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草一木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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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是一塊血肉,凡知覺處便是心。

    如耳目之知視聽,手足之知痛癢。

    此知便是心也。

    ” 【譯文】 弟子問:“聖人的言論不計其數,但反而說它隻有一個,這是為什麼?” 先生說:“并非我堅決把它說成一個,《孟子》上也說‘夫道,一而已矣’,《中庸》中也說‘其為物不二,則其生物不測。

    ’天地聖人都是一個,如何能分開為二呢?”“心并不是隻指哪一塊血肉,隻要是有知覺處就是心。

    例如,耳目知道聽與看,手腳知道痛與癢。

    這個知覺就是心。

    ” 〔評析〕 心是血肉之軀的主宰,耳、月、口、體之所以有聽、看、說、動的能力,是因為心的緣故。

    因為心通過“意”(即意識)的發動去指導、規定聽、看、言、行的方向和方式。

    所以說,“你來看花時,則此花顔色一時明白起來”,如果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你同歸于寂。

    花之所以被認作是花,是因為你看到它時,心在作用于它。

     【原文】 以方問曰:“先生之說格物,凡《中庸》之‘慎獨’及‘集義’‘博約’等說,皆為格物之事。

    ” 先生曰:“非也。

    格物即慎獨,即戒懼。

    至于‘集義’‘博約’,工夫隻一般。

    不是以那數件都做格物底事。

    ” 以方問“尊德性”一條。

     先生曰:“‘道問學’即所以‘尊德性’也。

    晦翁言‘子靜以尊德性誨人,某教人豈不是道問學處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問學’作兩件。

    且如今講習讨論,下許多工夫,無非隻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己。

    豈有尊德性隻空空去尊,更不去問學?問學隻是空空去問學,更與德性無關涉?如此,則不知今之所以講習讨論者,更學何事?” 【譯文】 黃以方問:“先生的格物觀點,是不是把《中庸》中‘慎獨’、《孟子》中‘集義’、《論語》中‘博約’等主張,一一看成格物了呢?” 先生說:“不是的。

    格物就是慎獨、戒懼。

    至于集義和博約僅是普通的功夫,不能說它是格物的事情。

    ” 黃以方就《中庸》中的“尊德性”請教于先生。

     先生說:“‘道問學’就是為了‘尊德性’。

    朱熹認為:‘子靜(陸九淵)以尊德性誨人,某教人豈不是道問學處多了些子’,他的看法就把‘尊德性’與‘道問學’當兩件事看了。

    現在我們講習讨論,下了不少功夫,隻不過是要存養此心,使它不喪失德性罷了。

    尊德性豈能是空洞地尊,而不再去問學了呢?問學豈能是空洞地去問,而與德性再無任何關系呢?若真是如此,我們今天的講習讨論,就不知道究竟學的是什麼東西?” 〔評析〕 《中庸》說:聖人之道是多麼偉大呀!它包含萬物,養育萬物,高大可以和天相比。

    聖人之道是那樣的宏大呀:它的禮儀條目有三百,威儀條目有三千,這些一定要有聖人在世才能實行。

    所以說,假如沒有至德的聖人,聖人之道是不會成功的。

    所以君子要推崇德性(“故君子尊德性”),沿着問學的道路走下去(“而道學問”),使自己的德性達到既廣大無所不包而又極其細緻精微(“緻廣大而盡精微”),達到極高明的境界而又踐履中庸之道(“極高明而道中庸”)。

    朱子說,“尊德性”,是心中存養着宏大的道的本體;“道問學”,是指緻知以深刻體會“道”的微妙。

    “宏”與“細”二者為修養德性存養天理的根本方法。

    不以一毫私欲蒙蔽、牽累自己。

     【原文】 問“至廣大”二句。

     曰:“‘盡精微’即所以‘緻廣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極高明’也。

    蓋心之本體自是廣大底,人不能‘盡精微’,則便為私欲所蔽,有不勝其小者矣。

    故能細微曲折,無所不盡,則私意不足以蔽之,自無許多障礙遮隔處,如何廣大不緻?” 又問:“精微還是念慮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慮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 先生曰:“今之論性者,紛紛異同。

