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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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善,雖未至于聖,若積漸擴充将去,不至于聖亦不已。

    所以無道如桀纣,尚可冀望其改圖,而聖如帝舜,猶有無若丹朱之戒也。

     【原文】“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

    惟爾多方,罔堪顧之。

     【直解】開,是開發。

    顧,是眷顧。

    成王又說:“纣之穢德,既無可念聽,則上天之望絕矣。

    于是求民主于爾四方之人,大警動以災異譴告之威,使知商家之必亡,以開發其可受眷顧之命者。

    惟爾四方之人,皆不足以堪眷顧之命而為民主,此所以歸于我周也。

    ” 【原文】“惟我周王,靈承于旅。

    克堪用德,惟典神天。

    天惟式教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

     【直解】克堪用德,是能勝用德之事。

    典,是主。

    式,是用。

    教,是訓誘的意思。

    成王又說:“上天因纣無道,乃眷求有德之人,而天下無足以當之者。

    惟我周文王武王,仁心愛民,所欲與聚,所惡勿施,善能承順衆庶,于凡用德的事,都負荷克堪,可以為上帝百神之主。

    上天乃眷顧我文武,陰誘其衷。

    其思也,若或啟之;其行也,若或翼之,使我文武之德業日盛,用臻于休美。

    乃簡擇付畀以商家之命,代為天子,以尹正爾四方之諸侯也。

    夫天命未定之時,既無一能當天之眷者,今天命既歸我周而定于一矣,猶洶洶不靖,欲何為哉!”所以詟奸雄之心,而破疑貳之志者,至明切矣。

     【原文】“今我曷敢多诰,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

     【直解】成王又說:“今我何敢喋喋多言以告汝,隻是要大降恩赦,寬宥爾四國的民命,使安靜以保全其生耳。

    ”蓋示以宥過之恩,而望其遷善之實也。

     【原文】“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爾曷不夾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熙天之命? 【直解】忱,是誠信。

    裕,是寬裕。

    夾如夾輔之夾,介如賓介之介,都是扶助的意思。

    畋,是耕種。

    惠,是順。

    熙,是廣。

    成王又說:“爾四國之民,蓄疑不安,所以反側動搖。

    爾何不消險詐之心,平怨望之意,以誠信寬裕之道,安集于爾多方乎?天命簡畀,歸于我周已久。

    爾何不夾輔介助,以保乂我周家,而安享上天之定命乎?且爾等叛亂,不知天命,若據法定罪,當潴爾宅舍,收爾田産才是。

    我今都寬宥了爾,還得住爾宅舍,耕爾田業,恩德可謂至厚矣。

    爾等何不洗心滌慮,順我王室,以廣上天之新命,而延福祚于無窮乎?”這是責殷民以所當為之事也。

     【原文】“爾乃迪屢不靜,爾心未愛。

    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

    爾乃自作不典,圖忱于正。

     【直解】迪,是蹈迪。

    宅,是安。

    屑播,是輕屑播棄。

    不典,是不法。

    成王又說:“爾四國之民,所行的事,屢屢不肯安靜,自取誅滅。

    爾等之心,将未知所以自愛其身乎?商纣無道,天之所廢。

    爾等乃妄觊興複,不能大安于天命乎?我周有道,天之所興。

    爾等乃輕屑播棄其天命而不信乎?且爾等反覆叛亂,自作不法之事,乃正人之所深惡者,乃猶以恢複為義,圖見信于正人乎?”這是責殷民以所不當為之事也。

     【原文】“我惟時其教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

    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

    非我有周秉德不康甯,乃惟爾自速辜。

    ” 【直解】戰要囚,是用兵征伐而誅其渠魁。

    殛,是誅戮。

    康甯,是安靜的意思。

    成王又說:“爾四國之民,反側不服,我不忍盡行誅殺,隻是用好言語教告爾等,隻是誅讨那首惡的人。

    蓋自武庚作叛以來,至于今日,訓告之命,開宥之恩,已至再三了。

    若自今以往,爾等有不能聽用我寬宥之命,還狃于叛亂,反覆不已,我當大用刑罰,誅戮爾等,前日之恩,不可望矣。

    這非是我周家秉持君德,不肯安靜,好為此嚴刑,乃是爾等自為兇逆的事,以速其罪耳。

    ”蓋殷之頑民,不自以叛逆為不靖,而反咎周之遷徙讨伐為不康甯,故言此以終上文之意也。

     【原文】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

     【直解】監,是監治殷民之官。

    監官管理地方的人,有上下相臨之分,所以說臣我監。

    祀,是年,商曰祀,周曰年,因告殷民,故謂之祀。

    成王歎息說:“猷告谕爾四方多士,及殷之多士。

    昔爾殷民遷徙洛邑之時,我嘗設官以監治之。

    今爾等奔走效勞,臣服于我所命監治之官,非是一朝一夕,已五年于茲矣。

    人情久則相孚,事變久則自定,乃猶叛亂反側,何也?” 【原文】“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

