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識覽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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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于不了解人心啊。

    不了解人心,地位即便尊貴,對安全又有什麼益處呢?憑借魯國尚且害怕不能勝過一個季氏,更何況三個季氏呢?他們都厭惡昭公,本來就舍互相救助。

    昭公權衡事情錯誤到如此地步,不隻是仲孫氏、叔孫氏,整個魯國都會感到恐懼。

    整個魯國都感到恐懼,這就是與整個國家為敵了。

    昭公與整個國家為敵,在國内就該被殺,今得以死在幹侯,還算有幸死得遠了呢! 去宥 原文: 七曰:東方之墨者謝子,将西見秦惠王。

    惠王問秦之墨者唐姑果。

    唐姑果恐王之親謝子賢於己也,對曰:“謝子,東方之辯士也。

    其為人甚險,将奮於說,以取少主也。

    ”王因藏怒以待之。

    謝子至,說王,王弗聽。

    謝子不說,遂辭而行。

    凡聽言以求善也,所言苟善,雖奮於取少主,何損?所言不善,雖不奮於取少主,何益?不以善為之悫,而徒以取少主為之悖,惠王失所以為聽矣。

    用志若是,見客雖勞,耳目雖弊,猶不得所謂也。

    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此史定所以得飾鬼以人、罪殺不辜,群臣擾亂,國幾大危也。

    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

    今惠王之老也,形與智皆衰邪?荊威王學書於沈尹華,昭厘惡之。

    威王好制,有中謝佐制者,為昭厘謂威王曰:“國人皆曰:王乃沈尹華之弟子也。

    ”王不說,因疏沈尹華。

    中謝,細人也,一言而令威王不聞先王之術,文學之士不得進,令昭厘得行其私。

    故細人之言,不可不察也。

    且數怒人主,以為奸人除路,奸路以除,而惡壅卻,豈不難哉?夫激矢則遠,激水則旱,激主則悖,悖則無君子矣。

    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

    鄰父有與人鄰者,有枯梧樹,其鄰之父言梧樹之不善也,鄰人遽伐之。

    鄰父因請而以為薪。

    其人不說曰:“鄰者若此其險也,豈可為之鄰哉?”此有所宥也。

    夫請以為薪與弗請,此不可以疑枯梧樹之善與不善也。

    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往鬻金者之所,見人操金,攫而奪之。

    吏搏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

    ”此真大有所宥也。

    夫人有所宥者,固以晝為昏,以白為黑,以堯為桀。

    宥之為敗亦大矣。

    亡國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後知,别宥則能全其天矣。

     譯文: 東方墨家學派的謝子,将要到西方去見秦惠王。

    惠王向秦國墨家學派的唐姑果打聽謝子的情況。

    唐姑果擔心秦王親近謝子超過自己,就回答說:“謝子是東方能言善辯的人,他的為人很狡詐,他這次來,将竭力遊說,以取得太子的歡心。

    ”秦王于是心懷憤怒等待謝子的到來。

    謝子來了,勸說秦王,秦王不聽從他的意見。

    謝子很不高興,于是就告辭走了。

    凡聽人議論是為了聽取好的意見,所說的意見如果好,即便是竭力想取得太子的歡心,又有什麼損害?所說的意見如果不好,即便不是要竭力取得太子的歡心,又有什麼益處?不因為他的意見好認為他誠實,而隻是困為他想取得太子的歡心就認為他悖逆,惠王喪失了所以耍聽取意見的目的了。

    象這樣動用心思,會見賓客目即使很勞苦,耳朵眼睛即使非常疲憊,還是得不到賓客言談的要旨。

    這就是史定之所以能夠幹邪僻之事的原因,這就是史定之所以能用人裝扮成鬼、加罪殺戮無辜之人,以緻群臣騷亂、國家幾乎危亡的原因。

    人到了年老的時候,身體越來越衰弱,可是智慧越來越旺盛。

    現在惠王已到了老年,難道身體和智慧都衰竭了嗎? 楚威王向沈尹華學習文獻典藉,昭厘對此很忌恨。

    威王喜好法制,有個幫助制定法令的中謝官替昭厘對威王說:“國人都說:‘王是沈尹華的弟子。

    ’”威王很不高興,于是就疏遠了沈尹華。

    中謝官是地位卑賤的人,他說了一句話就讓威王不能聽到先王治國之道,使那些研習、精通古代文猷典籍的人不得重用,讓昭整得以實現自己的陰謀。

    所以,對地位卑賤的人所說的話不可不明察啊。

    他們多次激怒人主,借此替奸人掃清仕進之路。

    奸人的仕進之路掃清了,卻又厭惡賢人的仕進之路被阻塞,這難道不是很難嗎?奮力向後引箭,箭就射得遠,阻遏水流,水勢就猛,激怒君主,君主就會悖謬,君主悖謬就沒有君子輔佐了。

