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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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天地将不成為天地,人物也不成為人物,一切樣子,千異萬變,全沒交代。

    現在所以有此天地并此人物,則隻是氣中有理之故。

    氣中有理,因有恒常,由内言之則說性,由外言之則說命。

    由主動言則說性,由被動言則說命。

    其實此一動即主即被,即内即外,無可分别,因此性命隻是一源。

    都隻是這一動,不過所指言之有異。

     于是我們稱此變異中之恒常,在此不息不已的變動中之中,這一個較可把握較易認識的性向而謂之曰善。

    善隻是這個動勢中一種恒常的傾向。

    既是一個恒常的傾向,因此在變動中時時出現,時時繼續,一切變動不能遠離他,無論如何變,如何動,終必向他回複,終必接近他而繼續地存在,因此好像他成了一切動的主宰了。

    好像無此主宰,則萬象萬變全不可能了,那他又如何不是善的呢?離他遠遠的便認為隻是惡。

    善是此一動之中,惡隻是過之與不及。

     善惡本屬專用于人事界之名,脫離了人事界,無善惡可言。

    人事界雖亦千變萬化,不居故常,但亦有個恒态,有個中。

    若要脫離此恒态與中而直向前,到底不可能。

    舉一例言之,和平與鬥争,是人事中更互疊起的兩形态。

    常常循環往複,從和平轉入鬥争,又從鬥争回歸和平。

    這裡面便有一個中勢與恒态。

    鬥争須能覓取和平,和平須能抵擋鬥争(即不怕鬥争)。

    所以接近鬥争的和平,與接近和平的鬥争,都是可繼續的,都可稱為善。

    若遠離了和平的鬥争,和遠離了鬥争的和平,則距中勢皆遠,皆将不可成為一種恒态而取得其繼續性。

    如是則過猶不及,皆得稱為惡,惡隻是不可常的。

    健康和疾病亦然。

    普通看健康人像無疾病,其實若無疾病,何來新陳代謝。

    代謝作用,便是離健康不遠的疾病。

    工作休息也是一樣。

    休息過分不能工作,是惡不是善,工作過分不能休息,同樣是惡不是善。

    但人類思想普通總認生是正面,死是反面,和平是正面,鬥争是反面,健康工作是正面,疾病休息是反面。

    便不免要認正面的是善,反面的是惡。

    但依上述理論,惡的隻接近善的,也便不惡。

    善的若太遠離了惡的,也便不善了。

     孟子提出辭讓之心人皆有之作為性善論的根據,荀子則提出争奪之心人皆有之作為性惡論的根據,其實辭讓固善,争奪亦非惡。

    争奪而過是惡,辭讓而過亦不是善,兩說各得其一偏。

    惟辭讓屬正面,争奪屬反面,但沒有反面,卻亦不成為正面,因此反面并不就是惡,而有時正面也不便是善。

    這番理論,《易經》裡講得較透徹。

    《易》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一陰一陽便是一反一正,往複循環,繼續不斷便是善。

    從此往複循環繼續不息中便形成了性。

    我們從後向前逆看上去,卻像性是先天命定的,這不過是人類易犯的一種錯誤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