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無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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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 〔評析〕 鏡子比喻心,是體;照鏡子比喻格物,是用。

    鏡子不明,說明本體不正,那麼,照用如對混鏡,自慚形穢。

    所以,必須在明心上下功夫。

     【原文】 問道之精粗。

     先生曰:“道無精粗,人之所見有精粗。

    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隻見一個大規模如此。

    處久,便柱壁之類,一一看得明白。

    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細細都看得出來。

    然隻是一間房。

    ” 【譯文】 有人詢問,對于道的精粗怎樣理解。

     先生說:“道本身并無精粗,人們看到的道才出現精粗。

    好比這間房子,人剛搬來,隻看個大緻情況。

    住久了,房柱、牆壁等,一一看得清楚明白。

    時間更長一點,房柱上的花紋也曆曆可數,但仍是這間房子。

    ” 〔評析〕 道本身并無精粗,是人的意識上分别出精粗。

    可見無分别是事物的本質,有分别是事物的外表。

    就水而言,它可分為水、蒸汽和冰,三者的化學成分都是H2O,隻不過是形體上的變化罷了。

     【原文】 先生曰:“諸公近見時少疑問,何也?人不用功,莫不自以為已知為學,隻循而行之是矣。

    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掃便又有一層。

    着實用功,便見道無終窮,愈探愈深,必使精白無一毫不徹方可。

    ” 【譯文】 先生說:“各位最近見面時,為什麼沒有多少問題了?人不用功,都滿以為已知怎樣為學,隻需根據已知的行動就可以了。

    但不知私欲一天天膨脹,象地上的灰塵,一天不打掃就會又多一層。

    踏實用功,就能了解道的永無止境,越究越深,一定要達到純淨潔白,無一絲一毫不透徹的境界才行。

    ” 〔評析〕 道無止境,玄妙幽深;但道又簡單明白,隻要用到功夫,就能達到純淨潔白,透徹圓融的境界。

    可見得道在功夫。

     【原文】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

    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工夫?” 先生曰:“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

    若不用克己工夫,終日隻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見,私欲亦終不自見。

    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時,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

    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已知之人欲不肯去,且隻管愁不能盡知,隻管閑講,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

    ” 【譯文】 有人問:“《大學》中說知至爾後才能講誠意。

    如今天理和人欲還未徹底認識,如何能用克己工夫?”先生說:“人若踏實地連續用功,對于人心理的精妙處,就能一天天地認識,對于私欲的細微處,也能一天天地認識。

    如果不用克己工夫,成天唯說說而已,自己到底不能看到天理,到底也不能看到私欲。

    好比人行路,走了一段才認識一段,到十字路口時,有疑問就打聽,打聽了又走,才能慢慢到達目的地。

    今天的人們對已知的天理不肯存養,對已知的私欲不肯摒棄,卻一味憂愁不能完全知道,隻講空話,有什麼好處?倒不如等到自己無私可克,再憂愁不能完全知道也為時不晚。

    ” 〔評析〕 《大學》中的原話是這樣的:“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這裡所說的格物、至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實現“明德”、“親民”、“止于至善”這三條綱領的步驟和方法,也就是“聖算”,這種“聖算”之法必須貫徹于生活的每時每刻的精妙處。

     【原文】 問:“道一而已,古人論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先生曰:“道無方體,不可執著。

    欲拘滞于文義上求道,遠矣。

    如今人隻說天,其實何嘗見天?謂日、月、風、雷即天,不可;謂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

    道即是天。

    若識得時,何莫而非道。

    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見,認定以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