    不可激怒的,大概隻有心中早有準則的君主吧。

     有個人與别人為鄰,家中有棵幹枯的梧桐樹,與他為鄰的一位老者說之棵捂桐不好,他立刻就把它伐了。

    那位老者于是要那棵梧桐樹,想拿去當柴燒。

    他不高興地說:“這個鄰居競這樣地險詐啊,怎麼可以跟他作鄰居呢?”這是有所蔽塞啊。

    要那棵梧桐把它作柴燒,或是不要,這些都不能作為懷疑梧桐樹好還是不好的依據。

     齊國有個一心想得到金子的人,清晨,穿上衣服,戴好帽子,到了賣金子的人那裡,看見人拿着金子,抓住金子就奪了過來。

    吏役把他抓住捆了起來,問他說;“人都在這裡,你就抓取人家的金子,這是為什麼?”他回答說:“我根本沒有看見人,隻見到金子罷了。

    ”這真是蔽塞到極點了。

     有所蔽塞的人,本來就把白天當成黑夜,把白當成黑,把堯當成桀。

    蔽塞的害處真也太大了。

    亡國的君主大概都是蔽塞到極點了吧。

    所以,凡是人一定要能夠區分什麼是蔽塞,然後才能知道事物的全貌,能夠區分什麼是蔽塞就能保全自身了。

     正名 原文: 八曰:名正則治,名喪則亂。

    使名喪者,婬說也。

    說婬則可不可而然不然,是不是而非不非。

    故君子之說也,足以言賢者之實、不肖者之充而已矣,足以喻治之所悖、亂之所由起而已矣,足以知物之情、人之所獲以生而已矣。

    凡亂者,刑名不當也。

    人主雖不肖,猶若賢用,猶若聽善,猶若為可者。

    其患在乎所謂賢從不肖也,所為善而從邪辟,所謂可從悖逆也。

    是刑名異充,而聲實異謂也。

    夫賢不肖,善邪辟,可悖逆,國不亂,身不危,奚待也?齊湣王是以。

    知說士,而不知所謂士也。

    故尹文問其故,而王無以應。

    此公玉丹之所以見信、而卓齒之所以見任也。

    任卓齒而信公玉丹,豈非以自雠邪?尹文見齊王,齊王謂尹文曰:“寡人甚好士。

    ”尹文曰:“願聞何謂士?”王未有以應。

    尹文曰:“今有人於此,事親則孝,事君則忠,交友則信,居鄉則悌。

    有此四行者,可謂士乎?”齊王曰:“此真所謂士已。

    ”尹文曰:“王得若人,肯以為臣乎?”王曰:“所願而不能得也。

    ”尹文曰:“使若人於廟朝中深見侮而不鬥,王将以為臣乎?”王曰:“否。

    大夫見侮而不鬥,則是辱也,辱則寡人弗以為臣矣。

    ”尹文曰:“雖見侮而不鬥,未失其四行也。

    未失其四行者,是未失其所以為士一矣。

    未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以為臣,失其所以為士一,而王不以為臣,則向之所謂士者,乃士乎”?王無以應。

