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兄/弟/姑姊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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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如同手足 【原文】凡為人兄不友其弟者,必曰:弟不恭于我。

    自古為弟而不恭者孰若象?萬章問于孟子,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階,瞽瞍焚廪;使浚井,出,從而掩之。

    象曰:‘谟蓋都君鹹我績。

    牛羊父母,倉廪父母。

    幹戈朕、琴朕、弤朕、二嫂使治朕栖。

    ’象往入舜宮,舜在床琴。

    象曰:‘郁陶思君爾!’忸怩。

    舜曰:‘惟茲臣庶,汝其于予治。

    ’不識舜不知象之将殺己與?”曰:“奚而不知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

    ”曰:“然則舜僞喜者與!”曰:“否!昔者有饋生魚于鄭子産。

    子産使校人畜之池。

    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攸然而逝。

    ’子産曰:‘得其所哉!得其所哉!’故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

    彼以愛兄之道來,故誠信而喜之,奚僞焉!”萬章問曰:“象日以殺舜為事,立為天子,則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

    或曰放焉”。

     萬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殺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鹹服,誅不仁也。

    象至不仁,封之有庳。

    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則誅之,在弟則封之。

    ”曰:“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

    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

    封之有庳,富貴之也。

    身為天子,弟為匹夫,可謂親愛之乎?”“敢問,或曰放者何謂也?”曰:“象不得有為于其國,天子使吏治其國,而納其貢賦焉,故謂之放,豈得暴彼民哉!雖然,欲常常而見之,故源源而來。

    不及貢,以政接于有庳。

    ” 【譯述】大凡為人之兄長,不友愛他的弟弟的,必定要說:弟弟對我不恭敬。

     可從古到今,作為弟弟而對兄長不恭敬的,誰能比得上舜的弟弟象呢? 萬章問孟子說:“舜的父母打發舜去修繕谷倉,等舜上了屋頂,他們便抽去梯子,他父親瞽瞍還放火焚燒那谷倉,幸而舜設法逃下來了。

    于是又打發舜去淘井,他不知道舜從旁邊的洞穴出來了,便用土填塞井眼。

     舜的兄弟象說:‘謀害舜都是我的功勞,牛羊分給父母,倉廪分給父母,幹戈歸我,琴歸我,弤弓歸我,兩位嫂嫂要她們替我鋪床又疊被。

    ’象于是向舜的住房走去,舜卻坐在床邊彈琴,象說:‘哎呀!我好想念您呀!’但神情之間是很不好意思的。

    舜說:‘我想念着這些臣下和百姓,你替我管理管理吧!’我不曉得舜不知象要殺他嗎?” 孟子答道:“為什麼不知道呢?象憂愁,他也憂愁;象高興,他也高興。

    ” 萬章說:“那麼,舜的高興是假裝的嗎?” 孟子說:“不!從前有一個人送條活魚給鄭國的子産,子産使主管池塘的人畜養起來,那人卻煮着吃了,回報說:‘剛放在池塘裡,它還要死不活的;一會兒,它搖擺着尾巴活動起來了,突然間遠遠地不知去向。

    ’子産說:‘它得到了好地方呀!得到了好地方呀!’那人出來了,說道:‘誰說子産聰明,我已經把那條魚煮着吃了,他還說:‘得到了好地方呀,得到了好地方呀!’所以對于君子,可以用合乎人情的方法來欺騙他,不能用違反道理的詭詐欺罔他。

    象既然假裝着敬愛兄長的樣子來,舜因此真誠地相信而高興起來,為什麼是假裝的呢?” 萬章問道:“象每天把謀殺舜的事情作為他的工作,等舜做了天子,卻僅僅流放他,這是什麼道理呢?” 孟子答道:‘其實是舜封象為諸侯,不過有人說是流放他罷了。

    ” 萬章說:“舜把共工流放到幽州,把歡兜發配到崇山,把三苗之君驅逐到三危,把鲧充軍到羽山,懲處了這四個大罪犯,天下便都歸服了,就是因為讨伐了不仁的人的緣故。

    象是最不仁的人,卻以有庳之國來封他。

    有庳國的百姓又有什麼罪過呢?對别人,就加以懲處;對弟弟,就封以國土,難道仁人的作法竟是這樣的嗎?” 孟子說:“仁人對于弟弟,有所忿怒,不藏于心中;有所怨恨,不留在胸内,隻是親他愛他罷了。

