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無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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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鏟除,遇事随時而生。

    如果以遵循天理為重,怎麼會不甯靜?以甯靜為主,但不一定能遵循天理。

    ” 〔評析〕 求得内心的甯靜在于心靜,環境在其次。

    一些清修的人喜歡遠離塵嚣隐居山林,以求得甯靜。

    其實,這種環境雖然甯靜,但如果不能去人欲、存天理,忘卻世俗中事,内心依然會是煩雜。

    要得到内心的真正甯靜,就必須完全揚棄我相和動靜不一的主觀思想,靜時念念不忘去人欲、存天理,動時也念念不忘去人欲、存天理。

    惟此,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身心解放,才不會失去我們人的本真。

     【原文】 問:“‘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用。

    及曾皙說來,卻似耍的事,聖人卻許他,是意如何?” 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著一邊,能此未必能彼。

    曾點之意思卻無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

    素夷狄,行乎夷狄。

    素患難,行乎患難。

    無入而不自得矣。

    ’三子所謂‘汝器也’,曾點便有‘不器’意。

    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亦皆許之。

    ” 【譯文】 陸澄問:“孔門弟子共聚一堂,暢談志向。

    子路、冉求想主持政事,公西赤想主管禮樂,多多少少還有點實際用處。

    而曾皙所說的,似乎是玩耍之類的事,卻得到孔聖人的稱許,這是怎麼回事?” 先生說:“子路、冉求、公西赤有憑空臆想和絕對肯定的意思,有了這兩種傾向,就會向一邊偏斜,顧此一定失彼。

    曾皙的志向比較實際,正合《中庸》中所謂的‘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

    素夷狄,行乎夷狄。

    素患難,行乎患難。

    無入而不自得矣。

    ’前三個人是‘汝器也’的有用之才,而曾皙是‘君子不器’的仁德通達之人。

    但是前三個人各有獨特才幹,不似世上空談不實的人,所以孔子也贊揚了他們。

    ” 〔評析〕 明代的著名學者呂坤在《呻吟語》中說:“從天子到平民百姓,從堯舜到行路人,都一定有迫切追求的理想,而後德業精進,事業有成。

    所以說:雞鳴即起,帝舜、盜跖那樣的人都有執著追求的目标。

    ……《易》中說:‘君子進修德業,要及時行動。

    ’”呂坤的話和陽明先生這段話的意思是相通的。

    人們所追求的理想和人生目标各不相同,但追求理想的執著是相似的。

     【原文】 問:“知識不長進,如何?” 先生曰:“為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用力,漸漸‘盈科而進’。

    仙家說嬰兒,亦善譬。

    嬰兒在母腹時,隻是純氣,有何知識?出胎後,方始能啼,既而後能笑,又既而能識認其父母兄弟,又既而後能立、能行、能持、能負,卒乃天下事無不可能。

    皆是精氣日足,則筋力日強,聰明日開。

    不是出胎日便講求推尋得來。

    故須有個本原。

    聖人到位天地、育萬物,也隻從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上養來。

    後儒不明格物之說,見聖人無不知、無不能,便欲于初下手時講求得盡,豈有此理?”又曰:“立志用功,如種樹然。

    方其根芽,猶未有幹;及其有幹,尚未有枝。

    枝而後葉,葉而後花、實。

    初種根時,隻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葉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

    懸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實?” 【譯文】 陸澄問:“知識不見長進,如何是好?” 先生說:“為學必須有個根本,要從根本上下苦功夫,循序漸進。

    仙家用嬰兒作比,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譬如,嬰兒在母腹中,純是一團氣,有什麼知識?脫離母體後,方能啼哭,爾後會笑,後來又能認識父母兄弟,逐漸能站、能走、能拿、能背,最後天下的事無所不能。