    尹文曰:“今有人於此,将治其國,民有非則非之,民無非則非之民有罪則罰之,民無罪則罰之,而惡民之難治,可乎?”王曰:“不可。

    ”尹文曰:“竊觀下吏之治齊也,方若此也。

    ”王曰:“使寡人治信若是,則民雖不治,寡人弗怨也。

    意者未至然乎!”尹文曰:“言之不敢無說,請言其說。

    王之令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

    ’民有畏王之令、深見侮而不敢鬥者,是全王之令也,而王曰:‘見侮而不敢鬥,是辱也。

    ’夫謂之辱者,非此之謂也。

    以為臣不以為臣者,罪之也。

    此無罪而王罰之也。

    ”齊王無以應。

    論皆若此,故國殘身危,走而之谷,如衛。

    齊湣王,周室之孟侯也,太公之所以老也。

    桓公嘗以此霸矣,管仲之辯名實審也。

     譯文: 名分合宜國家就治理得好,名分不正國家就混亂。

    使名分不正的是浮誇失實的言辭。

    言辭浮誇失實就會把不可以說成可以,而把不是這樣說成這樣,就會把不對說成對,而把不錯說成錯。

    所以君子的言辭,足以說出賢人的賢明,不肖之人的不肖就行了,足以講明治世之所以興盛、亂世由何引起的就行了,足以令人知曉事物的真情、人之所以能生存的原因就行了。

     凡是混亂,都是由于名實不符造成的。

    君主即便不賢,也還是知道任用賢人,還是知道聽從善言,還是知道做可行之事。

    他們的弊病就在于他們所認為的賢人隻不過是不肖之人,他們所認為的善言隻不過是邪僻之吉,他們所認為的可行之事隻不過是悖逆之事。

    這就是形名異實、名實不符。

    把不肖當成賢明,把邪僻當成善良,把悖逆當成可行,象這樣,國家不混亂,自身不危險,還等什麼呢? 齊湣王就是這樣。

    知道喜歡士,卻不知道什麼人才叫士。

    所以尹文問他什麼叫士。

    湣王無話回答。

    這就是公玉丹之所以被信任,卓齒之所以被任用的原因。

    任用卓齒,信任公玉丹,難道不是給自己安排仇人嗎? 尹文谒見齊王,齊王對尹文說;“我非常喜歡士。

    ”尹文說:“我希望聽您說說什麼樣的人叫做士。

    ”齊王沒有話來回答。

    尹文說:“假如有這樣一個人,侍奉父母根孝順,侍奉君主很忠誠,結交朋友棍守信用,住在鄉裡敬愛兄長。

    有這四種品行的人,可以叫做士嗎?”齊說:“這真是所說的士了。

    ”尹文說:“您得到這個人,肯用他作臣子嗎?”齊王說;“這是我所希望的,但卻不能得到。

    ”尹文說:“假如這個人在大庭廣衆之中受到莫大侮辱卻不争鬥,您還将讓他作臣子嗎?”齊王說:“不。

    士受到侮辱卻不争鬥,這就是恥辱。

    甘心受辱,我就不讓他作臣子了。

    ”尹文說:“這個人雖然受到侮辱而不争鬥,但他并沒有喪失上述四種品行。

    沒有喪失上述四種品行,這就是說沒有喪失一點成為士的條件。

    沒有喪失一點成為士的條件,可是大王您卻不讓他作臣子,那麼您先前所認為的士還是士嗎?”齊王無話回答。

    尹文說:“假如有這樣一個人,将治理他的國家,人民有錯誤責備他們,人民沒有錯誤也責備他們,人民有罪懲罰他們,人民沒有罪也懲罰他們。

    這樣做,反倒埋怨人民難以治理,可以嗎?”齊王說:“不可以。

    ”尹文說,“我私下觀察您的臣屬治理齊國正象這樣。

    ”齊王說:“假如我治理國家真地象這樣,那麼人民即使治理不好,我也不怨恨。

    或許我還沒有到達這個地步吧!”尹文說:“我既然這樣說就不能沒有理由,請允許我說一說理由。

    您的法令說:‘殺人的處死,傷人的受刑。

    ’人民中有的敬畏您的法令,受到奠大侮辱而不敢争鬥,這是顧全您的法令啊,可是您卻說,‘受侮辱而不敢争鬥,這是恥辱。

    ’真正叫做恥辱的,不是說的這個。

    本該作臣子的,您卻不讓他作臣子,等于是懲罰他。

    這就是沒有罪過而您卻懲罰他啊。

    ”齊王無話回答。

    君王的議論都象這樣,所以國家殘破,自身危急,逃到谷邑,又到了衛國。

    齊圄是周朝分封的諸侯之長,太公在這裡得以壽終。

    桓公曾憑借齊國稱霸諸侯,這是由于管仲辨察名實非常詳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