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大覽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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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蔓枝曰:“為人臣不忠貞,罪也。

    忠貞不用,遠身可也。

    ”斷毂而行,至衛七日而厹繇亡。

    欲鐘之心勝也。

    欲鐘之心勝,則安厹繇之說塞矣。

    凡聽說所勝不可不審也。

    故太上先勝。

    昌國君将五國之兵以攻齊。

    齊使觸子将,以迎天下之兵於濟上。

    齊王欲戰,使人赴觸子,恥而訾之曰:“不戰,必刬若類,掘若壟!”觸子苦之,欲齊軍之敗,於是以天下兵戰,戰合,擊金而卻之。

    卒北,天下兵乘之。

    觸子因以一乘去,莫知其所,不聞其聲。

    達子又帥其馀卒以軍於秦周,無以賞,使人請金於齊王。

    齊王怒曰:“若殘豎子之類,惡能給若金?”與燕人戰,大敗,達子死,齊王走莒。

    燕人逐北入國,相與争金於美唐甚多。

    此貪於小利以失大利者也。

     譯文: 利不可兩得,忠不可兼備。

    不抛棄小利,大刺就不能得到。

    不抛棄小忠,大忠就不能實現。

    所以說,小利是失利的禍害,小忠是大忠的禍害。

    聖人抛棄小者,選取大者。

     從前楚龔王與晉厲公在鄢陵作戰。

    楚軍失敗了,龔王受了傷。

    當初,戰鬥即将開始之際,司馬子反渴了,要找水喝。

    童仆陽谷拿着黍子釀的酒送給他。

    子反喝斥道:“哼!拿下去,這是酒!”童仆陽谷回答說,“這不是酒。

    ”子反說:“趕快拿下去!”童仆陽谷又說。

    “這不是酒。

    子反接過來喝丁下去。

    子反為人酷愛喝酒,他覺得酒味甘美,喝起來就不能自止,因而又喝醉了。

    戰鬥停下來以後,龔王想重新交戰而商量對策,派人去叫司馬子反,司馬子反借口心痛沒有去。

    龔王乘車去看他,一進帳中,聞到酒味就回去了。

    說道,“今天的戰鬥,我自己受了傷,所依靠的就是司馬了。

    可是司馬又這樣,他這是忘記了楚國的社稷,而又不憂慮我們這些人我不與晉人再戰了。

    ”于是收兵離去。

    回去以後,殺了司馬子反,并陳屍示衆。

    童仆陽谷送上酒,并不是要把子反灌醉,他心裡認為這是忠于子反,卻恰好以此害了他。

    所以說,小忠是大忠的禍害。

     從前,晉獻公派苟息向虞國借路以便攻打虢國,苟息說;“請您把垂棘出産的玉鐾和屈邑出産的四匹馬送給虞公,向他要求借路,一定可以得到允許。

    ”獻公說:“那垂棘出産的玉壁,是我們先君的寶貝啊,屈邑出産的四匹馬,是我的駿馬啊。

    如果虞國接受了我們的禮物而不借給我們路,那将怎麼辦昵?”苟息說。

    “不是這樣,他如果不借我們路,一定不會接受我們的禮物,如果接受了我們的禮物借給我們路,這就如同我們把玉壁從宮中的府庫拿出來放到宮外的府庫裡擊,把駿馬從宮中的馬槽旁牽出來拴到宮外的馬槽旁去。

