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行覽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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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有合适的時機。

    時機不合适,一定要等待合适的時機然後再行動。

    所以,比翼鳥死在樹上,比目魚死在海裡。

    孔子周遊天下,兩次向當世君主謀求官職,到過齊國衛國,谒見過八十多個君主。

    獻上見面禮給他當學生前有三千人,其中成績卓著的學生有七十人。

    這七十個人,擁有萬輛兵車的大國君主得到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他當成老師,這不能說沒有人才。

    然而孔子帶領這些人周遊,做官僅僅做到魯國的司寇。

    不任用聖人,這就是周天子之所以應時滅絕的原因,這就是諸侯之所以大亂的原因。

    混亂,那麼愚昧的人就多被僥幸任用。

    僥幸任用,那就必定不能勝任了。

    長期不能勝任,那麼僥幸反而成為禍害。

    越僥幸的,禍害也就越大,并不是禍害偏偏讓自己趕上。

    所以君子不存僥幸心理,不做苟且之事,一定慎重考慮自己的能力然後再擔當職務,擔當職務然後再行動。

    凡是能聽從勸說的人一定是通曉議論的人。

    世上的君主能識别議論的人很少,他們所賞識的人怎能不是苟且求榮的呢?凡是能欣賞音樂的人,一定通曉五音。

    人能懂五音的很少,他們所喜歡的怎能不是鄙俗之音? 賓客中有個憑吹箫谒見越主的人,羽、角、宮、徽、商五音吹得一點兒不走調,越王卻認為不好,吹奏鄙野之音,越王反而認為很好。

     勸說人的事也有象這種情形的。

    有個給人家當妻子的人,有人告訴她的父母說:“出嫁以後不一定生孩子,衣服器具等物品,可以拿到外邊藏起來,以便防備不生孩子被休棄。

    ”她的父母認為這人說得對,于是就讓女兒經常把财物拿到外也藏起來。

    公婆知道了這事,說,“當我們的媳婦卻有外心,不可以留着她。

    ”于是就休棄了她。

    這個女子的父母把女兒被休的事告訴了給自己出主意的人,認為這個人對自己忠減,終身與他交好,最終也不知道女兒被體棄的原因,宗廟的毀滅,天下的喪失,也是由于這樣的原因。

     所以說,受到君主賞識是不固定的,被人喜歡也是偶然的。

    就象人們對于女色一樣,沒有不知道喜歡長得漂亮的,可是長得漂亮的未必能遇上。

    所以嫫母受到黃帝的親厚,黃帝說:“修養你的品德,不要停止,付與你内宮之政,不疏遠你,雖然長得醜陋又有什麼妨礙?”就象人們對于滋味一樣,沒有人不喜歡又甜又脆的東西,可是又甜又脆的東西有的人未必受用。

