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孟篇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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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是後王不肖甚于前,而去,三日宿(8),于前不甚,不朝而宿于景醜氏(9)。

    何孟子之操前後不同,所以為王,終始不一也? 【注釋】 (1)有(y^u又):通“又”。

     (2)舉:全,都。

    民舉安:以此為句,跟下文無法銜接,故疑引文有脫誤。

    《孟子·公孫醜下》:“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

    ”意思是,齊王如果任用我,那豈隻是齊國的百姓得到平安,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會得到平安。

     (3)庶幾:也許可以。

     (4)前所不朝之王:即齊宣王。

    《孟子·公孫醜下》記載,孟子想去見齊宣王,但又要擺架子,裝病不去。

    齊宣王派人來看他,他甚至躲到齊大夫景醜氏家。

     (5)而:通“如”。

     (6)疾:這裡是厲害的意思。

     (7)子:根據文意,疑衍文。

     (8)三日宿:指孟子舍不得馬上離開齊國,在晝(齊國地名,在今山東省淄博市東北)住了三天,希望齊王能回心轉意,請他回去。

     (9)景醜氏:人名。

    戰國時齊國的大夫。

     【譯文】 孟子又說:“齊王如果任用我,那豈隻是齊國的百姓得到太平,連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會得到太平,齊宣王也許可能改變态度吧!我天天都在盼望着。

    ”孟子離開的這個齊王,難道不是以前不肯去朝見的齊王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以前極端輕視他,而後來又非常重視他呢?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不肯離開前一個齊王,而離開了後一個齊王,這說明後一個齊王比前一個齊王更不賢明,然而在離開後一個齊王的時候,卻舍不得走,在晝住了三天,而對前一個不很賢明的齊王,不肯去朝見卻躲在景醜氏家裡。

    為什麼孟子的操行前後不一樣,對待齊王的态度,先後也這樣不一緻呢? 【原文】 30·11且孟子在魯,魯平公欲見之。

    劈人臧倉毀孟子(1),止平公。

    樂正子以告(2)。

    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3)。

    行、止非人所能也。

    予之不遇魯侯,天也(4)。

    ”前不遇于魯,後不遇于齊,無以異也。

    前歸之天,今則歸之于王,孟子論稱竟何定哉(5)?夫不行于齊,王不用,則若臧倉之徒毀讒之也,此亦“止,或尼之”也。

    皆天命不遇,非人所能也。

    去,何以不徑行而留三宿乎?天命不當遇于齊,王不用其言,天豈為三日之間易命使之遇乎?在魯則歸之于天,絕意無冀(6);在齊則歸之于王,庶幾有望。

    夫如是,不遇之議,一在人也。

    或曰:“初去,未可以定天命也。

    冀三日之間,王複追之,天命或時在三日之間,故可也。

    ”夫言如是,齊王初使之去者,非天命乎?如使天命在三日之間,魯平公比三日,亦時棄臧倉之議,更用樂正子之言往見孟子。

    孟子歸之于天,何其早乎?如三日之間公見孟子,孟子奈前言何乎(7)? 【注釋】 (1)嬖(b@閉):寵愛。

    嬖人臧倉毀孟子:魯平公要會見孟子,臧倉說:孟子辦他後死的母親的喪事遠遠超過先死的父親的喪事,像這種人你還是不見為好。

     (2)樂(yu8月)正子:姓樂正,名克。

    魯平公的臣子。

    孟子的學生。

     (3)尼:阻止,阻撓。

     (4)以上事參見《孟子·梁惠王下》。

     (5)定:決定。

    這裡是标準的意思。

     (6)冀:希望。

     (7)前言:指“予之不遇魯侯,天也”這句話。

     【譯文】 再說,孟子在魯國的時侯,魯平公想見他。

    寵臣臧倉毀謗孟子,勸阻了魯平公。

    樂正子把這事告訴了孟子。

    孟子說:“幹事,是有力量暗中支配他;不幹,也是有力量暗中阻止他。

    幹與不幹不是人能決定的。

    我得不到魯侯的任用,是天意。

    ”孟子以前在魯國得不到任用,後來在齊國得不到任用,沒有什麼兩樣,把以前得不到任用歸咎于天,把如今得不到任用就歸咎于王,孟子的論述究竟以什麼為标準呢?孟子的主張在齊國得不到實行,齊王不任用他,就像在魯國有臧倉一類人毀謗他一樣,這也是“不幹,有力量在暗中阻止他”。

