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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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是治之道。

    體則由俗而變,道則百世不易。

    康王之告畢公者愈精,而其托之者愈重矣。

     【原文】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茲殷士。

    不剛不柔,厥德允修。

     【直解】德,是民之德。

    康王又歎息呼畢公而命之說:“惟此殷士,雖不過前代之遺民,而關系于我國家者甚大。

    殷士率服,則王畿首善,而四方無虞。

    邦之安,固由于此。

    殷士梗化,則近者不服而遠者離心。

    邦之危,亦由于此。

    故我惓惓命公以化訓殷士者,以其關系之重耳。

    然化之之道,又貴得中。

    過剛,則使人難堪;過柔,則啟人狎侮。

    必也以愛養之心,行旌别之典。

    不剛而過于暴刻,不柔而流于姑息。

    則化訓之道适得其中,将見為殷士者,莫不感恩畏威,悉去其舊染,而為德義之歸,厥德信乎其能修矣。

    邦其有不安乎?” 【原文】“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

    三後協心,同底于道。

    道洽政治,澤潤生民。

    四夷左衽,罔不鹹賴。

    予小子永膺多福。

     【直解】三後,指周公、君陳、畢公說。

    衽,是衣衿。

    左衽,是夷狄之俗。

    康王又說:“昔周公之時,殷民反側動搖。

    故遷于洛邑,親自監之,謹毖戒饬,不敢少忽,是為能慎其始。

    至君陳繼周公之後,其時殷民已漸歸服。

    惟從容和緩以化導之,是為能和于中。

    如今既曆三紀,世變風移。

    在公又當剛柔互用,威惠并行,使殷民之感化者,綿翕然丕變,以終二公保厘之功。

    這是能成其終,乃我所期望于公者也。

    夫由周公君陳以至公,時雖有先後,而以化殷為心,則無不同。

    故或以謹毖,或以寬和,或以不剛不柔。

    所施雖異,同歸于緻治之道而已。

    惟三後能繼治同道,将見敷之為道化,則仁漸義摩,處處周流,而無有不洽;推之為政事,則綱舉目張,件件修明,而無有不治。

    由殷民以及四方,莫不沐浴膏潤,安生樂業。

    而在四夷左衽,亦皆仰賴中國之德澤,賓服恐後矣。

    治道之隆,至于華夷同戴,天下太平如此。

    予一人得以膺受多福,而享有道之長。

    公之功不亦大哉!” 【原文】“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

    子孫訓其成式,惟乂。

     【直解】建,是立。

    子孫,指畢公的後人說。

    訓,是順。

    成式,是成法。

    康王又命畢公說:“惟我成周,在昔周公、君陳,相繼經理,基業雖定而未成厥終也。

    公能協心同道,以施保厘之政,使殷民順治,王室乂安,為我成周建立千萬年無窮的基業,将見勳德之盛,傳播後來,千萬年此基業,亦千萬年此聲名,與之相為無窮矣。

    至于公之子孫,有治民之責者,亦将奉順今日所行的成法,以治後來之民,不敢更變。

    夫以公一身所建立,而關系久遠如此,誠不可不慎重也。

    ” 【原文】“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

    罔曰民寡,惟慎厥事。

    欽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 【直解】既,是竭盡的意思。

    列,是功烈,休,是美。

    康王于篇終歎息說:“凡事功之不立,非視之太重而畏其難,則視之太輕而忽其易。

    公今往東郊,不可說殷民反側,自昔難治,遂畏其弗克而不敢為。

    惟當勉盡其心,殚慮竭力,無少退托,則志不阻于所難,而業可成矣。

    也不可說蕞爾殷民,其勢寡弱,遂忽其易制以為不足為。

    惟當敬慎其事,防微慮遠,無少輕忽,則患不生于所易而功可立矣。

    夫我周克受殷命,遷其民于洛邑,以綏定國家,此文武成王大烈之所在。

    而周公、君陳,謹始和中,相繼為治,其政績炳然可考也。