    親他,便要使他貴;愛他,便要使他富。

    把有庳國土封給他,正是使他又富又貴;本人做了天子,弟弟卻是一個老百姓,可以說是親愛嗎?” 萬章說:“我請問,為什麼有人說是流放呢?” 孟子說:“象不能在他國土上為所欲為,天子派遣了官吏來給他治理國家,繳納貢稅,所以有人說是流放。

    象難道能夠暴虐地對待他的百姓嗎?自然不能。

    縱是如此,舜還是想常常看到象,象也不斷地來和舜相見。

    古書上說:‘不必等到規定的朝貢的時候,平常也假借政治上的需要來相接待。

    ’” 【原文】漢丞相陳平,少時家貧,好讀書,有田三十畝,獨與兄伯居。

    伯常耕田,縱平使遊學。

    平為人長美色。

    人或謂陳平:“貧何食而肥若是?”其嫂嫉平之不視家産,曰:“亦食糠核耳。

    有叔如此,不如無有。

    ”伯聞之,逐其婦而棄之。

     【譯述】西漢的丞相陳平,小時候家裡貧窮,但他愛好讀書。

    家裡有田地三十畝,他單獨與哥哥陳伯住在一起。

    哥哥經常一個人耕田,讓他出去遊學。

    陳平長得身高貌美。

    有人問他:“你家裡很窮,可你為什麼吃得這麼胖?”他的嫂子恨他不事生産,白吃飯,就說:“也隻能吃糠秕呗。

     有這樣的小叔子,還不如沒有呢!”陳平的哥哥聽了妻子的話,就将妻子趕出了家門。

     【原文】禦史大夫蔔式,本以田畜為事,有少弟。

    弟壯,式脫身出,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财物盡與弟。

    式入山牧,十餘年,羊緻千餘頭,買田宅。

     而弟盡破其産,式辄複分與弟者數矣。

     【譯述】禦史大夫蔔式,一直靠種田、放牧為生。

    他有個小弟弟,弟弟長大後,蔔式與弟弟分家另過,然而他隻帶走一百多隻羊,家裡的田地、房屋等财産他都給了弟弟。

    蔔式獨自進山放羊,十多年後,他的羊發展到千餘隻,他又買了田地、房院。

    可是弟弟卻将家産揮霍一空,蔔式又好幾次分給弟弟田宅家産。

     【原文】隋吏部尚書牛弘弟弼,好酒,酗。

    嘗醉,射殺弘駕車牛。

    弘還宅,其妻迎謂曰:“叔射殺牛。

    ”弘聞,無所怪問,直答曰:“作脯。

    ”坐定,其妻又曰:“叔忽射殺牛,大是異事!”弘曰:“已知。

    ”顔色自若,讀書不辍。

     【譯述】隋朝吏部尚書牛弘的弟弟牛弼喜歡喝酒,而且常撒酒瘋。

    有一次喝醉酒,将牛弘駕車的牛用箭射死了。

    牛弘回家後,妻子迎上前對他說:“小叔子射死了咱家的牛。

    ”牛弘聽了,并沒有責怪的話,隻回答說:“拿去作幹牛肉。

    ”牛弘坐定後,妻子又說:“小叔子平白無故射死了牛,這不能算是件平常的事吧!”牛弘說:“我知道了。

    ”他面不改色,繼續讀他的書。

     【原文】唐朔方節度使李光進,弟河東節度使光顔先娶婦,母委以家事。

    及光進娶婦,母已亡。

    光顔妻籍家财,納管鑰于光進妻。

    光進妻不受,曰:“娣婦逮事先姑,且受先姑之命,不可改也。

    ”因相持而泣,卒令光顔妻主之矣。

     【譯述】唐朔方節度使李光進,他的弟弟河東節度使李光顔先娶了媳婦,母親就讓光顔的妻子來管理家事。

    等到李光進娶媳婦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世了。

    光進結婚後,光顔的妻子就登記家裡的财産,然後将家裡的鑰匙交給嫂嫂。

    光進妻不接受,說:“你侍奉過婆婆,你就接受咱婆婆的委托吧,這不能改變。

    ”說到這裡,她們竟哭了起來。

    最後還是讓光顔的妻子來管理家務。

