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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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性初未嘗有智愚賢不肖之分然其所禀受則有氣質之性存焉故論天命之性則凡受中于天者均一性也而論其氣質之性則有上智焉有下愚焉而于上智下愚之間乃有中人之性焉上焉不待文王而興上之人雖不設皇極以導之而能自入于善下焉者自暴自棄上之人雖設皇極以敎之有所不從也則是皇極之所敎者惟中人而已中人者可以語上亦可以語下也蓋使皇極之敎修則世之中人皆可以進而為上智皇極之敎不修則世之中人皆将流而為下愚故箕子将欲建皇極斂五福以錫庶民而使之惟皇作極則必因其性之有上中下之别各因其材而笃焉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此則豪傑之士無所待于敎而自歸于皇極者也姑但念之而不忘而已謂無事于敎也于其無好德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此則下愚之不移雖敎之而不率誨爾諄諄聴我藐藐此皇極之所無可奈何者也故寜棄絶之而不敎必欲盡而敎之彼既不率徒為我之過咎而已上智之人既無事于敎而下愚之人敎之又有所不從則是皇極之所敎者惟中人而已自不協于極不罹于咎至于時人斯其辜此皆所以敎中人之道也不協于極言其所行猶未合于大中之道雖不合于大中之道而亦不至罹于過咎曽子固曰若狂也肆矜也亷愚也直之類此說是也狂也矜也愚也所謂不協于極也以其肆而不蕩廉而不忿戾直而不詐則所謂不罹于咎也不協于極不罹于咎而可以抑其過引其不及而歸之于中道故皇則受之皇大也曽子固曰大則受之言非小者之所能受也此說是也受之則必有以敎之故繼之曰而康而色言當安汝之顔色以敎之如詩所謂載色載笑匪怒伊敎是也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謂中人之材雖不協于極苟知大中之為可慕則其好德之志形之于言雖未必有好德之實汝當無沮其好善之心錫之以福也先儒解則錫之福與下文汝雖錫之福皆以福為爵祿惟孫元忠則不然其說曰箕子之叙皇極其言錫福者有三焉始言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一也中言予攸好德汝則錫之福二也末言于其無好德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三也先儒皆以福為爵祿又恐不然蓋皇極之道本以五福為用故凡言錫者皆五福之理也此說是也蓋皇極之所謂福與三德惟辟作福之福不同以三德推之非是也故凡皇極之所謂福者皆敎之以大中之道大中之道五福之所由集也建極之君既而康而色以敎之雖有其好德之言而未必有好德之實者皆錫之以福如此則天下之中人莫不心悅誠服而歸于大中至正之道故繼之曰時人斯其惟皇之極人既相與歸于大中至正之道則為之君者必有所抑揚去取以為之勸率苟其好德則不以其勢之茕獨而虐之苟其不好德則不以其勢之高明而畏之茕獨者不虐高明者不畏惟在于好德與不好德之分而已取舍既如是之審則好德者必見知于上故曰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言不協于極不罹于咎之中人苟能至于好德而有猷有為汝則當有以奬勸之使進其行于朝廷之上則邦家頼之其将至于昌盛矣其未能至于有猷有為者則必将有以為之勸率亦使之同趨于大中至正之域孟子曰無常産者無常心苟無常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己蓋無常心之人至于倉廪實而後知禮義衣食足而後知榮辱故在夫上之人有以飬其常心然後可以納之于善故曰凡厥正人既富方谷至時人斯其辜此蓋所以待無常心之人也謂凡厥正人之道必先有以富之然後可以驅而之善谷善也苟不有以富之使之守其常心而不忍為惡則其放僻邪侈無不為也好者與孟子所謂郷黨皆好之好同猶言有所顧借也夫皇極之所以待乎中才者其始終之間深思熟慮既如此其盡宜其中才之人無淫朋比德而趨于大中至正之道人有士君子之行以至于比屋可封也待之既如此其盡而猶有不入于善者則是自暴自棄而為下愚之不移是可以棄于罪戾之域而莫之恤蓋徃者不追來者不拒如此而已矣是則皇極之敎也箕子之陳皇極其?端有雲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至惟皇作極緫提皇極之大綱于上然後申其義于下也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以下所以申皇建其有極至惟皇作極之義也蓋人之生雖禀于天之性而其所受之氣質則不無上智中人下愚之殊上智者無所事于敎而下愚者敎之有所不入則其敎者惟中人而已既建皇極之敎誘天下中人而納之于善則斯民必将無淫朋比德而同趨于公正之域而惟皇作極矣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防其有極歸其有極 