    若解向裡尋求,見得自己心體,即無時無處不是此道。

    亘古亘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心即道,道即天。

    知心則知道、知天。

    ”又曰:“諸君要實見此道,須從自己心上體認,不假外求,始得。

    ” 【譯文】 有人問:“道即為一,古人論道常常不同,求道是否也有技巧可言?”先生說:“道沒有方向,沒有形體,不可執著。

    局限于文義上求道,離道就越遠。

    如今世人說天,其實又何曾見過天?認為日月風雷是天,不行;說人物草木非天,也不行。

    道就是天。

    能認識這一點,那什麼都為道。

    人隻是憑據自己的一隅之見,認為道隻是如何如何,所以道才有所不同。

    如果明白向心裡尋求,認識了己心本體,那麼,無時無處不是這個道。

    道自古到今,無始無終,又有什麼同和異?心即道,道即天。

    知心就知道、知天。

    ”先生接着又說:“各位若想确切看見這個道,務必從己心上體會認識,不到心外去尋求才算可以了。

    ” 〔評析〕 心外無道,心外無理,是陽明思想的重要命題之一。

    從時空上看,道無始無終,如果認為道也有形體,那一定是圓,而不是線段,圓是一個整體,圓為一,道即為一;從空間上看,道無處不在,無處不有,又無處不道同一理,所以,古人雲:無理寸步難行,有理走平天下。

     【原文】 問:“名物度數,亦須先講求否?” 先生曰:“人隻要成就自家心體,則用在其中。

    如養得心體,果有未發之中,自然有發而中節之和,自然無施不可。

    苟無是心,雖預先講得世上許多名物度數,與己原不相幹,隻是裝綴臨時,自行不去。

    亦不是将名物度數全然不理,隻要‘知所先後,則近道’。

    ”又曰:“人要随才成就,才是其所能為。

    如夔之樂,稷之種,是他資性合下便如此。

    成就之者,亦隻是要他心體純乎天理。

    其運用處皆從天理上發來,然後謂之‘才’。

    到得純乎天理處,亦能‘不器’。

    使夔、稷易藝而為,當亦能之。

    ”又曰:“如‘素富貴,行乎富貴。

    素患難,行乎患難’,皆是‘不器’。

    此惟養得心體正者能之。

    ” 【譯文】 有人問:“名物度數,也須先行研究嗎?” 先生說:“人隻要能成就自己的心體,用就在其中了。

    倘若把心體修養得真有一個未發之中,自然有發而中節之和,自然是做什麼都沒有問題。

    如果沒有這顆心,即使事先講了世上許多名物度數,與自己并沒有關系,僅是一時的裝飾,自然不能處事應物。

    當然,這并不是說根本不理睬名物度數,隻是要‘知所先後,則近道’。

    ”先生接着說:“人要根據自己的才能成就自己,這才是他所能做到的。

    例如,夔精通音樂,稷擅長種植,資質如此,他們自然這樣了。

    成就一個人,也是要他心體完全是天理。

    應事物理,都是從天理上産生出現的,然後才可稱‘才’。

    達到純天理的境界,也就能成為‘不器’。

    就是讓羲和稷改變角色,夔種谷,稷作樂,照樣能行。

    ”先生又說:“《中庸》中‘素富貴,行乎富貴。

    素患難,行乎患難’,都屬于‘不器’。

    這些隻有把心體修養得純正的人才可做到。

    ” 〔評析〕 平常人的才能隻在名物度數上辨事識物,但世界上事物無終無始,無邊無際,所以,人縱有千算,但具體到一個人,也隻能得其有限的小算。

    通音樂則不能精種植,長種植則難于通音樂。

    聖人的才能從心體上顯現天理,天理現則心體純正,心體純正則事理通融。

    小道理歸大道理管,一千個小算全在一個聖算之中。

     【原文】 “與其為數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為數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