    皆是說性,非見性也。

    見性者無異同之可言矣。

    ” 【譯文】 又向先生請教“緻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這句話。

     先生說:“‘盡精微’即為了‘緻廣大’,‘道中庸’即為了‘極高明’。

    因為心的本體原本廣大,人若不能‘盡精微’,就會受私欲的蒙蔽,在細小處就戰勝不了私欲。

    因此能在細微曲折的地方窮盡精微,私意就不能蒙蔽心的本體,自然不會有障礙和隔斷,心體又怎能不緻達廣大呢?” 又問:“精微究竟是指念慮的精微,還是指事理的精微?”先生說:“念慮的精微就是事理的精微。

    ” 先生說:“現在探讨人性的人,都争論着異同。

    他們全在說性,而并非去見性。

    見性的人根本無異同可言。

    ” 〔評析〕 前文說到“道問學”是為了“尊德性”。

    這裡進一步闡明“尊德性”的目的是為了達到“盡精微”、“緻廣大”而“道中庸”。

    “廣大”是指聖人之道的宏大無比。

    “精微”則是對“緻知”的具體要求,要達到不因為一毫私意蒙蔽了自己,不因為一毫的私欲而牽累了自己。

    緻知、折理、辨義,都不能有毫厘的差誤。

     【原文】 問:“聲色貨利,恐良知亦不能無。

    ” 先生曰:“固然。

    但初學用功,卻須掃除蕩滌,勿使留積,則适然來遇,始不為累,自然順而應之。

    良知隻在聲色貨利上用功。

    能緻得良知精精明明,毫發無蔽,則聲色貨利之交,無非天則流行矣。

    ” 先生曰:“吾與諸公講緻知格物,日日是此。

    講一二十年,俱是如此。

    諸君聽吾言,實去用功。

    見吾講一番,自覺長進一番。

    否則隻作一場話說,雖聽之亦何用?” 先生曰:“人之本體,常常是寂然不動的,常常是感而遂通的。

    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

    ” 一友舉佛家以手指顯出問曰:“衆曾見否?”衆曰:“見之。

    ”複以手指入袖,問曰:“衆還見否?”衆曰:“不見。

    ”佛說還不見性。

    此義未明。

     先生曰:“手指有見有不見,爾之見性常在。

    人之心神隻在有睹有聞上馳騁,不在不睹不聞上着實用功。

    蓋不睹不聞是良知本體,戒慎恐懼是緻良知的工夫。

    學者時時刻刻學睹其所不睹,常聞其所不聞,工夫方有個實落處。

    久久成熟後,則不須着力,不待防檢,而真性自不息矣。

    豈以在外者之聞見為累哉?” 【譯文】 又問:“關于聲色貨利,隻怕良知也不能沒有。

    ” 先生說:“當然啦!但是,就初學用功時而言,千萬要蕩滌幹淨,不使聲色貨利絲毫留存心中。

    如此,偶爾碰到聲色貨利,才不會成為負擔,自然會去依循良知并對它作出反應。

    良知僅在聲色貨利上用功。

    若能使所緻的良知精精明明,毫無一絲蒙蔽,那麼,即便與聲色貨利交往,無不是天理的作用。

    ” 先生說:“我向各位講習緻知格物,每天如此。

    講十年二十年,也是如此。

    各位聽講後,實實在在地去用功,聽我再講一遍,自我感覺會有一定的進步。

    不然,隻當作一場演說,即便聽了又有何益?” 先生說:“人之本體,經常是寂然不動的,經常是感而遂通的。

    正如程頤所謂的‘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

    ” 有位朋友舉出一個例子說,一位禅師伸出手指問:“你們看見了沒有?”大家都說:“看見了。

    ”禅師又把手指插入袖中,又問:“你們還能看見嗎?”大家都說:“看不見。

    ”禅師于是說衆人還未見性。

    這位朋友不理解禅師的意思。

     先生說:“手指有看得見與看不見時,但是,你能看見的性則永遠存在。

    人的心神隻在能見能聞上馳騁,而不在不見不聞上切實用功。

    然而,不見不聞是良知的本體,戒慎恐懼是緻良知的工夫。

    學者唯有時時去看他看不見、聽他聽不到的本體,工夫方有一個着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