    這都是由天命決定得不到任用,并非是由人能決定的。

    既然這樣,離開齊國,為什麼不直截了當走掉,而要在晝留宿三天呢?天命不該在齊國被任用,齊王不采納他的主張,天難道會在三天的時間裡改變意志使他被任用嗎?在魯國則歸咎于天,斷絕了念頭不存在任何希望;在齊國則歸咎于王,就感到也許會有希望。

    照這樣說,有關不被任用的解釋,完全在于人怎麼說了。

    有人說:“剛離開時,還不可能确定天命。

    希望在三天之内,齊王又把他追回去,天命或許在三天之内才能做出決定,所以這樣做是可以的。

    ”那麼照這樣說,齊王最初讓他離開,就不是天命了?如果天命在三天之内才能确定,魯平公等了三天,也許抛棄了臧倉的意見,改用樂正子的建議去見孟子。

    孟子歸咎于天,豈不太早了嗎?如果三天之内魯平公去見了孟子,孟子對前面說過的話又怎麼解釋呢? 【原文】 30·12孟子去齊,充虞塗問曰(1):“夫子若不豫色然(2)。

    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3)。

    ’”曰:“彼一時也,此一時也。

    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矣。

    由周以來,七百有餘歲矣。

    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

    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乎?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而誰也?吾何為不豫哉(4)!” 【注釋】 (1)充虞(y*于):孟子的學生。

     (2)豫:愉快,高興。

     (3)引文參見《論語·憲問》。

     (4)以上事參見《盂子·公孫醜下》。

     【譯文】 孟子離開齊國,充虞在路上問他:“看來老師好像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從前,我聽老師說過:‘君子不抱怨天,不責怪人。

    ’”孟子說:“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

    曆史上每過五百年一定有聖王出現,這期間肯定不會有著名于世的人物。

    從周初以來,已有七百多年了。

    按年數,已經超過了;照時勢來考察,是該出現聖王和“名世者”的時候了。

    難道上天不想使天下治理好嗎?如果想使天下治理好,在當今這個時代,除了我還有誰呢,我為什麼不高興呢!” 【原文】 30·13夫孟子言“五百年有王者興”,何以見乎?帝喾王者(1),而堯又王天下(2);堯傳于舜,舜又王天下;舜傳于禹,禹又王天下。

    四聖之王天下也,繼踵而興。

    禹至湯且千歲(3),湯至周亦然。

    始于文王,而卒傳于武王(4)。

    武王崩,成王、周公共治天下。

    由周至孟子之時,又七百歲而無王者。

    “五百歲必有王者”之驗,在何世乎?雲“五百歲必有王者”,誰所言乎?論不實事考驗,信浮淫之語(5),不遇去齊,有不豫之色,非孟子之賢效,與俗儒無殊之驗也。

     【注釋】 (1)帝喾:傳說中的上古帝王,堯的父親。

     (2)王(w4ng忘):當王,做王。

     (3)千歲:這是根據古代對經傳的解釋,夏四百年,商六百年而來的,并非确數。

     (4)卒:終于。

    這裡是後來的意思。

     (5)浮:虛浮。

    這裡是沒有根據的意思。

    淫:過分,無節制。

     【譯文】 孟子說“每過五百年一定有聖王出現”,何以見得呢?帝喾是聖王,而堯又做了天下的聖王;堯把王位傳給舜,舜又做了天下的聖王;舜把王位傳給禹,禹又做了天下的聖王。