    ”時先生在塘邊坐,旁有井,故以之喻學雲。

     問:“世道日降,太古時氣象如何複見得?” 先生曰:“一日便是一元。

    人平旦時起坐,未與物接,此心清明景象,便如在伏羲時遊一般。

    ” 【譯文】 “與其掘一個數頃之大的沒有源泉的池塘,倒不如挖一口數尺之深的有源泉的水井,如此,水源就會常流而不枯竭。

    ”其時,先生正坐在池塘邊,身旁有一口井,所以就用這個來比喻做學問。

     有人問:“世道日漸衰微,遠古時的清明氣象如何能再看見呢?” 先生說:“一天即為一元。

    從清晨起床後坐着,還未應事接物,此時心中的清明景象,好象在伏羲時代遨遊一般。

    ” 〔評析〕 水看源頭,世道看氣象,清明的氣象來自人心的本源。

    人心淳樸,氣象自清明,氣象清明,自然世道祥和。

    掘數頃無源之池,不如挖一口有源之井,是掘源還是截流,當是治國、齊家、修身都必須把握的。

     【原文】 問:“心要逐物,如何則可?” 先生曰:“人君端拱清穆,六卿分職,天下乃治。

    心統五官,亦要如此。

    今眼要視時,心便逐在色上;耳要聽時,心便逐在聲上。

    如人君要選官時,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調軍時,便自去坐在兵部。

    如此,豈惟失卻君體,六卿亦皆不得其職。

    ”“善念發而知之,而充之。

    惡念發而知之,而遏之。

    知與充與遏者,志也,天聰明也。

    聖人隻有此,學者當存此。

    ” 【譯文】 有人問:“心要追求外物,怎麼辦?” 先生說:“國君端身拱手,六卿各司其職,天下一定大治。

    人心統領五官,也須如此。

    如今眼睛要看時,心就去追求美色;耳朵要聽時,心就去追求美聲。

    就象君主要挑選官員,就親自到吏部;要調遣軍隊,就親自去軍營。

    這樣,不僅君王的身份蕩然無存,六卿也不能盡職盡責。

    ”“善念萌生,要知道并加以擴充。

    惡念萌生,要知道并加以扼制。

    知道、擴充、扼制,是志,是天賦予人的智慧。

    聖人唯有這個,學者應當存養它。

    ” 〔評析〕 心随五官追求外物,那麼心中的和氣就會受到虧損,惡念即可能由此滋生;得道的人,心能統領五官,外物變化而心中和氣不會受到虧損,和氣存養于心,善念自然萌生。

     【原文】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閑思雜慮,如何亦謂之私欲?” 先生曰:“畢竟從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尋其根便見。

    如汝心中決知是無有做劫盜的思慮,何也?以汝元無是心也。

    汝若于貨、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盜之心一般,都消滅了,光光隻是心之本體,看有甚閑思慮?此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發之中’,便是‘廓然大公’。

    自然‘感而遂通’,自然‘發而中節’,自然‘物來順應’。

    ” 【譯文】 陸澄問:“好色、貪财、慕名等心,固然是私欲,象那些閑思雜念,為什麼也稱私欲呢?” 先生說:“閑思雜念,到底是從好色、貪财、慕名這些病根上滋生的,自己尋求本源定會發現。

    例如,你自信絕對沒有做賊之想,什麼原因?因為你根本就沒有這份心思,你如果對色、财、名、利等想法,都似不做賊的心一樣,都鏟除了,完完全全隻是心之本體,還何來閑思雜念?這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發之中’,自然可以‘發而中節’,自然可以‘物來順應’。

