祠神人遊大海望蓬萊以求長生延年之術正所謂卻行而求及前人也不可自假曰惟今日為此耽樂他日不複為也夫耽樂者非所以訓民非所以順天是人大則有過矣夫自古人君之耽樂也豈以其害治而為之哉葢以為無害也彼自以為終嵗憂勤惟一日之耽樂有何不可哉然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一日二日之閑而危亡之幾至于萬數故一日之勤則有一日之效一日之逸則有一日之害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