    這四位聖王統一天下,是連接出現的。

    從夏禹到商湯将近一千年,商湯到周代也大緻是這樣。

    從周文王開始,後來傳給周武王。

    周武王死了,周成王和周公旦共同治理天下。

    從周初到孟子的時候,又經過了七百年而沒有聖王出現。

    “每過五百年一定有聖王出現”的證據,在哪個朝代有過呢?說“每過五百年一定有聖王出現”的話,又是誰說的呢?發表議論不用事實考查驗證,而輕信沒有根據,過分誇大的話,自己不被任用離開齊國,卻有不高興的神色,這不是孟子賢明的表現,而是跟庸俗儒生沒有區别的證明。

     【原文】 30·14五百年者(1),以為天出聖期也。

    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其意以為天欲平治天下,當以五百年之間生聖王也。

    如孟子之言,是謂天故生聖人也。

    然則五百歲者,天生聖人之期乎?如是其期,天何不生聖?聖王非其期故不生,孟子猶信之,孟子不知天也。

     【注釋】 (1)下文有“又言以‘天未欲平治天下’”,故疑“五”字前奪一“雲”字。

    後文“雲‘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又言‘其間必有名世’”,文例相同,可證。

     【譯文】 孟子說“五百年”作為天生聖王的期限。

    又說“天不想使天下治理好”,他的意思認為天真想使天下治理好,就應該在五百年之内降生聖王。

    按孟子的說法,是說天有意識地降生聖人的。

    那麼五百年,是天降生聖人的期限嗎?如果是期限,天為什麼不降生聖王呢?可見五百年不是聖王降生的期限,所以他不降生,然而孟子還是相信這個說法,這說明孟子不懂得天。

     【原文】 30·15自周已來,七百餘歲矣。

    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

    ”何謂數過?何謂可乎(1)?數則時,時則數矣。

    數過,過五百年也。

    從周到今七百餘歲,逾二百歲矣。

    設或王者生(2),失時矣,又言“時可”,何謂也? 【注釋】 (1)上文言“以其數,則可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于是本句才發問“何謂數過?何謂時可乎?”故疑“可”前奪一“時”字。

    下文“數過,過五百年也”,“又言‘時可’,何謂也?”以相應,可證。

     (2)或:有。

     【譯文】 “從周初以來,已經七百多年了。

    按年數,已經超過了;照時勢來考察,是該出現聖王和‘名世者’,的時候了。

    ”什麼叫超過了年數?什麼叫照時勢考察該出現聖王和“名世者”的時候?年數就是時勢,時勢就是年數。

    超過年數,指已經超過了五百年。

    從周初到今天七百多年,已經超過了二百年。

    假設有聖王降生,已經錯過了時間,又說“該是出現聖王和‘名世者’的時候”,這話怎麼說呢? 【原文】 30·16雲“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又言“其間必有名世”,與“王者” 同乎?異也?如同,為再言之(1)?如異,“名世者”謂何等也?謂孔子之徒、孟子之輩,教授後生,覺悟頑愚乎?已有孔子,己又以生矣(2)。

    如謂聖臣乎?當與聖同時(3)。

    聖王出,聖臣見矣(4)。

    言“五百年”而已,何為言“其間”?如不謂五百年時,謂其中間乎?是謂二三百年之時也,聖不與五百年時聖王相得(5)。

    夫如是,孟子言“其間必有名世者”,竟謂誰也? 【注釋】 (1)根據文意,疑“為”上奪一“何”字。

    “何為再言之”與下文“何為言其間”,句例相同,可證。

     (2)以:通“已”,已經。

     (3)根據文意,疑“聖”下奪一“王”字。

    下文“聖王出,聖臣見”,可證。

     (4)見:同“現”。

     (5)上文言“五百年”聖王與聖臣是否會同時出現,故疑“聖”下奪一“臣”字。

     【譯文】 說“過五百年一定有聖王出現”,又說“這期間一定有著名于世的人物出現”,這裡說的著名于世的人物跟聖王是同一回事呢?還是兩回事呢?如果是同一回事,為什麼要重說一遍呢?如果是兩回事,“著名于世的人物”指的是什麼人呢?是說孔子、孟子之類人,教誨青年,使愚笨的人覺悟嗎?那麼已經有了孔子,而你自己卻又出生了。