    公當敬順先王之成烈,思所以繼述而保守之,使二公之政,益加休美,不至遏佚。

    此在公今日之責,其尚盡心慎事以圖之哉!”按:康王之時,天一歸周久矣,即一二殷民梗化,豈不可治以有司之法。

    而《畢命》一篇,反覆丁甯,但欲區别以生其愧,訓教以進其善,初未嘗忿其難化,而一切用刑以威之,可謂以德化民者矣。

    所以能釀成太和之治,而丕延有道之長也欤。

     君牙 君牙,是臣名。

    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

    史臣錄其诰命之詞,以君牙名篇。

     【原文】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笃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

     【直解】笃,是厚。

    太常,是旌旗之名,畫日月于上,古時人臣有功于國家,則書之于太常,示不忘也。

    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乃先歎息而叙其先世之功績說道:“惟爾祖爾父,在我先王時,相繼為司徒之官,皆能盡心而不欺,守正而不撓,世世笃厚于忠貞,以服役效勞我王家。

    凡教養斯民,綏和四海之事,罔不竭力以圖之。

    其成功之美,紀載于太常之旗,迨今猶炳然如見也。

    爾祖父有光輔國家之業如此,爾可不思所以仰匹其休乎!” 【原文】“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正之臣,克左右亂四方。

    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

     【直解】緒,是國家的統緒。

    亂字,解做治字。

    春冰,是春天冰凍将解而難涉者也。

    穆王又叙己求助之意說:“我周家王業,肇創于文武,纂紹于成康。

    至予小子以眇躬嗣守祖宗的遺緒,任大責重,亦思有忠貞服勞,如我先王之臣,用能左右予一人以治天下。

    然恐賢才難得,委任非人,則化理難圖,大業将墜。

    故心之憂危,惴惴焉懼弗克勝。

    就如履虎尾者,有噬齧之患;涉春水者,有陷溺之虞。

    爾君牙當勉修職業,以慰我之心可也。

    ” 【原文】“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

    缵乃舊服,無忝祖考。

     【直解】翼,是輔翼。

    膂,是脊。

    股肱心膂,是一體相成的意思。

    服,是事。

    忝,是辱。

    穆王又勉君牙說:“我今命爾仍祖父之舊,居司徒之官,以輔翼朕躬。

    其職任親重,倚毗專切,就如我的股肱心膂一般。

    蓋人必得股肱心膂以成身,若一體或虧,則持行運動無所賴;君必得賢臣以成治,若任賢不專,則經綸康濟無所資。

    其關系之重,非有二也。

    然爾欲盡職,豈必他有取法哉!忠貞服勞,爾祖考之事我先王者,舊事具在。

    爾惟遵守家法,以祖考之事先王者而事我,無或不勉,墜失其先世之業,而忝辱于祖考也。

    ” 【原文】“弘敷五典,式和民則。

    爾身克正,罔敢弗正。

    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直解】式,是敬。

    穆王又說:“司徒掌邦教,而教莫先于明倫。

    如君臣有義、父子有親、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五者乃典常之道。

    汝必弘大而敷布之,使天下都曉然率由于彜倫之内。

    又此五典,乃民所受于天,至當不易之則。

    汝必敬慎而和協之,使天下都怡然順适于物則之中。

    此乃教人之方也。

    然立教之本,又在于爾。

    爾身之正與不正,民之觀望所系也。

    若爾之身,能周旋于典則,而無弗正,則下民亦有所視效,同歸于正矣。

    民心之中與不中,爾之感化所征也。

    若民之心,或乖違乎典則,而有弗中,亦惟以爾之中,倡率于上焉耳。

    夫既能敷典和則,以廣道化之施,又能修身治心,以立中正之極,司徒之職,有不盡者哉?” 【原文】“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

