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家第三階段: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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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的知識,而且已經實際體驗到"一"。

    這種體驗就是住于"無竟"的經驗。

    他已經忘了事物的一切區别,甚至忘了他自己生活中的一切區别。

    他的經驗中隻有渾沌的"一",他就生活在其中。

     以詩的語言描寫,這樣的人就是"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

    他真正是獨立的人,所以他的幸福是絕對的。

     在這裡我們看出,莊子怎樣最終地解決了先秦道家固有的岡題。

    這個問題是如何全生避害。

    但是,在真正的聖人那裡,這已經不成其為問題。

    如《莊子》中說:"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

    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将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将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田子方》)就這樣,莊子隻是用取消問題的辦法,來解決先秦道家固有的問題。

    這真正是用哲學的方法解決問題。

    哲學不報告任何事實,所以不能用具體的、物理的方法解決任何問題。

    例如,它既不能使人長生不死,也不能使人緻富不窮。

    可是它能夠給人一種觀點,從這種觀點可以看出生死相同,得失相等。

    從實用的觀點看,哲學是無用的。

    哲學能給我們一種觀點,而觀點可能很有用。

    用《莊子》的話說,這是"無用之用"(《人間世》)。

     斯賓諾莎說過,在一定的意義上,有知的人"永遠存在"。

    這也是莊子所說的意思。

    聖人,或至人,與"大一"合一,也就是與宇宙合一。

    由于宇宙永遠存在,所以聖人也永遠存在:《莊子》的《大宗師》說:"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澤,謂之固矣。

    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

    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遁。

    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

    ……放聖人将遊于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聖人"永遠存在"。

     神秘主義的方法論 為了與"大一"合一,聖人必須超越并且忘記事物的區别。

    做到這一點的方法是"棄知"。

    這也是道家求得"内聖"之道的方法。

    照常識看來,知識的任務就是作出區别;知道一個事物就是知道它與其他事物的區别。

    所以棄知就意味着忘記這些區别。

    一切區别一旦都忘記了,就隻剩下渾沌的整體,這就是大一。

    聖人到了這個境界、就可以說是有了另一個更高層次的知識,道家稱之為"不知之知"。

    《莊子》裡有許多地方講到忘記區别的方法。

    例如,《大宗師》篇中有孔子和他最愛的弟子顔回的一段虛構的談話:"顔回曰:'回益矣。

    '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

    '曰:'可矣。

    猶未也。

    '它日複見。

    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

    '曰:'可矣,猶末也。

    '它日複見。

    曰:'回益矣。

    '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謂坐忘?'顔回曰:'堕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

    同于大通。

    此謂坐忘。

    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 顔回就這樣用棄知的方法得到了"内聖"之道。

    棄知的結果是沒有知識。

    但是"無知"與"不知"不同。

    "無知"狀态是原始的無知狀态。

    而"不知"狀态則是先經過有知的階段之後才達到的。

    前者是自然的産物,後者是精神的創造。

     這個不同,有些道家的人看得很清楚。

    他們用"忘"字表達其方法的決竅,這是很有深意的。

    聖人并不是保持原始的無知狀态的人。

    他們有一個時期具有豐富的知識,能作出各種區别,隻是後來忘記了它們。

    他們與原始的無知的人之間區别很大,就和勇敢的人與失去知覺而不畏懼的人之間的區别一樣大。

     但是也有一些道家的人,包括《莊子》有幾篇的作者在内,卻沒有看出這個不同。

    他們贊美社會和人類的原始狀态、把聖人比作嬰兒和無知的人。

    嬰兒和無知的人沒有知識,作不出什麼區别,所以都像是屬于渾沌的整體。

    可是他們的屬于它,是完全不自覺的。

    他們在渾沌的整體中,這個事實他們并無覺解。

    他們是無知的人,不是不知的人。

    這種後來獲得的不知狀态,道家稱之為"不知之知"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