    如果說的是輔佐聖王的聖臣嗎?就該與聖王同時出現。

    聖王出現,聖臣就該出現。

    這樣,說“五百年”就行了,為什麼要說“在這期間”呢?如果不是說五百年時間,是說五百年的中間嗎?這是說二三百年時間,那麼聖臣就不會跟每五百年時間出現的聖王相遇了。

    象這樣,孟子說“這期間一定有著名于世的人物”,究竟指的是誰呢? 【原文】 30·17“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

    如欲治天下,舍予而誰也?”言若此者,不自謂當為王者,有王者,若為王臣矣(1)。

    為王者、臣,皆天也。

    己命不當平治天下,不“浩然”安之于齊(2),懷恨有不豫之色,失之矣! 【注釋】 (1)若:則。

     (2)浩然:水勢浩大,不可阻擋。

    比喻心胸寬闊、毫無牽挂。

    這是針對孟子“浩然有歸志”的話說的。

     【譯文】 “天不想使天下治理好。

    要是想治好天下,除了我還有誰呢?”孟子說這樣的話,不是自認為應該做聖王,而是認為有聖王出現,則該做聖王的臣子。

    孟子認為做聖王、做王臣,都是天命決定。

    既然自己命定不該把天下治理好,又不肯心地坦然地住在齊國,卻懷恨在心,臉上露出不高興的樣子,這就不符合天命了。

     【原文】 30·18彭更問曰:“士無事而食,可乎?”孟子曰:“不通功易事(1),以羨補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

    子如通之,則梓匠、輪輿皆得食于子(2)。

    于此有人焉,入則孝,出則悌(3),守先王之道,以待後世之學者(4),而不得食于子。

    子何尊梓匠,輪輿而輕為仁義者哉?”曰:“梓匠、輪輿,其志将以求食也(5)。

    君子之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與?”孟子曰(6):“子何以其志為哉?其有功于子(7),可食而食之矣(8)。

    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

    ”曰:“有人于此,毀瓦畫墁(9),其志将以求食也,則子食之乎?”曰:“否。

    ”曰:“然則子非食志,食功也(10)。

    ” 【注釋】 (1)通:交往,這裡是交流的意思。

    功:成績。

    這裡是成果的意思。

    事:這裡與“功”相對,當是成果,産品的意思。

     (2)梓(!子)匠:木工。

    輪輿:造車工。

     (3)悌:弟弟順從兄長。

     (4)待:對待。

    這裡指教育。

     (5)志:志向。

    這裡是指目的,動機。

     (6)孟子:疑是衍文。

    本文記述問答,每段開頭列出人名,文中則省略,可證。

    (7)功:功能。

    這裡是用處的意思。

     (8)食(s@飼):通“飼”。

    這裡是給人吃的意思。

     (9)畫:讀劃,割開,劃破。

    墁(m4n慢):通“■”,織物做的車蓋。

     (10)以上事參見《孟子·膝文公下》。

     【譯文】 彭更問孟子:“讀書人不幹事白吃飯,可以嗎?”孟子說:“如果人們不交流成果互換産品,用多餘補充不足,那麼農民就會有餘糧,婦女就會有餘布。

    你如果能使它們溝通,那麼木工、造車工都能從你那兒找到飯吃。

    如果這兒有個人,在家孝敬父母,出門尊敬兄長,堅守古代聖王的道義,以此教育後代的學者,卻不能從你那兒找到飯吃。

    那你為什麼隻看重木工、造車工而輕視遵循仁義的人呢?彭更說:“木工、造車工,他們的目的是要以此謀生。

    君子遵循道義,他們的目的也是要以此謀生嗎?”孟子說:“你為什麼要考慮他們的目的呢?他們對你有用處,可以管飯就給他們飯吃。

    再說,你是按人的目的給飯吃呢,還是按對你有用給飯吃?”彭更說:“按目的給飯吃。

    ”孟子說:“如果有人在這裡,毀壞屋瓦割開車蓋,他的目的是以此謀生,那你給他飯吃嗎?”彭更說:“不給。

    ”孟子說:“那麼你并不是按人的目的給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