    您對此又憂慮什麼呢?”獻公答應了,就派苟息把屈邑出産的四匹駿馬,加上垂棘出産的玉璧作為禮物獻給虞公,來向虞國借路攻打虢國。

    虞公貪圖寶玉和駿馬,想答應荀息。

    宮之奇勸谏說;“不可以答應,虞國對于虢國,就象牙床骨和頰骨一樣,互相依存。

    虞國和虢目的形勢就是這樣。

    古人有話說,‘嘴唇沒有了,牙齒就會感到寒冷。

    ’虢國不被滅亡,靠着有虞國;虞國不被滅亡,也靠着有虢國啊!如果借路給晉國,那麼虢國早晨滅亡,虞國晚上也就會跟着滅亡了。

    怎麼可以借路給晉國呢?虞公不聽,借路給了晉國。

    苟息攻打虢國,戰勝了虢國。

    返回的時候攻打虞國,又戰勝了虞國。

    荀息拿着玉壁牽着駿馬回來禀報。

    獻公高興地說;“玉璧連是老樣子,隻是馬均年齒稍長了一點。

    ”所以說,小利是大利的禍害。

     中山國内有個厹繇目,智伯想攻打它卻無路可通,就給它鑄造了一個大鐘,用兩輛車并排裝載着去送給它。

    厹繇的君主削平高地填平貉谷米迎接大鐘。

    赤章蔓枝動谏說:“古詩說:‘隻有遵循确定的準則才能使國家安定。

    ’我們憑什麼會從智伯那裡得到這東西?智伯的為人,貪婪而且不守情用,一定是他想攻打我們而沒有路,所以鑄造了大鐘,用兩輛車并排裝載着來送給您。

    您于是削平高地填平溪谷來迎接大鐘。

    這樣,智伯的軍隊必定跟随着到來。

    ”厹繇的君主不聽,過了一會,赤章蔓枝再次勸谏。

    戚繇的君主說:“大國要跟你交好,而你卻拒絕人家,這不吉祥,你不要再說了。

    ”赤章蔓枝說;“當臣子的不忠貞,這是罪過,忠貞而不被信用,脫身遠去是可以的了。

    ”于是,他砍掉車軸兩端就走了。

    到了衛國七天,厹繇就滅亡了。

    達是因為厹繇的君主想得到鐘的心情太過分了。

    想得到鐘的心情太過分,那麼安定厹繇的主張就不能實行了。

    凡聽取勸說自己過分行為的意見不可不慎重呵!所以說最好是不要有過分的欲望。

     昌國君樂毅率領五國的軍隊去攻打齊國,齊國派觸子為将,在濟水邊迎擊各國請侯的軍隊。

    齊王想開戰,派人到觸子那裡去,羞辱并且斥責他說:“不開戰,我一定滅掉你的同類,挖掉你的祖墳!”觸子感到很憤恨,想讓齊軍戰敗,于是跟各國諸侯的軍隊開戰。

    剛一交戰,觸子就鳴金要齊軍撤退。

    齊軍敗逃,諸侯軍追擊齊軍。

    觸子于是乘一輛兵車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達子又率領殘兵駐紮在秦周,沒有東西賞賜士卒,就派人向齊王請求金錢,齊王前怒地說;“你們這些殘存下來的家夥,怎麼能給你們金錢?”齊軍與燕國人交戰,被打得大敗。

    達子戰死了,齊王逃到了莒。

    燕國人追趕敗逃的齊兵進入齊國國都,在美唐你争我奪搶了很多金錢。

    這是貪圖小利因而喪失了大利啊! 下賢 原文: 三曰:有道之士,固驕人主;人主之不肖者,亦驕有道之士。

    日以相驕,奚時相得?若儒墨之議與齊荊之服矣。

    賢主則不然。

    士雖驕之,而己愈禮之,士安得不歸之?士所歸,天下從之帝。

    帝也者,天下之适也;王也者,天下之往也。

    得道之人,貴為天子而不驕倨,富有天下而不騁誇,卑為布衣而不瘁攝,貧無衣食而不憂懾。

    懇乎其誠自有也,覺乎其不疑有以也,桀乎其必不渝移也,循乎其與陰陽化也,匆匆乎其心之堅固也,空空乎其不為巧故也,迷乎其志氣之遠也,昏乎其深而不測也,确乎其節之不庳也,就就乎其不肯自是,鹄乎其羞用智慮也,假乎其輕俗诽譽也。

