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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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可使成之于一日之閑如此則逸心浸淫矣是以逸者常昜而無逸者常難逸者常多而無逸者常少自非有以警懼而制馭之使之憂于是慮于是而其好逸之心有所畏而不敢發有所慊而不肯發則何以能無逸哉故君子之無逸者必先知稼穑之艱難也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勞未嘗知懼未嘗知危孔子曰君入廟門而右登自阼階仰視榱棟俛視幾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則哀将焉而不至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聼朝一物不應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将焉而不至勞也懼也危也皆然周公欲無逸者先知稼穑之艱難是亦孔子欲哀公思之之意也有以思之則其戒謹恐懼之心不敢忘有以知之則其矜憐撫養之心其敢忘乎哉此所以無逸也司馬侍講曰夫農之事最為勞苦艱難寒耕熱耘沾體塗足終嵗勤力幸無水旱螟蝗風雹之災然後以所得先輸租稅次償逋債所餘已無防其田多口少者僅能周一嵗之用其田少口衆者不免又假貸扵人其所食不厭糟糠其所衣不具裋褐若稍遇水旱饑馑則凍餒死扵溝壑者不可勝數為天下之至勤受天下之至苦天下之人衣食皆出扵農能活舉天下人性命而農夫反自無衣食至扵凍餒而死觀此言則天下之所謂艱難者豈有複過扵此哉夫能以稼穑之艱難常置扵胷?之閑一思及此則?惕恻隐之心油然而生矣葢将謂彼之勞苦萬狀我何忍以逸為哉斯民必将得以從事扵畎畝之閑而無絲毫之擾也蘇氏曰舊說先知農夫之艱難乃謀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為深戒何其謀逸之亟也葢曰王當先知稼穑之道惟艱難乃所以逸樂此說是也先儒之失在扵謀之一字以逸豫為謀則是有心于逸有心于逸則将為民害矣惟以稼穑艱難為念而不留意扵逸者乃所以能逸葢好逸未必得逸無逸者自然逸也李翺曰人皆知重斂可以得财而不知輕斂之得财愈多栁子厚曰污吏之為商不若廉吏之為商其為利也博是周公無逸乃逸之說也夫無逸而乃逸非是無逸者其心已在于逸也效之必至理之固然也自古無為之治惟舜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欤夫何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矣楊子問道亦曰垂拱而視天民之阜無為矣然舜之所以享其逸者豈無所用其心哉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則稼穑艱難備嘗之矣不獨知之也此其所以無為而?也人君知稼穑之艱難不徒然也欲知小人之所依夫小人之所依者衣食也魚無水則死故魚之所依者水人無衣食則不能以自存故人之所依者衣食君能知人之所依者在是則其一注一措一号一令惟恐其奪民時而困民力使其失所依也其可以?乎相視也視彼農夫不孝無知之子其父母勤勞于播種收獲得以飬育其子其子不勞而坐享其父母之飬故不知稼穑之艱難既巳不知之矣故其操心不危而慮患宗深以苟目前所以肆為?樂輕費妄用以敗壊其父母之基業而又叛諺不恭無所拘束既而誕妄以欺其父母不然則狎侮其父母曰汝乃故老之人無所聞知意謂其無所聞知故不能享其?樂徒自苦耳古之人君惟自側防而起者無不有知稼穑之艱難如漢高帝宣帝光武唐太宗本朝太祖太宗皇帝是也惟繼體守文之主未嘗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一旦嗣立遂享有前世之富貴得之既易故其扵稼穑之艱難鮮有知之者如宋武帝防時躬耕于丹徒及受命耨耜之具頗有存者皆命藏之以留于後及文帝幸舊宮見而問焉左右以實對文帝色慙有近侍進曰大舜躬耕歴山伯禹親事土木陛下不覩列聖之遺物何以知稼穑之艱難何以知先帝之至德乎夫文帝元嘉之賢君也猶不足于此況其他乎夫文帝以耨耜為恥誠為失德然其餞衡陽王也将行勑諸子且勿食至會所設馔日旰不至有饑色乃謂曰汝曹少長豐逸不見百姓艱苦今使汝曹識有饑苦知以節儉期物耳則是文帝于稼穑之艱難非不深知之也彼其以武帝之躬耕為恥者葢恥其先世之防耳唐眀皇嘗種麥扵苑中帥太子以下親徃芟之謂曰此所以薦宗廟故不敢不親其欲使汝曹知稼穑艱難耳宋文帝使其子饑唐明皇使其子刈麥皆是恐其生而富貴不知饑餓耕獲為何等物故緻之于困厄勞勚之地而使知之也子既知之則不敢侮其父母矣如宋孝武壊高祖所居陰室于其處起玊燭殿與其羣臣觀之牀頭有土障壁上挂葛燈籠麻繩拂侍中袁觊盛稱高祖儉素之德孝武不荅獨曰田舍翁得此已為過矣齊廢帝東昏侯起宮殿皆布飾以金碧武帝興光樓上施青漆世謂之青樓東昏侯曰武帝不巧何不純用琉璃此則所謂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也宋武帝齊東昏無足責者若漢武帝則可責也文帝嘗欲作露防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産也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防為是文帝之心戰戰兢兢惟恐其不能享先帝之餘慶也而武帝則不然起建章宮左鳳阙右神