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一木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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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就不存在了?” 先生說:“如今,看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的靈魂都遊散了,他們的天地鬼神萬物又在何處?” 〔評析〕 人無不依賴自己的生命生存,但是卻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什麼;人無不依賴自己的知覺感知,但是卻不知道自已的知覺是什麼。

    這都是“心”不做主的苦痛。

    心如果不主宰自己的生命,就是黑白分明的東西在面前,眼睛也看不見;就是對着耳邊敲響大鐘,耳朵也聽不見。

    受到蒙蔽的不是眼、耳,而是心中的良知。

     【原文】 先生起行征思田,德洪與汝中追送嚴灘。

    汝中舉佛家實相幻相之說。

     先生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

    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

    ” 汝中曰:“有心俱是實,無心俱是幻,是本體上說功夫;無心俱是實,有心俱是幻,是功夫上說本體。

    ” 先生然其言。

    洪于是時尚未了達。

    數年用功,始信本體功夫合一。

    但先生是時因問偶談。

    若吾儒指點人處,不必借此立言耳。

     【譯文】 先生啟程去征讨思恩、田州,錢德洪和王汝中把先生送到嚴灘(今浙江桐廬縣西)。

    汝中就佛教的實相和幻想的問題請教于先生。

     先生說:“有心均為實,無心均為幻。

    無心均為實,有心均為幻。

    ” 王汝中說:“有心均為實,無心均為幻,是從本體上來說功夫;無心均為實,有心均為幻,是從功夫上來說本體。

    ” 汝中的見解先生表示贊同。

    當時,錢德洪還不甚明白,經過數年用功,他才相信本體功夫為一體。

    然而,這種觀點是先生依據王汝中的問題偶然論及的。

    若我們開導别人,不一定非要引用它。

     〔評析〕 心,睡下了就要作夢;苟且了,就要任性;使用它,就能夠出謀劃策。

    雖然心是能夠開動的,然而它卻有所謂穩靜的本能;雖然心的體用是實的,然而有時卻又是虛幻的。

    陽明先生從本體和發用上來區分,從無與有上來辨别。

     【原文】 嘗見先生送二三耆宿出門,退坐于中軒,若有憂色。

    德洪趨進請問。

     先生曰:“頃與諸老論及此學,真圓鑿方枘。

    此道坦如道路,世儒往往自加荒塞,終身陷荊棘之場而不悔,吾不知其何說也?” 德洪退謂朋友曰:“先生誨人,不擇衰朽,仁人憫物之心也。

    ” 先生曰:“人生大病,隻是一傲字。

    為子而傲必不孝,為臣而傲必不忠,為父而傲必不慈,為友而傲必不信。

    故象與丹朱俱不肖,亦隻一傲字,便結果了此生。

    諸君常要體此。

    人心本是天然之理,精精明明,無纖介染着,隻是一無我而已。

    胸中切不可有,有即傲也。

    古先聖人許多好處,也隻是無我而已。

    無我自能謙,謙者衆善之基,傲者從惡之魁。

    ” 【譯文】 曾經有一次,先生送兩三位老人出門,回來坐在走廊上,似乎面帶愁容。

    德洪走上前去詢問情況。

    先生說:“方才和幾位老人談及我的良知學說,真有如圓鑿方枘一般,彼此間格格不入。

    這條道平坦得如同大路,世上儒者常常是自己讓它荒蕪阻塞了,他們終生陷入荊棘叢中還不知悔改,我真不知該講些什麼?” 德洪回頭對朋友們說:“先生教誨他人,無論衰老年邁,的确是仁人憫物的心啊!” 先生說:“一個‘傲’字,是人生最大的毛病。

