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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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如今這等流言,則人心驚疑,上下易生嫌隙。

    我若不自退避,使讒謗得行,則變起蕭牆,禍贻社稷,于大臣之義,有所未盡,他日死後,也無詞以告我先王于地下矣。

    ”夫周公顧命元老,王室懿親,乃恝然避而去之,似為一身利害之謀,不為國家安危之計,何也?蓋其忠誠懇至,亡身為國,使身退而流言可息,國家可安,則何所系戀而不為乎?然必告二公以退,則公雖居外,國事有托,亦可以不至于亂耳。

    聖人之舉動光明,處變從容,于此可見。

     【原文】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

     【直解】居東,是避居東都。

    罪人,指管、蔡。

    初流言之起,成王雖疑周公,然事無指實。

    及周公避居東都,到二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的人,乃是管、蔡。

    其诽謗忠良,謀危社稷之罪狀,至是始發露而不可掩矣。

    蓋小人陷害君子,蹤迹詭秘,而周公忠誠自信,亦不急急于自明。

    故雖以成王之賢,猶遲遲而後得其罪,此任賢察奸,所以為難也。

     【原文】于後,公乃為詩以贻王,名之曰《鸱鸮》。

    王亦未敢诮公。

     【直解】贻,是與。

    诮,是诘責的意思。

    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其疑漸釋。

    此後周公乃作詩四章以與成王,篇名叫做《鸱鸮》。

    其詩托鳥自言,鸱鸮既破其巢,又取其卵,以比武庚之敗管、蔡及王室。

    蓋深著王業艱難,不忍毀壞的意思。

    周公此詩,意發于忠憤,而詞近于切直。

    成王亦虛心受之,未敢诘責周公,足以見其悔心之萌矣。

     【原文】秋,大熟,未獲,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

    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

     【直解】熟,是豐熟。

    獲,是收獲。

    偃,是倒。

    拔,是起。

    弁,是皮弁。

    啟,是開。

    史臣又叙說,是年秋,田和大熟,尚未收獲之時,忽然雷電大作,加以暴風,田禾都吹倒,大樹都拔起來,一國之人,震驚恐懼。

    成王因這天變,乃與大夫諸臣,盡服皮弁,以發金縢之匮,欲取冊書祈禱。

    偶得周公當武王有疾之時,自以請命三王為事,欲以身代死的說話,即當時請命之祝詞,納于金縢之匮中者也。

    蓋周公精誠上徹于天,而未信于成王,故天出災異,以警動之如此。

     【原文】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

    噫!公命,我勿敢言。

    ” 【直解】二公,即太公、召公。

    諸史百執事,是諸蔔筮執事之人,即周公當時所命以蔔武王之疾者。

    信,是信有此事。

    噫,是歎聲。

    太公、召公及成王,既見了周公欲代武王的祝詞,乃問其事之始末于諸蔔筮執事的人。

    衆人乃對說:“當時周公誠有此事。

    ”又歎息說:“我之蔔龜納冊,周公皆曾命我等為之。

    但當冊祝之日,恐人心搖動,不欲宣洩,故我等不敢以告于人耳。

    ”夫觀之天變,證之人言,周公之忠誠于是乎益顯矣。

     【原文】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蔔。

    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

    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

    ” 【直解】書,即金縢匮中所藏的冊。

    威,指天變說。

    彰,是顯。

    新,當作親。

    逆字,解做迎字。

    成王聞諸史百執事之言,乃執周公請命之冊書,涕泣以告諸大夫說:“今日感召天變,已知其由,我君臣不必共蔔矣。

    昔周公在皇考時,不但輔佐經營,盡心竭力,至于請命代死,為國忘身,其勤勞王家如此。

    此時我尚幼沖,不及詳知,緻使公橫遭流言,不安其位,此予小子不明之過也。

    今天警動我以風雷之威,使得見金縢之書,以知公之精忠至誠,始終為國。

    是乃天所以彰顯周公之德也。

    今日欲消弭天變,豈可使公之身,一日不在朝廷之上乎?惟我小子其親迎公以歸,于我國家褒崇有德之禮,固宜如此矣。

    ”至此而周公之心始明,成王之疑始釋,周之社稷,所以幾危而複安也。