    這都是他的精神日益充足,筋力日益強壯,智慧日益增長。

    這并非從母體娩出後所能推究得到的。

    所以要有一個本源。

    聖人能讓天地定位、萬物化育,也隻是從喜怒哀樂未發之中修養得來。

    後世儒生不明白格物的主張,看到聖人無所不曉,無所不會,就想在開始時把一切徹底研究,哪有這番道理?”先生接着說:“立志用功,宛若種樹。

    開始生根發芽,沒有樹幹;有了樹幹,沒有枝節;有了枝節,然後有樹葉;有了樹葉,然後有花果。

    剛種植時,隻顧栽培澆灌,不要想枝,不要想葉,不要想花,不要想果。

    空想有何益?隻要不忘記栽培澆溉的功夫,何愁沒有枝葉和花果?” 〔評析〕 孟子說過:“流水這東西啊,不灌滿坑窪就不前進;道德高尚的人立志學習道義啊,不積累深厚而至素養見于儀表,就不能通達聖道。

    ”孟子以流作比喻,與陽明先生“栽培灌溉”的比喻一樣,闡述學者進德修業,也必須循序漸進、漸積而前;先求充實,然後才能通達。

     【原文】 問:“看書不能明,如何?” 先生曰:“此隻是在文義上穿求,故不明。

    如此,又不如為舊時學問。

    他到看得多,解得去。

    隻是他為學雖極解得明曉,亦終身無得。

    須于心體上用功。

    凡明不得,行不去,須反在自心上體當,即可通。

    蓋四書、五經不過說這心體,這心體即所謂‘道心’,體明即是道明,更無工。

    此是為學頭腦處。

    ” “虛靈不昧,衆理具而萬事出。

    心外無理,心外無事。

    ” 【譯文】 陸澄問:“讀書而不懂,如何是好?” 先生說:“之所以讀不懂,主要是因為死扣文義。

    如此,倒不如去學程朱的學問。

    他們看得多,解釋也通。

    他們雖然講得清楚明白,但終生無所得。

    應該在心體上下苦功夫,大凡不明白、行不通的,必須返回自身,在自己心上體會,這樣就能通。

    四書、五經說的就是心體,亦所謂的‘道心’,體明即道明,再無其他。

    這正是為學的關鍵所在。

    ” “虛靈不昧之心體,衆理具備而萬事由此産生。

    心外無理,心外無事。

    ” 〔評析〕 先儒學者們對于禮、樂、射、禦、書、數等六種技藝,都是用心徹底推究一兩項,深刻地加以鑽研,慎重地加以體驗,使其可以見諸行動。

    就象大禹那樣一輩子治理水土,象後稷那樣一輩子教導耕種,象臯陶那樣一輩子專管刑罰,象契那樣一輩子隻管教化。

    又象仲由專管軍事,冉求專管富民,公西華專管接待。

    他們之所以都成了聖人和賢人,正是由于他們的學習方法體現了“究心”、“深之”、“重之”、“施行”,并以此達到了“澤及蒼生”、“體明大道”的目的。

     【原文】 或問:“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

    ’此語如何?” 曰:“心即性,性即理,下一‘與’字,恐未免為二。

    此在學者善觀之。

    ”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即理。

    何以有為善,有為不善?” 先生曰:“惡人之心,失其本體。

    ” 【譯文】 有人這樣問道:“晦庵先生(朱熹)講:‘人之所以為學者,心與理而已。

    ’這句話正确嗎?” 先生說:“心即性,性即理,說一個‘與’字,未免将心理一分而 為二了。

    這需要學者善于觀察發現。

    ” 有人說:“人都有這顆心,心即理。

    為什麼有人行善,有人行不善呢?” 先生說:“惡人的心,失去了心之本體。

    ” 〔評析〕 “心即理”即是指心才是“理”之主宰,舍棄心,沒有“理”的存在。

    換言之,“心即性,性即理”,心與理并無二至,心性一體,才是心之本源,才是天理。

     【原文】 問:“‘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言如何?” 先生曰:“恐亦未盡。

    此理豈容分析?又何須湊合得?聖人說‘精一’,自是盡。

    ” “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 【譯文】 陸澄問:“朱熹在《大學或問》中說:‘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這句話正确嗎?” 先生說:“恐怕不完全正确。

