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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聲者,音調之謂,詩者,篇章之謂;迥不相合。

    世多發明之,意夫人知之矣。

    且春秋諸大夫燕享,賦詩贈答,多集傳所目為淫詩者,受者善之,不聞不樂,豈其甘居于淫佚也!季劄觀樂,于鄭、衛皆曰「美哉」,無一淫字。

    此皆足證人亦盡知。

    然予謂第莫若證以夫子之言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如謂淫詩,則思之邪甚矣,曷為以此一言蔽之耶蓋其時間有淫風,詩人舉其事與其言以為刺,此正「思無邪」之确證。

    何也淫者,邪也;惡而刺之,思無邪矣。

    今尚以為淫詩,得無大背聖人之訓乎!乃其作論語集注,因是而妄為之解,則其罪更大矣。

    見論語通論。

     集傳每于序之實者虛之,貞者淫之。

    實者虛之,猶可也;貞者淫之,不可也。

     今有人非前人之書,于是自作一書,必其義勝于彼乃得。

    集傳于其不為淫者而悉以為淫,義反大劣于彼,于是仍使人畔而遵序,則為計亦左矣。

    況其從序者十之五,又有外示不從而陰合之者,又有意實不然之而終不能出其範圍者,十之二三。

    故愚謂「遵序者莫若集傳」,蓋深刺其隐也。

    且其所從者偏取其非,而所違者偏遺其是,更不可解。

    要而論之,集傳隻是反序中諸詩為淫詩一着耳,其它更無勝序處。

    夫兩書角立,互有得失,則可并存;今如此,則詩序固當存,集傳直可廢也。

     集傳主淫詩之外,其謬戾處更自不少。

    愚于其所關義理之大者,必加指出;其餘則從略焉。

    總以其書為世所共習,甯可獲罪前人,不欲遺誤後人,此素志也。

    天地鬼神庶鑒之耳! 毛傳依爾雅作詩诂訓,不論詩旨,此最近古。

    其中雖不無舛,然自為三百篇不可少之書。

    第漢人于詩加以其姓者,所以别齊、魯、韓。

    齊、魯、韓原本無此「齊魯韓」三字,疑脫,今補。

    詩既皆不傳。

    俗猶沿稱毛詩,非是。

    人謂鄭康成長于禮,詩非其所長,多以三禮釋詩,故不得詩之意。

    予謂康成詩固非長,禮亦何長之有!苟使真長于禮,必不以禮釋詩矣。

    況其以禮釋詩,又皆謬解之理也。

    夫以禮釋詩且不可,況謬解之理乎!今世既不用鄭箋,窮經之士亦往往知其謬,故悉不辨論,其間有駁者,以集傳用其說故也。

     歐陽永叔首起而辨大序及鄭之非,其诋鄭尤甚;在當時可謂有識,然仍自囿于小序,拘牽墨守。

    人之識見固有明于此而闇于彼,不能全者耶其自作本義,頗未能善,時有與鄭在伯仲之間者,又足哂也。

     蘇子由詩傳大概一本于序、傳、箋,其闡發處甚少;與子瞻易、書二傳亦相似。

    才人解經,固非其所長也。

     呂伯公詩記,纂輯舊說,最為平庸。

     嚴坦叔詩緝,其才長于詩,故其運辭宛轉曲折,能肖詩人之意;亦能時出别解。

    第總囿于詩序,間有龃龉而已。

    惜其識小而未及遠大;然自為宋人說詩第一。

     近日昆山新刊唐、宋、元人詩解,約十餘種,竟少佳者,似亦不必刊也。

     郝仲輿九經解,其中莫善于儀禮,莫不善于詩。

    蓋彼于詩恪遵序說,寸尺不移,雖明知其未允,亦必委曲遷就以為之辭,所謂專己守殘者。

    其書令人一覽可擲,何也觀序足矣,何必其書耶!其遵序之意全在敵朱。

    予謂集傳驅之仍使人遵序者,此也。

    大抵遵集傳以敵序,固不可;遵序以敵集傳,亦終不得。

     子貢詩傳、申培詩說,皆豐道生一人之所僞作也。

    名為二書,實則陰相表裡,彼此互證,無大同異。

    又暗襲集傳甚多;又襲序為朱之所不辨者,見識卑陋,于斯已極,何苦作僞以欺世既而思之,有學問識見人豈肯作僞,作僞者正若輩耳!二書忽出于嘉靖中,稱香山黃佐所得;當時人翕然惑之,幾于一哄之市。

    張元平刻之成都,李本甯刻之白下,淩蒙初為詩傳适冢,鄒忠徹為詩傳闡,姚允恭為傳說合參皆盛行于世。

    道生又自為魯詩世學,專宗說而間及于傳,意以說之本傳也。

    又多引黃泰泉說,泰泉即佐,乃道生座師,着詩經通解者,故二書多襲之。

    因謂出于佐家,又以見佐有此二書,故通解中襲之也。

    其用意狡狯如此,今世此二書已灰冷,然終在世,故詳之,無俾後人更惑焉。

    其尤可惡者,在于更定篇次,紊亂聖經,又啟夫何玄子以為之先聲焉,豐氏魯詩世學極罵季本。

    按季明德詩學解頤亦頗平庸,與豐氏在伯仲間,何為罵之想以仇故耶 朱郁儀詩故,亦平淺,間有一二可采。

     鄒肇敏詩傳闡,文辭斐然;惜其入僞書之魔而不悟耳。

    何玄子詩經世本古義,其法紊亂詩之原編,妄以臆見定為時代,始于公劉,終于下泉,分列某詩為某王之世,蓋祖述僞傳、說之餘智而益肆其猖狂者也。

    不知其親見某詩作于某代某王之世否乎苟其未然,将何以取信于人也即此亦見其愚矣。

    其意執孟子「知人論世」之說而思以任之,抑又妄矣。

    其罪尤大者,在于滅詩之風、雅、頌。

    夫子曰:「女為周南、召南矣乎」又曰:「雅、頌各得其所」。

    觀季劄論樂,與今詩編次無不符合。

    而乃紊亂大聖人所手定,變更三千載之成經,國風不分,雅、頌失所,罪可勝誅耶!其釋詩旨,漁獵古傳,摭拾僻書,共其采擇,用志不可謂不過勤,用意不可謂不過巧;然而一往鑿空,喜新好異,武斷自為,又複過于冗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