     【原文】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

    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

    歲則大熟。

     【直解】成王既因天變感悟,知周公之忠誠,乃親迎于郊外。

    出郊之日,天即下雨,反風,凡田禾已吹倒的,都起而更生。

    太公、召公,又命國人,凡大木所偃仆的,都起而築之,更加培植。

    于是田禾有妝,歲更大熟,一時轉災為祥,其感召之速如此。

    夫成王未知周公,天為動威,及既迎周公,天為助順。

    上天之喜怒,系一人之進退,捷若影響,若周公者,豈非天之所贻,以顯相文武之業者哉!自古大臣盡忠者,莫如周公;處難處之地者,亦莫如周公。

    公以叔父之親,輔幼沖之主,所攝者天子之位,所行者天子之事,人情安得不疑。

    疑故生謗,而三叔之流言起矣。

    然公疑則避之,以待成王之自悟,迎則來歸,以安周室于幾危,夷險不二其心,進退必行其志,此所以為終始之大忠也。

    編書者備載始末于《金縢》,可謂深知周公之心者矣。

     大诰 昔武王克纣,以殷餘民封纣子武庚,命三叔監之。

    及周公輔成王,三叔流言,周公避位居東。

    後成王悟迎周公歸,三叔懼,遂與武康叛。

    成王命周公讨之,大诰天下。

    史臣因以名篇。

     【原文】王若曰:“猷!大诰爾多邦,越爾禦事。

    弗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

    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曆服。

    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直解】猷,是發語辭。

    多邦,是在外的諸侯。

    禦事,是在内的群臣。

    吊,是恤。

    割,是害。

    曆,是國家相傳的曆數。

    服,是五服之地。

    迪,是導。

    格,是窮究的意思。

    周公奉辭讨武庚之罪,乃傳王命以曉谕天下說道:“猷!大诰爾多邦諸侯,及爾左右禦事之臣。

    我周不為天所憫恤,乃降兇害于我家,使武王遂喪而不少待。

    大思我幼沖之人,繼守無疆大曆服,自惟知識寡昧,弗能造明哲以導民于安康之地,是人事之顯然者,且未能盡,況上天眷命,杳不可測,其安能窮而悉知之,以保此曆服于無窮乎?” 【原文】“已!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

    敷贲,敷前人受命,茲不忘大功。

    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

     【直解】已,是承上語詞,欲已而不能已的意思。

    敷,是布。

    贲,是飾。

    前人,指武王。

    閉,是抑遏的意思。

    成王大诰多邦,即啟其端,而意猶未已也,故又說:“予惟小子,以沖昧為君,下無以奠安民生,上無以凝承天命,夙夜兢兢,常恐不能勝此艱大之責,就如涉淵水而莫知其津涯一般,孜孜焉惟往求所以守成之道,期如涉淵之必濟而後已。

    凡我國家典章法度,贲飾于前者,求以敷布而修明之;武王膺天明命,肇造基業,垂裕後人者,求以增益而開大之。

    故今日此舉,用兵讨罪,非好為勞民動衆,亦欲無忘武王之大功,而思以繼述其永清大定之烈,不至于失墜耳。

    況武庚不靖,蔑視我王章,窺伺機我土宇,此其得罪于天,乃天誅所必加者,予又豈敢閉抑天降威用,不行讨伐,而墜武王之大功乎!” 【原文】“甯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即命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靜。

    ’越茲蠢。

     【直解】甯,是安甯。

    王,即武王,以其克殷而安天下,故當時以此稱之。

    龜謂之大寶,尊重之也。

    天明,是天之明命。

    紹,是傳命。

    蠢,是動而無知的模樣。

    成王又舉鬼神前知之事以警衆說道:“昔武王留下大寶龜與我後人,使傳上天之明命,以定吉兇。

    比先問蔔之時,即有命說:‘異日東方諸侯,起而作孽,将有大艱難之事于西土,使西土之人,疲于奔命,不得安靜。

    ’是武庚未叛,西土晏然之時,而龜已豫告,其兆甚明。

    今三監倡亂,果蠢蠢然而動,所謂大艱不靖者,于是乎驗矣。

    然則今日之事,天命已定,其可違乎!” 【原文】“殷小腆,誕敢紀其叙。

    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複!’反鄙我周邦。

     【直解】腆,是厚。

    誕,是大。

    叙,是統緒。

    疵,是病。

    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