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概與綜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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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必附随于對象而起,對象變,則求知的心習與方法亦當随而變。

    知識對象,大體可分為自然與人文兩大類。

    或分為物質與生命兩大類。

    生物學在第一分類應歸入自然,與人文不同。

    在第二分類,則與人文同列,而與物質不同。

    若把一切知識作一簡單之序列,從自然到人文,最先應為數學與幾何,即最抽象的象數之學。

    其次為物理與化學,再次為天文與地質,這些全是無生命的物質。

    其次為生物,再其次為人文學。

    人文學中再可細分各部門,自成一序列。

     象數之學有一特征,即為最抽象最不具體的,因此也為最可推演的。

    二加二為四,一個三角形之三個角,等于兩直角。

    這些不煩一一證驗,一處如此,到處皆然,一時如此,時時皆然。

    若使火星上有人類,他們也發明數學與幾何,勢必仍是如此。

    因此易于使人想像其為先經驗而存在的,此亦謂之先天,乃是謂其不煩人類之一一再經驗。

    這些知識最可推概,推一可以概萬。

    人類習熟于此等知識,便喜運用演繹。

    但這些隻限于象數之學的範圍,物理學化學便不盡然。

    物理與化學也建築在抽象的形式上,也可用象與數的公式來推演。

    但已有了實質,已有了内容,已逐漸的具體化了。

    天文與地質,則更具體,更有内容,推概的範圍便須更縮小。

    如以氣象言,你根據大西洋東岸的氣象,并不能推測到大西洋之西岸,你根據北極圈附近的氣象,并不能推測到赤道附近。

    你發掘這一處的地層,并不能推測到另一處。

    你須将種種天文地質的具體事象歸納分類,再從這些分類中籀出一般綜括的知識,然後再根據這些知識來推概你所不知的。

    其實象數之學原始形态也如此,你先把兩個加兩個,知道它等于四個,然後再把另一種兩個加兩個來證驗其是否成四個。

    不過象數之學絕無例外,因此一推不煩再推,此項知識可以無限伸展,伸展到你經驗之外,而絕對地可信。

    你把杠杆起重,把水分為氫二氧一,這些也如此,一驗不須再驗。

    此等知識,因其不煩多經驗,因其不再為新經驗所搖動,因而覺得其可靠,覺得其有客觀之存在,覺得像是絕對地成立而無所依賴,覺得像是一種自明之真理。

    今天太陽從東方出,明天太陽從東方出,但你絕不能說千萬世以後永遠有太陽從東方出。

    天地變了,太陽可以不再從東方出。

    但若另一天地中亦有數學,你仍可想像他們那個世界的數學,仍是二加二等于四。

    原來象數之學,本是一種靜定的學問。

    何以能靜定,因你把一切具體的抽象化了,制成一形式,并無内容存在,自然可以靜定。

    若你把具體内容加進,便立刻會發生變動。

    一滴水加進兩滴水,那裡是三滴?兩根正在燃燒着的火柴,再加上兩根,一并燃燒,一忽兒一根也不見,那裡是四根?樹上三隻鳥,一槍打死了一隻,哪裡能還留兩隻呢?有些物理學和天文學,也不過應用那些象數學的法門,把具體的抽象化,将内容擺除開,變成純形式的,好據此推概,而也适當我們所需要之應用,遂成其為今日舉世震驚的自然科學。

    其實近代自然科學已有不少運用了綜括的知識,歸納法的重視,近代自然科學也不能自外。

    但到底抽象重于具體,重量過于重質,推概重于綜括,演繹重于歸納,人類還是想慕那些超經驗的客觀的自明真理,而象數之學還是今日一切自然科學之主要骨幹。

     再說到生物學,這已在自然物質中間添進了生命。

    生命與無生命的區别,直到如今,沒有人說得清。

    至少生命是有經驗的,物質則隻有變動,不好說有經驗。

    東風吹到西風,上水流到下水,隻是變動,也還隻是一種形式,不能說風與水在變動中有它自身内部的經驗。

    生物如最低級的原形蟲阿米巴,稍高級的如一叢藓苔、一根草,你不能說它絕沒有一種覺知,你便不能說它絕沒有一種經驗。

    生命愈演進,生命的内部經驗愈鮮明,愈複雜,愈微妙,于是遂從物質界裡發展出精神界。

    物質界一切變化是純形式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