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俗覽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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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二君将改圖,毋或進者!”莊公曰:“封於汶則可,不則請死。

    ”管仲曰:“以地衛君,非以君衛地。

    君其許之!乃遂封於汶南,與之盟。

    歸而欲勿予,管仲曰:“不可。

    人特劫君而不盟,君不知,不可謂智;臨難而不能勿聽,不可謂勇;許之而不予,不可謂信。

    不智不勇不信,有此三者,不可以立功名。

    予之,雖亡地,亦得信。

    以四百裡之地見信於天下,君猶得也。

    ”莊公,仇也;曹翙,賊也。

    信於仇賊,又況於非仇賊者乎?夫九合之而合,壹匡之而聽,從此生矣。

    管仲可謂能因物矣。

    以辱為榮,以窮為通,雖失乎前,可謂後得之矣。

    物固不可全也。

     譯文: 凡是君主一定要誠信,誠信了再誠信,誰能不親附呢?所以《周書》上說:“誠信啊!誠信啊!”這是說如果不誠信,那麼所有的事情都不能成功。

    因此,誠信所産生的功效太大了。

    誠信樹立了,那麼虛假的話就可以鑒别了。

    虛假的話可以鑒别,那麼整個天下就都成為自己的了。

    誠信所達到的地方,就都能夠控制了。

    能夠控制卻不加以利用,仍然會為他人所有,能夠控制而又加以利用,才會為自己所有。

    為自己所有,那麼天地間的事物就全都為自己所用了。

    君主有知道這個道理的,那他很快就能稱王了,臣子如有知道這個道理的,就可以當帝王的輔佐了。

     天的運行不遵循規律,就不能形成歲時;地的運行不遵循規律,草木就不能長大。

    春天的特征是風,風不能按時到來,花就不能盛開,花不能盛開,那麼果實就不能生長。

    夏天的特征是炎熱,炎熱不能按時到來,土地就不肥沃,土地不肥沃,那麼植物生長成熟的情況就不好.秋天的特征是雨,雨不能按時降下,谷粒就不堅實飽滿?谷粒不堅實飽滿,那麼五谷就不能成熟。

    冬天的特征是寒冷,寒冷不能按時到來,地凍得就不堅固,地凍得不堅固,那麼就不能凍開裂縫。

    天地如此之大,四時如此變化,尚且不能以不遵循規律生成萬物,更何況人事呢? 君臣不誠信,那百姓就會批評指責,國家就不得安甯。

    當官不誠信,那年輕的就不敬畏年長昀,地位尊貴的和地位低下的就會互相輕視。

    賞罰不誠信,那麼百姓就會輕易地犯法,不可以役使。

    結交朋友不誠信,那麼就會離散怨恨,不能互相親近。

    各種工匠不誠信,那麼制造器物就會粗劣作假,丹和漆等顔料就不純正。

    可以跟它一塊開始可以跟它一塊終止,可以跟它一塊尊貴顯達,可以跟它一塊卑微窮困的,大概隻有誠信吧!誠信了再誠信,誠信重疊于身,就能與天意相通。

    靠這個來治理人,那麼滋潤渦大地的雨水和甜美的露水就會降下來,寒暑四季就會得當了。

     齊桓公攻打魯國冒。

    魯國人不敢輕率作戰,離魯國都城五十裡封土為界。

    魯國請求象齊國的封邑大臣一樣服從齊國,桓公答應了。

    曹翙對魯莊公說;“您是願意死而又死呢,還是願意生而又生?”莊公說;“你說的是什幺意思呢?”曹翙說:“您聽從我的話,國土必定廣大,您自身必定安樂,這就是生而又生,若不聽從我的話,國家必定滅亡,您自身必定遭到危險恥辱,這就是死而又死。