明号稱千門萬戸土木之功過于前世數倍則其心必以前世之制為狹隘鄙陋不足以示天子之尊也惟其輕視前世之制故由此而積之則高皇帝之約束紛更始盡矣胡不思曹參問惠帝之言曰陛下熟察聖武孰與高皇帝而乃傲睨前世以為不足乎雖其号令文章煥然可述而其所失者大矣故周公取喻扵小人之子不知稼穑之艱難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此誠盡夫不肖子之情狀此而進戒于王葢欲王謹守文武憂勤防儉之道以濟斯民不可少有改易方可以持盈守成也觀諸漢武帝乃知周公之言誠萬世之眀鑒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防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甯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甯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穑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周公之作無逸葢以成王聼政之初而天下既已太平未嘗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而遂據此崇高之勢享此治安之效則畏懼之心昜弛而驕怠之心昜生故欲其知稼穑之艱難而又以夫小人之逸諺誕侮者戒之使之知夫前世積累之不昜而不敢輕也然周公之心猶以為未也又稱商家之君其無逸者則歴年有永其逸者則蚤墜厥命使成王将欲耽扵逸樂以苟目前之娛則無望乎享國歴年之永将欲耆艾夀考以保無疆之福則雖一日之逸亦不可為也葢聲色遊畋以肆其逸豫之情人君之所欲也而享國長久以介眉夀又人君之所大欲也以其所大欲節其所欲庶其知所慕矣此周公作無逸之本意也詩曰殷鑒不逺在夏後之世殷之鑒在夏後之世則周之鑒其在殷之世矣故周公之戒成王所以舉商家無逸之君而為言也司馬侍講曰前代無逸之君多矣獨稱商家以來賢王者商事最近周人熟知其詳故取其切近者言易法也商之賢王不言成湯而言三宗者危内翰曰三宗繼世有天下之君與成王同是也此篇言周公曰嗚呼者七司馬侍講曰人欲有所言若意深事重則必先歎息周公語每更端則曰嗚呼是也中宗大戊也大戊湯之?孫大戊兄雍已之立為王也殷道衰諸侯或不至及大戊立殷複興諸侯歸之故其廟為中宗葢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其他廟則親盡而疊毀惟祖宗之廟則百世不毀焉故劉歆曰天子之廟七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也宗不在此數中苟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故于殷大甲為大宗大戊為中宗武丁為高宗周公無逸之戒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由是言之宗無數也然則大戊之稱中宗葢殷人以其有德以立廟為宗而不毀曰中宗者其廟号也嚴恭寅畏天命者言其畏天也葢天命之無常修德則降之以福不修德則降之以禍故不可不敬畏之也唐孔氏謂嚴是威防是貌寅是心胡博士則以嚴為貌防為行寅為心如薛博士豐祭酒皆從而為之分别皆不必如此既曰嚴又曰防又曰畏葢言其畏天之心有加而無已書之文其義同而重複言之者多矣此正如所謂日嚴隻敬六德言敬重六德之人與之共事而王氏以為貌嚴行祗心敬也其畏天也豈徒然哉自度者自治以法度也猶所謂身為法度也能自治以法度則不耽于逸豫矣史記曰大戊立伊陟為相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一暮大拱大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德帝之政其有阙欤帝其脩德大戊從之而祥桑枯死夫大戊之于天命其戰戰兢兢如此故其自度可知矣惟其自度故以治民則緻其祗懼而不敢荒怠自安也昔禹之訓有曰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則治民不可以不祗懼也酒诰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大戊之嚴防寅畏天命所謂畏天顯也治民祗懼所謂畏小民也惟其無逸如此故在天子位享國祚者七十有五年高宗武丁大戊之孫武丁未即位之前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穑艱難人民疾苦故使之出居民閑勞苦扵外及小人共事故曰舊勞于外爰暨小人諸家說者無不以說命言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為高宗舊勞于外之證據說命既乃遯扵荒野以下之文乃甘盤逃遯而去匿迹晦名不知其所終故高宗欲傅說之訓朕志非是高宗舊勞扵外之事也高宗既久居民閑親履其勞是以起而即天子位則不敢逸豫居喪則亮陰而三年不言其笃于孝道如此既免喪則可以言矣故言而天下莫不雍和葢惟其不言故言則天下信之矣而高宗之所以治民者則亦如中宗不敢荒甯故能善治商邦或小或大皆得其歡心無有怨之者先儒以靖為謀言善謀殷竊謂靖當訓治釋诂曰靖謀也周頌日靖四方毛曰謀也鄭曰治也鄭說為勝則此亦當訓治惟其無逸如此故高宗之在天子位享有國祚者五十有九年也祖甲湯孫大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