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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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通論卷一 新安首源姚際恒着 國 風 大序曰:「王道衰,禮樂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說者遂以二南為正風,十三國為變風。

    此謬也。

    詩無正、變。

    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變則必邪,今皆無邪,何變之有!且曰:「可以群,可以怨。

    」未嘗言變也。

    季劄論詩,論其得失,亦未嘗言變也。

    夫風者,假天運之風以名之者也。

    天行之風遞運乎四時,安有正、變乎!若夫雅既分大、小,未有大、小中又分正、變也。

    果爾,當時何不直分正、變而分大、小耶故謂風、雅有正、變者,此自後人之說;質之聖人,無是也。

     周 南 周南、召南,周家王業所本,以文王時當其中,上之為太王、王季,下之為武王,皆該其内。

    故孔子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周、召皆雍州岐山下地名,武王得天下以後,封旦與奭為采邑,故謂之周公、召公。

    此詩當日言周、召,隻屬采詩地名,不屬周公、召公也。

    鄭氏乃謂文王受命,作邑于豐,分岐邦周、召之地為周公旦、召公奭之采邑,非也。

    文王為諸侯,安得辄封公之采地!詩第稱文王「作邑于豐」,非有所他及也。

    孔氏為之說曰:「文王既遷于豐,而岐邦地空,故分賜二公以為采邑。

    」此屬臆測,無所證據。

    故知文王之世未封周、召,則釋二南之詩者不必切合于二公亦明矣。

    召地後封召公,故以甘棠之召伯者附焉。

    若周南,則固無周公事也。

    孔氏曰:「周南無美周公,或時不作,或錄不傳也。

    」此遁辭。

    大序曰:「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系之周公。

    鵲巢、驺虞,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系之召公。

    」既以二南系之二公,遂以其詩皆為文王之詩;見關雎、葛覃為婦人,詩序以他詩亦皆為婦人。

    文王一人,何以在周南則以為王者,在召南則以為諸侯太姒一人,何以在周南則以為後妃,在召南則以為夫人皆不可通也。

    集傳最惡小序,而于此等大端處皆不能出其藩籬,而又何惡而辨之之為!故愚謂遵序者莫若集傳也。

    「南」者,雍岐之南,即周、召地也。

    又或因鼓鐘「以雅以南」,禮「胥鼓南」,左傳「見舞象箾、南鑰者」,遂謂二南為南,十三國為風,甚至謂詩有南無國風,皆邪說。

    鼓鐘及諸語皆以樂惟用南,而不及他國之風,故名之;豈可漫據以亂夫風、雅、頌之名,而且以滅夫十三國之風哉!周南、召南,同為國風也。

    大抵詩因說詩者緻晦,且以緻亡。

    此等陳言習語,在在皆是,固辨之不勝辨雲。

     關雎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本韻。

    ○興而比也。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興而比也。

     求。

    之。

    不。

    得。

    寤。

    寐。

    思。

    服。

    如字讀。

    集傳雲「蒲北反」,非;後皆放此。

    悠。

    哉。

    悠。

    哉。

    輾。

    轉。

    反。

    側。

    本韻,賦也。

    [評]通篇關鍵在此一章。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本韻。

    之。

    興而比也,下同。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鐘鼓樂本韻。

    之。

     小序謂「後妃之德」,大序曰:「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

    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

    」因「德」字衍為此說,則是以為後妃自,以淑女指妾媵。

    其不可通者四。

    「雎鸠」,雌雄和鳴,有夫婦之象,故托以起興。

    今以妾媵為與君和鳴,不可通一也。

    「淑女」、「君子」,的的妙對,今以妾媵與君對,不可通二也。

    「逑」,「仇」同,反之為「匹」。

    今以妾媵匹君,不可通三也。

    棠棣篇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

    」今雲「琴瑟友」,正是夫婦之義。

    若以妾媵為與君琴瑟友,則僭亂;以後妃為與妾媵琴瑟友,未聞後與妾媵可以琴瑟喻者也。

    不可通四也。

    夫婦人不妒則亦已矣,豈有以己之坤位甘遜他人而後謂之不妒乎!此迂而不近情理之論也。

    集傳因其不可通,則以為宮中之人作。

    夫謂王季之宮人耶淑女得否何預其哀樂之情!謂文王之宮人耶諸侯娶妻,侄娣從之,未有未娶而先有妾媵者。

    前人已多駁之。

    況「琴瑟友之」,非若妾媵所敢與後妃言也。

    集傳雲:「故其喜樂尊奉之意,不能自已,又如此雲。

    」蓋遁辭。

    并說不去。

    于此「此」字疑衍。

    是僞子貢傳出,以為姒氏思淑女而作,欲與集傳異,而不知仍歸舊說也。

    要之,自小序有「後妃之德」一語,大序因而附會為不妒之說,以緻後儒兩說角立,皆有難通;而關雎淑女、君子相配合之原旨竟不知何在矣!此詩隻是當時詩人美世子娶妃初昏之作,以見嘉耦之合初非偶然,為周家發祥之兆,自此可以正邦國,風天下,不必實指太姒、文王,非若大明、思齊等篇實有文王、太姒名也;世多遵序,即序中亦何嘗有之乎!大抵善說詩者,有可以意會,不可以言傳。

    如可以意會,文王、太姒是也;不可以言傳,文王、太姒未有實證,則安知非大王大任、武王邑姜乎!如此方可謂之善說詩矣。

    或謂:如謂出于詩人之作,則寤寐反側之說雲何曰:此全重一「求」字。

    男必先求女,天地之常經,人道之至正也。

    因「求」字生出「得、不得」二義來,反複以形容君子求之之意,而又見其哀樂得性情之正。

    此詩人之善言也。

     [一章]詩意隻以雎鸠之和鳴興比淑女、君子之好匹。

    「關關」,和聲。

    或言「關關」者,彼此相關,是聲中見意,亦新。

    雎鸠有此關關之和聲,在于河洲遊泳并樂,其匹偶不亂之意自可于言外想見。

    毛傳雲「摯而有别」,夫曰「摯」,猶是雎鸠食魚,有搏擊之象。

    然此但釋鸠之性習,不必于正意有關會也。

    若雲「有别」,則附會矣。

    孟子述契之教人倫,曰:「夫婦有别」,此「有别」字所從出,豈必以夫婦字加于雎鸠上哉!詩人體物縱精,安能擇一物之有别者以比夫婦,而後人又安知詩人之意果如是耶!列女傳因雲:「雎鸠之鳥,人未嘗見其乘居而匹處也。

    」尤附會。

    夫謂之有别,猶雲「不亂群」之謂耳,非異處之謂也。

    今雲未嘗見其乘居匹處,則非所以比夫婦,亦大乘關關之旨矣。

    歐陽永叔曰,「不取其摯,取其别。

    」蘇子由曰:「物之摯者不淫」。

    若然,又不取其别,取其摯也,其無定論如此。

    大抵皆從傳之「摯而有别」而舍經之「關關」以為說也。

    集傳曰:「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鸠之情摯而有别也。

    」此依鄭氏以「摯」作「至」,謂情至之至。

    其謬歐陽氏已辨之。

    以「和樂」貼「至」字;以「恭敬」貼「有别」字。

    按下尚有「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