    ”莊公說;“我願意聽從你的話。

    ”于是第二天将要盟會時,莊公與曹翙都懷揣着劍到了盟會的土壇上。

    莊公左手抓住桓公,右手抽出劍來指向自己,說:“魯國都城本來離邊境幾百裡。

    如今離邊境隻有五十裡,反正也無法生存了。

    削減領土不能生存與跟你拼命同樣是死,讓我死在您而前。

    ”管仲、鮑叔要上去,曹翙手接着劍站在兩階之上說。

    “兩位君主将另作商量,誰都不許上去。

    ”莊公說:“在汶水封土為界就可以,不然的話就請求一死。

    ”管仲對桓公說:“是用領土保衛君主,不是用君主保衛領土。

    您還是答應了吧!”于是終于在汶水之南封士為界,跟魯國訂立丁盟約。

    桓公回國以後想不還給魯國土地,管仲說:“不可以。

    人家隻是要劫持您,并不想跟您訂立盟約,可是您卻不知道,這不能說是聰明,面對危難卻不能不受人家脅迫,這不能說是勇敢,答應了人家卻不還給人家土地,這不能算作誠信。

    不聰明、不勇敢、不誠信,有這三種行為的,不可以建立功名。

    還給它土地,這樣雖說失去了土地,也還能得到.誠信的名聲。

    用四百裡土地就在天下人面前顯示出誠信來,您還是舍算的。

    ”莊公是仇人,曹翙是敵人,對仇人敵人都講誠信,更何況對不是仇人敵人的人呢?桓公多次盟會諸侯而能成功,使天下一切都得到匡正而天下能聽從,就由此産生出來了。

    管仲可以說是能因勢利導了。

    他把恥辱變成光榮,把困窘變成通達。

    雖說前邊有所失,不過可以說後來有所得了。

    事情本來就不可能十全十美啊。

     舉難 原文: 八曰:以全舉人固難,物之情也。

    人傷堯以不慈之名,舜以卑父之号,禹以貪位之意,湯、武以放弑之謀,五伯以侵奪之事。

    由此觀之,物豈可全哉?故君子責人則以人,自責則以義。

    責人以人則易足,易足則得人;自責以義則難為非,難為非則行飾。

    故任天地而有馀。

    不肖者則不然。

    責人則以義,自責則以人。

    責人以義責難瞻,難瞻則失親;自責以人則易為,易為則行苟。

    故天下之大而不容也,身取危,國取亡焉。

    此桀、纣、幽、厲之行也。

    尺之木必有節目,寸之玉必有瑕适。

    先王知物之不可全也,故擇務而貴取一也。

    季孫氏劫公家,孔子欲谕術則見外,於是受養而便說。

    魯國以訾。

    孔子曰:“龍食乎清而遊乎清,螭食乎清而遊乎濁,魚食乎濁而遊乎濁。

    今丘上不及龍,下不若魚,丘其螭邪!”夫欲立功者,豈得中繩哉?救溺者濡,追逃者趨。

    魏文侯弟曰季成,友曰翟璜。

    文侯欲相之,而未能決,以問李克,李克對曰:“君欲置相,則問樂騰與王孫苟端孰賢。

    ”文侯曰:“善。

    ”以王孫苟端為不肖,翟璜進之;以樂騰為賢,季成進之。

    故相季成。

    凡聽於主,言人不可不慎。

    季成,弟也,翟璜,友也,而猶不能知,何由知樂騰與王孫苟端哉?疏賤者知,親習者不知,理無自然。

    自然而斷相,過。

    李克之對文侯也亦過。

    雖皆過,譬之若金之與木,金雖柔,猶堅於木。

    孟嘗君問於白圭曰:“魏文侯名過桓公,而功不及五伯,何也?”白圭對曰:“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幹木,此名之所以過桓公也。