    周文王愛吃菖蒲作的腌萊,孔子聽丁,皺着眉才吃下去。

    過了三年,才吃習慣。

    有個有狐臭的人,他的父母、兄弟,妻子、朋友,沒有人能跟他在一起居住。

    他自己感到很痛苦,就住在海上。

    海上有喜歡他的臭味的人,日夜跟随着他不能離開。

     喜歡人也有象這種情形的。

    陳國有個醜陋的人,叫救敦洽雠麋,尖頂寬額,面色黑紅,眼睛下垂,接近鼻子,胳膊很長,大腿向兩側彎曲。

    陳侯看到了,很喜歡他,在宮外讓他治理國家,在宮内讓他管理自己飲食起居。

    楚國盟會諸侯,陳侯有病,不能前往,派敦洽雠麋去向楚國道歉。

    楚王對他的名字感到奇怪,就先接見了他。

    他進去了,相貌又醜陋,說話又粗野。

    楚王很生氣,召來大夫們,告訴他們說:“陳侯不知道這個人不可以派遣,這就是不明智,知道這個人不可以派遣卻還要派遣他,這就是輕慢。

    輕慢而且不明智,不可不攻打他。

    ”于是發兵攻打陳國,過了三個月之後滅掉了陳國。

    醜陋足以驚吓别人,言論足以喪失國家,可是陳侯卻對他喜愛到極點,沒有人能超過他了,直到亡國,喜愛的程度都不減弱。

     不應該受賞識卻受到賞識的,那就一定會被廢棄。

    應該受賞識卻沒有受到賞識的,這就是國家之所以混亂、世道之所以衰微的原因。

    天下的百姓,他們的愁苦勞碌就由此産生出來了。

     大凡舉薦人的根本,最上等的是憑道德,其次是憑事業,其次是憑功績。

    這三種凡不能舉薦上來,國家一定會殘破滅亡,各種災禍就會一齊到來,自身一定會遭殃,能活到七十歲九十歲,就是僥幸的了。

    聖賢的後代,反而給人民帶來危害,因此殘害到自身,豈隻是獨自受危害呢?連人民也要跟着受害啊! 必己 原文: 八曰:外物不可必。

    故龍逄誅,比幹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纣亡。

    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

    故伍員流乎江,苌弘死,藏其血三年而為碧。

    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

    故孝己疑,曾子悲。

    莊子行於山中,見木甚美長大,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弗取。

    問其故,曰:“無所可用。

    ”莊子曰:“此以不材得終其天年矣。

    ”出於山,及邑,舍故人之家。

    故人喜,具酒肉,令豎子為殺雁飨之。

    豎子請曰:“其一雁能鳴,一雁不能鳴,請奚殺?”主人之公曰:“殺其不能鳴者。

    ”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昔者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天年,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以處?”莊子笑曰:“周将處於材不材之間。

    材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

    若夫道德則不然。

    無訝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禾為量,而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此神農、黃帝之所法。

    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

    成則毀,大則衰,廉則锉,尊則虧,直則骫,合則離,愛則隳,多智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牛缺居上地,大儒也。