    這個理怎麼能分析?又怎麼可湊合而得?聖人說‘精一’,已經囊括全部了。

    ” “省察是有事時的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的省察。

    ” 〔評析〕 能夠了解别人優點的人是明智的,能夠省察自已缺點的人是聰明。

    勝過别人是有能力的表現,克服自己缺點的人是真正的存養。

    知道滿足的人,總感到富有和充實,不畏挫折的人,始終樂觀向前。

     【原文】 澄嘗問象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工夫之說。

     先生曰:“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

    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也。

    事變亦隻在人情裡,其要隻在‘緻中和’,‘緻中和’隻在‘謹獨’。

    ” 【譯文】 陸澄曾經就陸九淵關于在人情事變上下功夫的現點請教于先生。

     先生說:“除了人情事變,再沒有其他的事情。

    喜怒哀樂,難道不是人情嗎?從視、聽、言、動到富貴、貧賤、患難、生死,都是事變。

    事變含在人情中,關鍵在于‘緻中和’,‘緻中和’在于‘謹獨’。

    ” 〔評析〕 中庸之道主張“緻中和”、“中立不倚”,就是調節自已的思想和行為,使之符合禮儀的準則。

    所以說,聖人所遵循的叫做“道”,所行的叫做“事”。

    “道”象金鐘石磬,其聲調是不改變的;“事”象琴瑟,每根弦都可以改變聲調。

    要想樂曲和諧,就要先調好琴弦,這種“調節”的功夫就是“聖算”。

     【原文】 澄問:“仁、義、禮、智之名,因已發而有?” 曰:“然。

    ” 他日澄曰:“恻隐、羞惡、辭讓、是非,是性之表德邪?” 曰:“仁、義、禮、智也是表德。

    性一而已,自其形體也謂之天,主宰也謂之帝,流行也謂之命,賦于人也謂之性,主于身也謂之心。

    心之發也,遇父便謂之孝,遇君便謂之忠。

    自此以往,名至于無窮,隻一性而已。

    猶人一而已,對父謂之子,對子謂之父,自引以往,至于無窮,隻一人而已。

    人隻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萬理燦然。

    ” 【譯文】 陸澄問:“仁、義、禮、智的名稱,是從已發上出現的嗎?” 先生說:“是那樣的。

    ” 一天,陸澄又問:“恻隐、羞惡、辭讓,是非,都是性的表德嗎?” 先生說:“仁、義、禮、智也屬于表德。

    性隻有一個,就形體而言為天,就主宰而言為帝,就流行而言為命,就賦于人而言為性,就主宰人身而言為心。

    心的活動,遇父就為孝,遇君就為忠。

    以此類推,名稱可達無數之多,但僅一個性而已。

    比如,人就是這麼一個人,對父親而言為子,對兒子而言為父,以此類推,名稱可達無數之多,但僅一個人而已。

    人隻要在性上做功夫,把‘性’字認識清楚了,那麼,天下萬理皆通。

    ” 〔評析〕 這段論述精辟、簡明、通俗、易懂,用人倫關系為喻,把“天”、“帝”、“命”、“性”、“心”等名異而理同的概念生動地展示出來,一揭謎底,恍然大悟。

    原來聖人的算盤珠子顆顆都敲在“性”字上。

     【原文】 一日,論為學工夫。

    先生曰:“教人為學,不可執一偏。

    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欲一邊。

    故且教之靜坐,息思慮。

    久之,俟其心意稍定。

    隻懸空靜守,如槁木死灰,亦無用。

    須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

    無事時,将好色、好貨、好名等私欲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複起,方始為快。

    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聽着。

    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

    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

    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

    方能掃除廓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

    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

    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隻思一個天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矣。