     【直解】胥、伯、正,都是周時官名。

    臬字,解做事字。

    成王又專告殷家職官說:“越惟爾殷士,受官職于洛邑,長治遷民的,有若胥、伯,小大衆多之正,與我所命監治之官,一般委任。

    爾等宜相體悉,無或反側偷惰,不能事事,務要竭力盡職以化導殷民,庶無負我告教之意也。

    ” 【原文】“自作不和,爾惟和哉!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

     【直解】成王說:“凡心不安靜者,其身必不和順,是不和由于自作耳。

    爾殷多士,務省察克治,使言動起居,各協其宜,而身無不和可也。

    身不知順,則家不和睦,是不睦乃爾教之耳。

    爾殷多士,務歡忻浃洽,使長幼尊卑各盡其道,而家無不和可也。

    若身既和順,家又和睦,使是身修家齊大本正了。

    由是爾新邑之人,都觀感興起,歡然有恩以相愛,燦然有文以相接,而百姓昭明矣。

    如此,則乂安順治,無有攜貳悖亂之習,乃為勤于化民之事,而不負其職任也。

    可不勉哉!” 【原文】“爾尚不忌于兇德,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閱于乃邑謀介。

     【直解】忌,是畏。

    穆穆,是和敬的意思。

    閱,是簡閱。

    謀,是圖。

    介,是助。

    成王又說:“殷之頑民,其叛亂之兇德雖是可畏,爾多士尚寬綽其心,不要畏忌他的兇德。

    至于臨民之際,亦須以穆穆和敬之容,端處爾位,使他都瞻仰觀法,潛消其悍逆悖戾之氣。

    又要能簡閱于爾邑之中,用其賢人君子,以圖他輔助,則殷之頑民,将益感慕奮發,革心向化矣,尚何兇德之可畏哉!”成王惓惓誘掖殷士之善,以化殷頑民之惡,其轉移鼓舞之機,可謂微矣。

     【原文】“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

    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赉爾。

    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

    ” 【直解】畀,是與。

    矜,是憫。

    介赉,是佑助、錫予的意思。

    迪簡,是啟迪簡拔。

    服字,解做事字。

    大僚,是大臣。

    成王又說:“爾殷多士,若能聽我所告教的言語,自是居于洛邑,庶幾永遠保有家業,得以竭力耕治爾之田土。

    這等樣安生樂業,為善之人,上天亦将畀與矜憫爾,錫以平康之福,不使陷于罪戾;我周家亦将佑助赉予于爾優厚爵賞,啟迪簡拔在朝廷之上。

    若庶幾勉爾之職事,竭力以乂我周家,雖進而任事于公卿大臣之列,也不難至矣。

    ”蓋周遷殷民于洛,已嘗拔其豪俊,長治舊民,至是又言欲簡迪而大用之,無非以爵賞示勸之意。

     【原文】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

    爾乃惟逸惟頗,大遠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緻天之罰,離逖爾土。

    ” 【直解】享,是承奉的意思。

    頗,是頗僻。

    遠,是違遠。

    多方,先儒說當作多士。

    探,是探取。

    離逖,是隔遠。

    成王告谕将終,又歎息說:“有殷多士,爾若不能互相勸勉,信我所命的言語,是不能盡職以奉上矣。

    爾既不能奉上,則凡洛邑之民,也都仿效,說在上的人不必承奉,不肯信爾之言矣。

    己則不忠于君,而欲下之忠于己,其可得乎?且爾等不能盡職奉上,隻是放逸偷安,隻是頗僻不正,以緻大違了臣上之命,則是爾殷多士,自取上天之威,構害于身。

    我當奉天威以行罰,使爾父母兄弟妻子播遷蕩析,隔遠爾之鄉土。

    那時節,雖欲安爾居,力爾田,豈可得哉!”這是以刑罰警懼殷民之意。

     【原文】王曰:“我不惟多诰,我惟祗告爾命。

    ” 【直解】成王又說:“我豈是要如此多言,反覆告谕,不能自已也。

    隻是敬告爾以天命之所在,使知安靜順受,自全其生而已。

    ”蓋殷民反側,皆由不知天命,妄觊興複,篇首既戒以“圖天之命”,至此又雲“祗告爾命”,所以深杜其亂萌也。

     【原文】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

    ” 【直解】時惟爾初,是與之更始的意思。

    周公又傳王命告多方說:“爾前日叛亂之罪,都已降宥,如今與爾更始,正宜改過遷善之日。

    爾若不能敬謹以歸于和順,還狃于舊習,便是爾自取誅戮,到那時節,切莫以我為怨。

    ”蓋嚴其詞以警動之也。

    按:《多士》、《多方》二篇,語意略同。

    但遷洛之時,反側不靖者,止于殷人,及商奄再叛,驅煽者多天下人心,幾為搖動。

    向非周公屢發大号,諄切反複,以消群疑而絕亂本,則周之王業亦危殆矣。

    然則成康而後得以寝兵措刑,延八百年有道之長者,周公之功,豈其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