    下之邯鄲,遇盜於耦沙之中。

    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

    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此天下之顯人也,今辱之如此,此必訴我於萬乘之主。

    萬乘之主必以國誅我,我必不生,不若相與追而殺之,以滅其迹。

    ”於是相與趨之,行三十裡,及而殺之。

    此以知故也。

    孟贲過於河,先其五。

    船人怒,而以楫虓其頭,顧不知其孟贲也。

    中河,孟贲嗔目而視船人,發植,目裂,鬓指,舟中之人盡揚播入於河。

    使船人知其孟贲,弗敢直視,涉無先者,又況於辱之乎?此以不知故也。

    知與不知,皆不足恃,其惟和調近之。

    猶未可必。

    蓋有不辨和調者,則和調有不免也。

    宋桓司馬有寶珠,抵罪出亡。

    王使人問珠之所在,曰:“投之池中。

    ”於是竭池而求之,無得,魚死焉。

    此言禍福之相及也。

    纣為不善於商,而禍充天地,和調何益?張毅好恭,門闾帷薄聚居衆無不趨,輿隸姻媾小童無不敬,以定其身。

    不終其壽,内熱而死。

    單豹好術,離俗棄塵,不食谷實,不衣芮溫,身處山林岩堀,以全其生。

    不盡其年,而虎食之。

    孔子行道而息,馬逸,食人之稼,野人取其馬。

    子貢請往說之,畢辭,野人不聽。

    有鄙人始事孔子者,曰:“請往說之。

    ”因謂野人曰:“子不耕於東海,吾不耕於西海也。

    吾馬何得不食子之禾?”其野人大說,相謂曰:“說亦皆如此其辯也!獨如向之人?”解馬而與之。

    說如此其無方也而猶行,外物豈可必哉?君子之自行也,敬人而不必見敬,愛人而不必見愛。

    敬愛人者,己也;見敬愛者,人也。

    君子必在己者,不必在人者也。

    必在己,無不遇矣。

     譯文: 外物不可依仗。

    所以龍逢被殺,比幹遇害,箕子裝瘋,惡來被殺死,桀、纣遭滅亡。

    君主沒有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忠誠的,可是忠誠卻不一定受到君主信任。

    所以伍員的屍體破投入江中,苌弘被殺死,他的血藏了三年化為碧玉。

    父母沒有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孝順的,可是孝順卻不一定受到父母喜愛。

    所以孝已被懷疑,曾子因遭父母打而悲傷。

     莊子在山裡行走,看到一棵樹長得很好很高大,枝葉很茂盛,伐樹的人停在樹旁卻不伐取它。

    問他是什麼緣故,他說;“沒有什麼用處。

    ”莊子說:這棵樹因為不成材而得以終其天年了。

    ”從山裡出來,到了村子裡,住在老朋友家裡。

    老朋友很高興,準備酒肉,讓童仆為他殺鵝款待他。

    童仆請示說。

    “一隻鵝能叫,一隻鵝不能叫,請問殺哪一隻?”主人的父親說。

    “殺那隻不能叫的。

    ”第二天,學生向莊子問道。

    “昨天山裡的樹因為不成材而得以終其天年,主人的鵝因為不成材而被殺死,先生您将在成材與不成材達兩者同處于哪一邊呢?”莊子笑着悅;“我将處于成材與不成材之間。

    成材與不成材之間,似乎是合适的位置,其實不是,所以也不能免于禍害。

    至于達到了真道,就不是這樣了。

    既沒有驚訝,又沒有敏辱,時而為龍,時而為蛇,随時勢一起變化,而不肯專為一物;時而上,時而下,以順應自然為準則,邀遊于虛無之境,主宰外物而不為外物所主宰,那又怎幺可能受禍害呢?這就是神農、黃帝所取法的處世準則。

    至于萬物之情,人倫相傳之道,就與此不一樣了。

    成功了就會毀壞,強大了就會衰微,鋒利了就會缺損,尊崇了就會虧損,直了就會彎曲,聚合了就會離散,受到寵愛就會被廢棄,智謀多就會受算計,不賢德就會受欺悔。

    這些怎麼可阻依仗呢? 牛缺居住在上地,是個知識淵博的儒者。

    他到邯鄲去,在渭水一帶遇上盜賊。

    盜賊要他口袋裡裝的财物,他給了他們,要他的車馬,他給了他們,要他的衣服被子,他給了他們。

    牛缺步行走了以後,盜賊們相互說道;“這是個天下傑出的人,現在這樣侮辱他,他一定要向大國君主訴說我們的所作所為,大國君主一定要用全國的力量讨伐我們,我們一定不能活命。

    不如一起趕上他,把他殺死,滅掉蹤迹。

    ”于是就一起追趕他,追了三十裡,追上他,把他殺死了。

    這是因為牛缺讓盜賊知道了自己是賢人的緣故。

     孟贲渡河,搶在隊伍前邊上了船。

    船工很生氣,用槳敲他的頭,不知道他是孟贲。

    到了河中間,孟贲瞪大了眼睛看着船工,頭發直立起來,眼眶都瞪裂了,鬓發豎立起來。

    船上的人都騷動着躲開,掉到了河裡。

    假使船工知道他是孟贲,連正眼看他都不敢,也沒有人敢在他之前渡河,更何況侮辱他呢?這是因為孟贲沒有讓船工知道自己是孟贲的緣故。

     讓人知道與不讓人知道,都不足以依靠,大概隻有和調才近于免除患難,但還是不足以依仗。

    這是因為有不能辯識和調的,那麼和調仍然不能免于患難。

    宋國的桓魅有顆寶珠,他犯了罪逃亡在外,朱景公派人問他寶珠在哪裡,他說。

    “把它扔到池塘裡了。

    ”于是弄幹了池塘來尋找寶珠,沒有找到,魚卻因此都死了。

    這表明禍和福是相互依存的。

    纣在商朝幹壞事,禍患覓滿天地之間,和調又有什麼用處? 張毅喜歡恭敬待人,經過門間,帷幕垂簾及人聚集處無不快步走過,對待奴隸、姻媾及童仆沒有不尊敬的,以便使自身平安。

    但是他的壽命卻不長,因内熱而死去。

    單豹喜歡道術,超塵離俗,不吃五谷,不穿絲絮,住在山林岩穴之中,以便保壘自己的生命,可是卻不能終其天年,被老虎吃掉了。

    孔子在路上行走,沐息時,馬跑了,吃了人家的莊稼。

    種田人牽走他的馬。

    子貢請求去勸說那個人,把話都說完了,可是種田人不聽從。

    有個剛侍奉孔子的也遠地區的人說;“請讓我去勸說他。

    ”于是他對那個種田人說:“您耕種的土地從東海一直到西海,我們的馬怎麼能不吃您的莊稼?”那個種田人非常高興,對他說:“說的話競這樣的善辯,哪象剛才那個人那樣呢?”解下馬交給了他。

    勸說人如此不講方式尚且行得通,外物怎麼可以依仗呢? 君子自己的作為是,尊敬别人而不一定被别人尊敬,熱愛别人而不一定被别人熱愛。

    尊敬熱愛别人,在于自己,被别人尊敬熱愛,在于别人。

    君子依仗在于自己的東西,不依仗在于别人的東西。

    依仗在于自己的東西,就能無所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