    ” 【譯文】 一天,師生共同探讨怎樣做學問。

     先生說:“教人做學問,不可偏執一端。

    初學之始,三心二意,神心不甯,所考慮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

    因此,應該教他靜坐,借以安定思緒。

    時間放長一點,是為了讓他心意略有安定。

    但若一味懸空守靜,槁木死灰一般,也沒有用。

    此時必須教他做省察克治的功夫。

    省察克治的功夫就沒間斷的時候,好比鏟除盜賊,要有一個徹底杜絕的決心。

    無事時,将好色、貪财、慕名等私欲統統搜尋出來,一定要将病根拔去,使它永不複發,方算痛快,好比貓逮鼠,眼睛盯着,耳朵聽着。

    摒棄一切私心雜念,态度堅決,不給老鼠喘息的機會。

    既不讓老鼠躲藏,也不讓它逃脫,這才是真功夫。

    如此才能掃盡心中的私欲,達到徹底幹淨利落的地步,自然能做到端身拱手。

    所謂‘何思何慮’,并非始學之事。

    始學時必須思考省察克治的功夫,亦即思誠,隻想一個天理,等到天理完全純正時,也就是‘何思何慮’了。

    ” 〔評析〕 《禮記·學記》中說:“精通熔煉銅鐵修補器具的人的兒子,一定會先練習縫綴皮襖;善于制弓的人的兒子,一定會先練習用柳條編簸箕;開始讓馬駒駕車與熟練的馬駕車相反,要把馬駒系在車後。

    道德高尚的人明察這三件事,即可立志于學問了。

    ”這裡的三個比喻說明:為學必須從簡易入手,循序漸進。

     【原文】 澄問:“有人夜怕鬼者,奈何?” 先生曰:“隻是平日不能‘集義’,而必有所謙,故怕。

    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須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惡,故未免怕?” 先生曰:“豈有邪鬼能迷正人乎?隻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

    非鬼迷也,心自迷耳。

    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貨,即是貨鬼迷;怒所不當怒,是怒鬼迷;懼所不當懼,是懼鬼迷也。

    ” “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

    動靜,所遇之時也。

    ” 【譯文】 陸澄問:“有的人夜晚害怕鬼,怎麼辦?”先生說:“這種人,平時不肯行善積德,内心有所欠缺,所以害怕。

    若平時的行為不違神靈,坦蕩光明,又有什麼可怕的?” 馬子莘(陸澄學友)說:“正直的鬼不可怕,但邪惡之鬼不理會人的善惡,所以難免有些害怕。

    ”先生說:“邪鬼怎能迷惑正直的人?由于這一怕,心就會邪,所以被迷惑。

    并不是鬼迷惑了人,是自己的心被迷住了。

    例如,人好色,就是色鬼迷;貪财,就是财鬼迷;不該怒而怒,就是怒鬼迷;不該怕而怕,就是懼鬼迷。

    ” “定為心之本體,即天理。

    動與靜,隻是在不同時間下的表現。

    ” 〔評析〕 鄭國有個巫神,給壺子看相,見他有死的相兆,便告訴了他的學生列禦寇(列子),回歸的路上列子邊走邊哭着轉告了老師壺子。

    壺子反而很坦然,安慰學生不要悲傷,他說:精神屬于天,形骸屬于地,死去不過自己回到本土,名譽、财物都不可能帶走。

    生命危急,不旋踵而死,也不值得恐懼和悲哀。

    壺子并沒有被死鬼所迷,視生與死為等同。

    所以這樣,不正是壺子明天理,心定不迷嗎? 【原文】 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告天子,下告方伯,廢辄立郢。

    此意如何?” 先生曰:“恐難如此。

    豈有一人緻敬盡禮,待我而為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孔子既肯與辄為政,必已是他能傾心委國而聽。

    聖人盛德至誠,必已感化衛辄,使知無父之不可以為人。

    必将痛哭奔走,往迎其父。

    父子之愛,本于天性。

    辄能悔痛真切如此,蒯聩豈不感動底豫?蒯聩既還,辄乃緻國請戮。

    聩已見化于子,又有夫子至誠調和其間,當亦決不肯受,仍以命辄。

    群臣百姓又必欲得辄為君。

    辄乃自暴其罪惡,請于天子,告于方伯諸侯,而必欲緻國于父。

    聩與群臣百姓亦皆表辄悔悟仁孝之美,請于天子,告于方伯諸侯,必欲得辄而為之君。

    于是集命于辄,使之複君衛國。

    辄不得已,乃如後世上皇故事,率群臣百姓尊聩為太公,備物緻養。

    而始退複其位焉。

    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順,一舉而為政于天下矣。

    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 【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