    以天為法,以德為行,以道為宗。

    與物變化而無所終窮,精充天地而不竭,神覆宇宙而無望。

    莫知其始,莫知其終,莫知其門,莫知其端,莫知其源。

    其大無外,其小無内。

    此之謂至貴。

    士有若此者,五帝弗得而友,三王弗得而師,去其帝王之色,則近可得之矣。

    堯不以帝見善绻,北面而問焉。

    堯,天子也;善绻,布衣也。

    何故禮之若此其甚也?善绻,得道之士也。

    得道之人,不可驕也。

    堯論其德行達智而弗若,故北面而問焉。

    此之謂至公。

    非至公其孰能禮賢?周公旦,文王之子也,武王之弟也,成王之叔父也。

    所朝於窮巷之中,甕牖之下者七十人。

    文王造之而未遂,武王遂之而未成,周公旦抱少主而成之。

    故曰成王不唯以身下士邪?齊桓公見小臣稷,一日三至弗得見。

    從者曰:“萬乘之主,見布衣之士,一日三至而弗得見,亦可以止矣。

    ”桓公曰:“不然,士骜祿爵者,固輕其主,其主骜霸王者,亦輕其士。

    縱夫子骜祿爵,吾庸敢骜霸王乎?”遂見之,不可止。

    世多舉桓公之内行,内行雖不修,霸亦可矣。

    誠行之此論,而内行修,王猶少。

    子産相鄭,往見壺丘子林,與其弟子坐必以年,是倚其相於門也。

    夫相萬乘之國而能遺之,謀志論行而以心與人相索,其唯子産乎!故相鄭十八年,刑三人,殺二人。

    桃李之垂於行者,莫之援也;錐刀之遺於道者,莫之舉也。

    魏文侯見段幹木,立倦而不敢息。

    反見翟黃,踞於堂而與之言。

    翟黃不說,文侯曰:“段幹木官之則不肯,祿之則不受;今女欲官則相位,欲祿則上卿。

    既受吾實,又責吾禮,無乃難乎!”故賢主之畜人也,不肯受實者其禮之。

    禮士莫高乎節欲,欲節則令行矣。

    文侯可謂好禮士矣。

    好禮士,故南勝荊於連堤,東勝齊於長城,虜齊侯,獻諸天子,天子賞文侯以上聞。

     譯文: 有道的士人,本來就傲視君主,不賢明的君主,也傲視有道的的士人。

    他們天天這樣互相傲視,什麼時候才能相投?這就象儒家墨家互栖非議和齊楚被此不服一樣。

     賢明的君主則不是這樣。

    士雖然傲視自己,而自己卻越發用禮對待他們。

    這樣,士人怎能不歸附呢?士人歸附了,天下人就會跟着他們歸附。

    所謂帝,是指天下人都來親附,所謂王,是指天下人都來歸服。

    得道的人,尊貴到做天子而不顯現驕橫傲慢,富足到有天下而不放縱自誇,卑下到當百姓而不感到失意屈辱,困到無衣食而不憂愁恐懼。

    他們誠懇坦蕩,确實掌握了大道,他們大徹大悟,遇事不疑,必有依據,他們卓爾不群,堅守信念,絕不改變,他們順應天道,随着陰陽一起變化;他們明察事理,意志堅定牢固,他們忠厚淳樸,不行詐僞之事,他們志向遠大,高遠無邊,他們思想深邃,深不可測,他們剛毅堅強,節探高尚,他們做事謹慎,不肯自以為是。

    他們光明正大,恥于運用智謀,他們胸襟寬廣,看輕世俗的诽謗贊譽。

    他們以天為法則,以德為品行,以道為根本。

    他們随萬物變化而沒有窮盡。

    他們精神充滿天地,沒有盡竭,布滿宇宙,不見邊界。

    他們所具有的“道”,沒有誰知道何時開始,沒有誰知道何時終結,沒有誰知道它的門徑在哪兒,沒有誰知道它的開端在哪兒,沒有誰知遭它的本源在哪兒。

    道大至無所不包,小至微乎其微。

    這就叫做無比珍貴。

    士人能達到這種境界,五帝也不能和也交友,三王也不得以他為師。

    如果丢開帝王尊貴的神态,那就差不多能夠和他們交友、以他們為師了。

     堯不用帝王的身份去會見善绻,面朝北恭敬地向他請教。

    堯是天子,善绻是平民,堯為什麼這樣過分地禮遇他呢?因為善绻是得道的人。

    對得道的人,不可傲視。

    堯衡量自己的德行智謀不如善绻,所以面向北恭敬地向他請教。

    這就叫做無比公正。

    不是無比公正,誰又能禮遇賢者呢? 周公旦是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弟弟,周成王的叔父。

    他朝見過住在窮巷陋室裡的人有七十個。

    這件事,文王開了頭而沒有做到,武王做了而沒有完成,周公雖輔佐年幼的成王才真正完成。

    這不是正說明成王親自禮賢下士嗎? 齊桓公去見小臣稷,一天去三次都沒能見到。

    跟随的人說。

    “大國的君主去見一個平民,一天去了三次都沒能見到,就算了吧!”桓公說:“不對。

    看輕爵位俸祿的士人,固然輕視君主,看輕王霸之業的君主,也輕視士人。

    縱使先生他看輕爵位俸祿,我怎麼敢看輕王霸之業昵?”桓公終究見到了小臣稷,随從沒能阻止住他。

    世人大多指責桓公的私生活,他的私生活雖然不檢點,但有如此好士之心,稱霸還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按上述原則去做,而且私生話不好,就是稱王恐怕還不止呢! 子産在鄭國為相,去見壺丘子林,跟他的學生們坐在一起,一定按年齡就座。

    這是把相位的尊貴放在一邊而不憑它去居上座.身為大國的相,而能丢掉相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