    蔔相曰‘成與璜孰可’,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

    相也者,百官之長也。

    擇者欲其博也。

    今擇而不去二人,與用其雠亦遠矣。

    且師友也者,公可也;戚愛也者,私安也。

    以私勝公,衰國之政也。

    然而名号顯榮者,三士羽翼之也。

    ”甯戚欲幹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進,於是為商旅将任車以至齊,暮宿於郭門之外。

    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衆。

    甯戚飯牛居車下,望桓公而悲,擊牛角疾歌。

    桓公聞之,撫其仆之手曰:“異哉!之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

    桓公反,至,從者以請。

    桓公賜之衣冠,将見之。

    甯戚見,說桓公以治境内。

    明日複見,說桓公以為天下。

    桓公大說,将任之。

    群臣争之曰:“客,衛人也。

    衛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

    而固賢者也,用之未晚也。

    ”桓公曰:“不然。

    問之,患其有小惡。

    以人之小惡,亡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已。

    ”凡聽必有以矣,今聽而不複問,合其所以也。

    且人固難全,權而用其長者,當舉也。

    桓公得之矣。

     譯文: 用十全十美的标準舉薦人必然很難,這是事物的實情。

    有人用不愛兒子的名聲诋毀堯,用不孝順父親的稱号诋毀舜,用内心貪圖帝位來诋毀禹,用謀劃放逐、殺死君主來诋毀湯、武王,用侵吞掠奪别國來诋毀五霸。

    由此看來,事物怎麼能十全十美呢?所以,君子要求别人按照一般的标準,要求自己按照義的标準。

    按照一般的标準要求别人就容易得到滿足,容易得到滿足就能受别人民擁護,按照義的标準要求自己就難以做錯事,難做錯事行為就嚴正。

    所以他們承擔天地間的重任還遊刃有餘。

    不賢德的人就不是這樣了。

    他們要求别人按照義的标準,要求自己按照一般的标準。

    按照義的标準要求别人就難以滿足,難以滿足就連最親近的人也會失去;按照一般的标準要求自己就容易做到,容易做到行為就苟且。

    所以天下如此之大他們卻不能容身,自己召緻危險,國家召緻滅亡。

    這就是桀、纣、周幽王、周厲王的所作所為啊。

    一尺長的樹木必定有節結,一寸大的玉石必定有瑕疵。

    先王知道事物不可能十全十美,所以對事物的選擇隻看重其長處。

     季孫氏把持公室政權,孔子想曉之以理,但這樣就會被疏遠,于是就去接受他的衣食,以便向他進言。

    魯國人因此都責備孔子。

    孔子說:“龍在清澈的水裡吃東西,在清澈的水裡遊動,螭在清澈的水裡吃東西,在渾濁的水裡遊動,魚茌渾濁的水裡吃東西,在渾濁的水裡遊動。

    現在我往上趕不上龍,往下不象魚那樣,我大概象螭一樣吧!”那些想建立功業的人,哪能處處都合乎規則呢?援救溺水之人的人要沾濕衣服,追趕逃跑之人的人要奔跑。

     魏文侯的弟弟名叫季成,朋友名叫翟璜。

    文侯想讓他們當中的一個人當相,可是不能決斷,就詢問李克,李克回答說;“您想立相,那麼看看樂騰與王孫苟端哪一個好些就可以了。

    文侯說:“好。

    ”文侯認為王孫苟端不好,而他是翟璜舉薦的,認為樂騰好,而他是季成舉薦的。

    所以就讓季成當了相。

    凡是言淪被君主聽從的人,談論别人不可不慎重。

    季成是弟弟,翟璜是明友,而文侯尚且不能了解,又怎麼能夠了解樂騰與王孫苟端呢?對疏遠低賤的人卻了解,對親近熟悉的人卻不了解,沒有這樣的道理。

    沒有這樣的道理卻要以此決斷相位,這就措了。

    李克同答文侯的話也錯了。

    他們雖然都錯了,但是就如同金和木一樣,金雖然軟,但還是此木碣。

     孟嘗君向白圭問道:“魏文侯名聲超過了齊桓公,可是功業卻趕不上五霸,這是為什幺呢?”白圭回答說;“文侯以子夏為師,以田子方為友,敬重段幹木,這就是他的名聲超過桓公的原因。

    選擇相的時候說‘季成與翟璜哪一個可以’,這就是他的功業趕不上五霸的原因。

    相是百官之長。

    選擇時要從衆人中挑選。

    現在選擇相卻離不開那兩個人,這跟桓公任用自己的仇人管仲為相相差太遠了。

    況且以師友為相,是為了公利,以親屬寵愛的人為相,是為了私利。

    把私利放在公利之上,這是衰微國家的政治。

    然而他的名聲卻顯赫榮耀,這是因為有三位賢士輔佐他。

     甯戚想向齊桓公謀求官職,但處境窮困,沒有辦法使自己得到舉薦,于是就給商人趕着裝載貨物的車子到了齊國,傍晚住往城門外。

    桓公到郊外迎客,夜裡打開城門,讓裝載貨物的車子躲開,火把很明亮,跟随的人很多。

    甯戚在車下喂牛,望見桓公,心裡很悲傷,就敲着牛角大聲唱起歌來。

    桓公聽到歌聲,撫摸着自己車夫的手說:“真是與衆不同啊!這個唱歌的不是一般人!就命令副車載着他。

    桓公回去,到了朝廷裡,跟随的人請示桓公如何安置甯戚。

    桓公賜給他衣服帽子,準備召見他。

    甯戚見到桓公,用如何治理國家的話勸說桓公。

    第二天又礙見恒公,用如何治理天下的話勸說桓公。

    桓公非常高興,準備任用他。

    臣子們勸谏說:“這個客人是衛國人。

    衛國離齊國不遠,您不如去詢問一下。

    如果确實是賢德的人,再任用他也不晚。

    ”桓公說:“不是這樣。

    去詢問,擔心他有小毛病。

    因為人家的小毛病,丢掉人家的大優點,這是君主失掉天下傑出人才的原因。

    ”凡是聽取别人的主張一定是有根據的了,現在聽從了他的主張而不再去追究他的為人如何,這是因為其主張符合聽者心目中的标準。

    況且人本來就難以十全十美,衡量以後用其所長,這是舉薦人才的恰當做法。

    桓公算是掌握住這個原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