    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甯。

     【直解】咨,是咨嗟。

    祁,是大。

    穆王又說:“人之為道,衣食既足,而後禮讓可興。

    故欲興民之德,先須厚民之生。

    而民生甚難,不可不知也。

    夏而暑雨,那小百姓每,暴身露體,在田畝之中,盼望着新谷未登,不能勾得食,則相與怨恨咨嗟,而啼饑之聲作焉。

    冬而大寒,小百姓每,手足肌膚盡皆凍裂,日愁着無衣無褐,當不得寒冷,則怨恨咨嗟,而号寒之聲作焉。

    蓋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饑,終歲不制衣則寒,饑寒切身,則生怨咨。

    蓋亦自恨其生計之艱難耳,豈得已哉!汝為司徒,須時時思念那百姓每,這等艱難困苦,替他圖謀所以為衣食之易者。

    或勸農桑、教樹畜,以利導于前;或輕徭役、省賦斂,以拊恤後。

    事事都詳為之所,然後男有餘粟,女有餘布,饑者得食,寒者得衣,怨恨咨嗟之聲,悉轉為歡樂讴歌,而民生乃見其安甯矣。

    爾君牙可不勉盡斯道哉!”前一節是教民的事,這一節是養民的事。

    司徒職專教養,故穆王諄諄以命君牙如此。

    然人君身處九重,富有四海,輕肥之欲,既餍足于口體;譽谀之聲,複充塞于左右。

    使非體仁迪哲,加志民艱,則寒暑饑寒之狀,咨嗟違怨之情,有漠然若罔聞知者矣。

    豈能念而圖之哉?若穆王者,亦可謂賢矣。

     【原文】“嗚呼!丕顯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啟佑我後人,鹹以正罔缺。

    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于先王,對揚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 【直解】丕,是大。

    谟,是謀畫。

    烈,是功業。

    若字,解做順字。

    先王,指成康。

    前人,指群牙的祖父。

    穆王歎息告君牙說:“惟我周家,自文王肇造區夏,鹹和萬民,其谟遠猷,經畫于當時者,大矣哉!何其光顯而莫及也。

    武王一着戎衣,大定天下,其鴻功駿業,恢拓乎先緒者,大矣哉!何其善承而無歉也。

    然此谟烈,非特顯承于一時而已,以是開啟佑助我後人,事事都合乎天理,當乎人心,無有一之弗正者;其大綱振舉,細目畢張,又無有一之或缺者。

    夫以文武谟烈垂裕之美如此,是乃光命之所在也。

    爾之祖父,蓋嘗佐佑我先王成康以對揚之矣。

    今爾所居者,乃祖乃父之職;所治者,文武成康之民。

    必須敬明爾司徒之訓,以化成天下,上焉弼亮朕躬,奉順先王之舊,以對揚文武之光命,使顯谟承烈,愈益光大。

    其在于爾,忠貞世濟,亦将追配前人,而垂功名于旗常矣。

    可不勉哉!” 【原文】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茲。

    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 【直解】先正,也指君牙祖父。

    式,是法。

    乂,是治。

    穆王于篇終,呼君牙而申命之說:“惟爾祖父,世笃忠貞,佐佑王家,其政績昭然在人耳目。

    今爾為司徒,不必他有取法,但由先正之舊職,而遵守以為法式焉可也。

    蓋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其任甚重。

    使爾能式舊典,則政教修而民治;不能式舊典,則政教弛而民亂。

    治亂之機,關系在此,可不慎哉!若爾果能率爾祖考之所行,凡所以正民德、厚民生者,一皆恪家法,不緻失墜。

    則四海之内,彜倫叙而禮樂興,衣食足而生養遂,雍熙樂利之化成,而天下乂安矣。

    豈不昭顯爾君,有緻治之美乎!”觀《君牙》篇中,論敷典和則,圖易思艱,乃人君教養斯民之大務。

    而又惓惓于顧念舊德,親任世臣,亹亹然若家人父子相告語者,周家忠厚之風,尚可想見。

    此孔子所以采錄而示後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