    身為子女的傲慢,必然不孝順;身為人臣的傲慢,必然不忠誠;身為父母的傲慢,必然不慈愛;身為朋友的傲慢,必然不守信。

    因此,象與丹朱都沒出息,也隻因傲慢而了結了自己的一生。

    各位要經常領會這一點。

    人心原本就是天然的理,天然的理精明純淨,沒有纖毫污染,隻是有一個‘無我’罷了。

    胸中千萬不可‘有我’,‘有我’就是傲慢。

    古代聖賢的諸多優點,也隻是‘無我’罷了。

    ‘無我’自然會謙謹。

    謙謹是一切善的基礎,傲慢是一切惡的源泉。

    ” 〔評析〕 陽明先生說:“人生之大病,隻一傲字”。

    “傲”與謙虛相反,與人交往不屑與人為伍,學習上蔑視他人,似乎自已遠遠超乎于知識之上。

    所以,陽明先生告誡人們:“謙為衆善之基,傲為罪惡之魁。

    ”陽明先生平生虛懷若谷,以謙遜自持,所以,衆善集于一身,好友、學生荟于一門,創立一代“心”學,風靡海内,名噪一時。

     【原文】 又曰:“此道至簡至易的,亦至精至微的。

    孔子曰:‘其如示諸掌乎。

    ’且人于掌何日不見,及至問他掌中多少文理,卻便不知。

    即如我良知二字,一講便明,誰不知得?若欲的見良知,卻誰能見得?” 問曰:“此知恐是無方體的,最難捉摸。

    ” 先生曰:“良知即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适。

    ’此知如何捉摸得?見得透時便是聖人。

    ” 【譯文】 先生說:“這個道是十分簡單易行的,也是十分精細微妙的。

    孔夫子說:‘其如示諸掌乎’。

    人的手掌,哪一天不見呢?但是,當問他手掌上有多少條紋理,他就不知道了。

    即如同我說的良知二字,一講就能明白,誰不知道呢?若要他真正理解良知,誰又能理解呢?” 因而有人問:“這個良知隻怕是無方位、無形體,所以令人難以捉摸。

    ” 先生說:“良知也就是《易》,‘其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周流六虛,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惟變所适’。

    由此可知,這個良知豈能捉摸得到?把良知理解透徹了,也就成為聖人了。

    ” 〔評析〕 道,從始至終沒有形體,四周及上下沒有邊際。

    陶冶萬物,貫通事理,又靜寂不動。

    渾渾沌沌、恢宏廣大。

    象剖析毫毛的末梢那樣地層層剖析,也不能窮其内裡。

    真人體察道,能夠虛無、平易、清靜、柔弱、純粹素樸,不與萬物混雜,不被事務纏身。

    不因為萬物而惑撓和諧,不因為欲望而變亂性情。

    所以,他睡着時不作夢,醒來時無憂無慮。

     【原文】 問:“孔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

    ’是聖人果以相助望門弟子否?” 先生曰:“亦是實話。

    此道本無窮盡,問難愈多,則精微愈顯。

    聖人之言本自周遍,但有問難的人胸中窒礙,聖人被他一難,發揮得愈加精神。

    若顔子聞一知十,胸中了然,如何得問難?故聖人亦寂然不動,無所發揮,故曰‘非助’。

    ” 鄒謙之嘗語德洪曰:“舒國裳曾持一張紙,請先生寫“拱把之桐梓’一章。

    先生懸筆為書到‘至于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顧而笑曰:“國裳讀書,中過狀元來,豈誠不知身之所以當養?還須誦此以求警。

    ’一時在侍諸友皆惕然。

    ” 【譯文】 有人問:“孔子曾說:‘回也,非助我者也。

    ’聖人是真的希望他的弟子幫助他嗎?” 先生說:“這也是實話。

    這個道原本無窮盡,問得越多,精微處就能顯現。

    聖人的言論,原本很周全,發問的人胸中堆積疑慮,聖人被他一問,也就發揮得更加暢快神妙。

    然而,如顔回那樣聞一知十,胸中什麼都知曉,又如何能發問呢?因此聖人隻好寂然不動,無任何發揮,因此說‘非助’。

    ” 鄒謙之曾對錢德洪這樣說:“舒國裳曾經拿一張紙請先生書寫《孟子》中‘拱把之桐梓’那一章。

    先生提筆寫道:‘至于身而不知所以養之者’,回過頭笑着說:‘國裳讀書中過狀元,他豈是真的不知應該養身嗎?但是他仍是要背誦這一章來警醒自己。

    ’其時,在坐的諸位朋友無不感到敬畏。

    ” 〔評析〕 古人說,道的實質是用來保養身體的,多餘的部分用來治理國家,再剩下的瑣碎部分用來治理天下。

    由此可知,帝王的功業不過是聖人的閑事,而不是用來保全身心、養護生命的道理。

    聖人深入思考天下大事,思考的結論是: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