自無偏無陂以至于歸其有極此所以申言凡厥庶民至惟皇作極之義也諸儒之說皆以此為人君之事故漢孔氏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者言當循先王之正義以治民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言必循先王之道路以至防其有極歸其有極言防其有中而行之則天下皆歸其有中矣諸家之說雖小有異同然大抵多謂人君建皇極當如此某竊謂不然夫洪範之書彞倫之始終莫不有先後自然之序政者正也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未有身之不正而能正人者故彞倫之序必先五行以盡性五事以踐形然後施于有政而建皇極焉此蓋己正而物自正非至于正物然後所以正己也如其皇極已建于上方議其偏陂反側而去之無乃倒行逆施而失其先後之序乎故自無偏無陂至歸其有極皆民之取正于君同趨于大中至正之域爾非人君所以建皇極之本也蓋人君所以正心誠意以脩其身而建為皇極之本者則于五事既詳言之矣此皇極之所陳皆其設中以正敎之事也故無偏無陂以下乃民之趨于皇極之道而不可以為君之事也學記之論學曰不陵節而施之謂孫雜施而不孫則壊亂而不修蓋人之學其進之必有其術不可驟而緻也故孟子論浩然之氣至大至剛而其所以飬之者則以謂是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也蓋謂其飬之不可以無其序苟失其序于毫末之間則為陵節而雜施壊亂不脩矣故聖人建皇極以敎民而民之趨于皇極者必有其序焉惟皇上帝降衷于民民之所以禀受于天者莫不有皇極之道惟其因物有遷梏于蕞爾形體之微故小己自私至于偏陂反側而失其所以固有之中流于物欲而不能自反人君既已建皇極于上使民皆知大中之道本于天性之所固有而去其所謂偏陂反側者則大中之道将卓然而自存矣偏者不平之謂也陂者不正之謂也既不平又不正則大中之道汨沒而不存今也大中之道既明于上則民将去其不平不正而遵王之義焉苟知義之為可遵則可與入德矣故遵王之義者皇極之門也由此而進之遂至于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蓋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好惡者人之常情所不能無也惟不可以有作作好作惡是其私好惡也既遵王之義則廣而充之遂能去其好惡之私而遵王之道路焉孔子曰行義以達其道韓愈曰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由是義然後可以至于道也路亦道也曽子固曰道路雲者異辭也此說為善陂舊作頗字唐明皇以協韻改為诐字蓋此數句雖書之所載其實詩之體存焉古人于韻語各取其聲之協不必盡有其義觀三百篇之所言蓋可見矣故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蓋道字與好字相協惡字與路字相協各取其聲律之便而已不必從而為之說也遵王之義遵王之路必皆以其遵為言遵也者自外入之辭也有所遵則将有所從違出入于其間而未可以常也由此而繼之則無所事于遵而自合于王道矣故繼之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蕩蕩者廣大也平平者夷易也蕩蕩者所謂魯道有蕩平平者猶所謂周道如砥偏謂偏于己黨謂黨于人于己無偏則所以待人者無黨無偏無黨則見夫王道之蕩蕩其行也無陜隘焉于人無黨則在己者終得以無偏無黨無偏則見夫王道之平平其行也無險阻焉蕩蕩平平亦異辭也既無黨無偏又由此而進之行之以勇守之以誠則将至于無所迂回以見夫王道之正直正直者大中之體也至于王道正直則斯能惟皇作極而淫朋比德于是乎盡去矣故能防其有極歸其有極也曽子固曰防者來而赴乎中也歸者往而返乎中也此說善蓋如人之行役也其出而有所趨則謂之赴如春秋凡書公防于某者是也其入而有所反則謂之歸如春秋凡書公至自某者是也防其有極歸其有極則凡出入徃返之間無非中道而颠沛造次未嘗違焉此所謂無所不用其極也民之所以能無所不用其極以為之君者能建之于上有所建于上則民之所防而歸焉此理之必然也孔子曰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蓋建極者如北辰之居所而防其有極歸其有極者則如衆星之拱北辰也 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于帝其訓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自無偏無陂至于歸其有極其所以循循然善誘以訓緻其民于太平至和之域者可謂曲盡其道然豈人君設為私意所能然哉其所施設皆本于天理之自然故于此又推本而言之語既更端故加曰字以别之蓋所以緫結乎上文也言人君建皇極敷而為言以敎人凡所以順帝之則而已民以是順而為言以胥告戒者皆所以儀刑于上之德此所以語上焉可以為天之子下焉可以為民之父母而為天下王也範内翰曰君以大中之道形于言守之足以為彞推之足以為訓着為典則而不易是彞也?号施令下告于庶民使無淫朋比德是訓也然而為此者所以訓于帝而已上帝降衷于下民無非中也天以是而錫聖人聖人以是而錫民凡厥庶民之陳于言或父之诏子兄之敎弟朝夕謦欬之間是民之訓也以至于慈孝友順蹈履出處語黙之際無非中民之行也中無間于聖賢愚夫愚婦之别苟适于中雖去聖人千萬裡之逺其近于光華者如威顔咫尺而已君臣之相與者不過于中君以皇極而是彞是訓則民以皇極而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是以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夫天生烝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豈其欲一人肆于民上而棄天地之性哉所以為民父母而為天下之君者要将以中敎民使歸于中而已此說為善王氏之說其言曰有極之所在吾安所取正取正于天而已我取正于天則民取正于我道之本出于天其在我為德皇極我與庶民所同然也故我訓于帝則民訓于我矣此論比于範說為長學者當深考之大抵此一段緫結皇極之道故推原其本而要其成必言君之所以建極者凡所以訓于天而已所謂天者豈蒼蒼之謂哉亦本于天命之性而已五行是也達夫天命之性推而行之無非道也庶民之所取正者在此而已詩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此之謂也 尚書全解卷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