    ” 〔評析〕 閑思雜念中的善惡、是非,并不象高山和深谷,白晝和黑夜那樣容易分辨。

    似乎明白的,又似乎不明白;好象看得清楚,又好象看不清楚。

    好色、貪财、慕名這些私欲正是在這種似是而非,朦朦胧胧的閑思雜念中潛滋暗長。

    所以,要修君子之德,首先要防心中之賊于“未發之中”。

     【原文】 問志至氣次。

     先生曰:“志之所至,氣亦至焉之謂,非極至、次貳之謂。

    ‘持其志’,則養氣在其中。

    ‘無暴其氣’,則亦持其志矣。

    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夾持說。

    ” 【譯文】 有人請教“志至氣次’的意思。

     先生說:“它是指志在哪裡,氣也跟着到哪。

    并非志為極至而氣為其次的意思。

    ‘持其志’,養氣就在其中了。

    ‘無暴其氣’,亦即保持其志。

    孟子為了拯救告子的偏頗,因此,才如此兼顧而言。

    ” 〔評析〕 “持其志,養氣就在其中了。

    ”這裡的“志”即指“道”,和氣生于道,氣和養育其志,志與氣,皆在道中,沒有先後,主次之分,二者互為兼顧,不可偏頗。

     【原文】 問:“先儒曰:‘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

    賢人之言,則引而自高。

    ’如何?” 先生曰:“不然。

    如此卻乃僞也。

    聖人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

    天何嘗有降而自卑?此所謂大而化之也。

    賢人如山嶽,守其高而已。

    然百仞者不能引而為千仞,千仞者不能引而為萬仞。

    是賢人未嘗引而自高也。

    引而自高則僞矣。

    ” 【譯文】 有人問:“先儒講道:‘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

    賢人之言,則引而自高。

    ’這句話當如何看待?” 先生說:“不對。

    如此就為虛僞,做作。

    聖人猶如天,無往而不在,日月星辰之上是天,地底下也是天。

    天什麼時候降而自處于卑下地位呢?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大而化之。

    賢人如同高山,僅僅保持着它的高度罷了。

    然而,百仞之高不能再拉長到千仞,千仞之高不能再拉長到萬仞。

    所以,賢人也未曾自引為高,自引為高就是虛僞。

    ” 〔評析〕 周公旦說:“不如我的人,我不與他相處,因為他是拖累我的人;與我一樣的人,我也不跟他相處,因為他是對我沒有益處的人。

    ”隻有賢人才要跟賢于自己的人相處。

    曆史上,君主賢明,世道太平,賢德之士必然處于上位;君主昏聩,世道混亂,賢德之士必然處于下位。

    賢德之士與人相處,就象登山,登山的人站在山頂已經很高了,但向左右看,則巍巍的高山比此山更高。

    賢德之士已經很賢明了,品行已經很高尚了,但向左右看,還有許多超過自己的人。

     【原文】 問:“伊川謂‘不當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延平卻教學者看未發之前氣象,何如?” 先生曰:“皆是也。

    伊川恐人于未發前讨個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謂認氣定時做中,故令隻于涵養省察上用功。

    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處,故令人時時刻刻求未發前氣象,使人正目而視惟此,傾耳而聽惟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

    皆古人不得已誘人之言也。

    ” 【譯文】 有人問:“程頤先生曾說過‘不當于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李延平先生則教育學生看未發之前的景象,他們二人誰正确呢?” 先生說:“都正确。

    程頤先生害怕學生在未發之前尋求一個中,把中當作一件東西看待,宛若我曾說的把氣定當作中,因此教育學生隻在涵養省察上用功。

    李延平先生擔心學生找不到下手處,因此教育學生時時刻刻尋求未發之前的景象,讓人正目所看、傾耳所聽都是未發之前的景象,也就是《中庸》上講的‘戒慎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

    這些全是古人為教導人不得時說的話。

    ” 〔評析〕 陽明先生認為:“中”不是物,而是學者涵養省察時的景象。

    君子修德,學者求學,聖人得道,乃至君主治國,都要在“聖算”中時時尋找和守定這種景象。

    背離這種景象,就會落于私欲的俗套。

     【原文】 澄問:“喜、怒、哀、樂之中和,其全體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當喜怒者,平時無有喜怒之心,至其臨時,亦能中節,亦可謂之中和乎?” 先生曰:“在一時一事,固亦可謂之中和。

    然未可謂之大本、達道。

    人性皆善。

    中、和是人原有的,豈可謂無?但常人之心既有所昏蔽,則其本體雖亦時時發見,終是暫時暫滅,非其全體大用矣。

    無所不中,然後謂之大本;無所不和,然後謂之達道。

    惟天下之至誠,然後能立天下之大本。

    ” 【譯文】 陸澄問:“喜怒哀樂的中和,就總體來說,普通人不能都具有。

    例如,碰到一件小事該有所喜怒的,平素沒有喜怒之心,到時也能發而中節,這也能稱作中和嗎?” 先生說:“一時一事,雖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