     【原文】平章事韓滉,有幼子,夫人柳氏所生也。

    弟湟戲于掌上,誤墜階而死。

    滉禁約夫人勿悲啼,恐傷叔郎意。

    為兄如此,豈妻妾他人所能間哉? 【譯述】平章事韓滉有個小兒子,是夫人柳氏所生。

    弟弟韓滉讓他站在自己手掌上和他玩耍,不料小孩掉到台階上摔死了。

    韓滉叫夫人不要傷心啼哭,以免讓弟弟傷心。

    做哥哥的能這樣對待弟弟,妻妾等人怎麼能離間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嗎? 弟兄弟不可相殘 【原文】弟之事兄,主于敬愛。

    齊射聲校尉劉琎,兄夜隔壁呼琎。

    琎不答,方下床着衣,立,然後應。

    怪其久。

    琎曰:“向束帶來竟。

    ” 【譯述】弟弟對兄長,主要是能敬重他、愛他。

    齊射聲校尉劉琎,他哥哥劉夜裡在隔壁喊,他先不答應,下床穿上衣服,端端正正地站好,然後才答應。

    哥哥怪他為什麼那麼久沒答應,他說:“剛才我還沒有整裝束帶。

    ” 【原文】梁安成康王秀,于武帝布衣昆弟,及為君臣,小心畏敬,過于疏賤者。

    帝益以此賢之。

    若此,可謂能敬矣。

     【譯述】梁安成康王秀跟武帝是平民兄弟,等到武帝即位後,他們成了君臣關系,秀對武帝小心侍候,常懷敬畏之心,他對武帝的敬畏超過了那些與武帝毫無瓜葛的人。

    武帝也更因此看重秀。

    像他們這樣,可以說是兄弟之間能互相敬重了。

     【原文】後漢議郎鄭均,兄為縣吏,頗受禮遺,均數谏止,不聽,即脫身為傭。

    歲餘,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複得。

    為吏坐贓,終身捐棄。

    ”兄感其言,遂為廉潔。

    均好義笃實,養寡嫂孤兒,恩禮甚至。

     【譯述】東漢議郎鄭均,哥哥當縣吏,經常接受些禮品,鄭均多次勸谏哥哥不要這樣,哥哥不聽,于是他就去當傭人。

    過了一年多,他掙了些錢回來送給哥哥,并說:“錢沒了可以再掙,但當官如果貪贓枉法,就會受到懲處,一輩子都完了。

    ”哥哥聽了他的話非常感動,于是為官清正廉潔。

    鄭均為人忠厚老實,哥哥死後,他養活寡嫂和哥哥的孤兒,恩禮備至。

     【原文】晉鹹甯中疫颍川,庾衮二兄俱亡。

    次兄毗複危殆。

    疠氣方熾,父母諸弟皆出次于外,衮獨留不去。

    諸父兄強之,乃曰:“衮性不畏病。

    ” 遂親自扶持,晝夜不眠。

    其間複撫柩哀臨不辍。

    如此十有餘旬,疫勢既歇,家人乃反。

    毗病得差,衮亦無恙。

    父老鹹曰:“異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始知疫疠之不相染也。

    ” 【譯述】西晉鹹甯年間颍川發生瘟疫,庾衮的兩個哥哥都死了,還有個哥哥庾毗也生命垂危。

    此時瘟疫正是最厲害的時候,父母及幾個弟弟都居住在外,躲避瘟疫,庾衮獨自留在家裡,不肯離去。

    家裡的人強迫他走,他說:“我不怕染病。

    ”他在家親自侍候哥哥庾毗,晝夜不眠。

    期間他還為已死的兩個哥哥守靈,從未停止過祭祀。

    這樣過了一百多天,瘟疫漸漸沒有了,家人才返回來。

    這時庚毗的病也好了,庾衮也安然無恙。

     鄉親們都說:“這人真是不同尋常,能夠堅守他人不能堅守的崗位,能做他人所不能做的事情,天氣寒冷才知道松柏比其他樹耐寒,而瘟疫也似乎不能傳染給好人。

    ” 【原文】右光祿大夫顔含,兄畿,鹹甯中得疾,就醫自療,遂死于醫家。

    家人迎喪,旐每繞樹而不可解,引喪者颠仆,稱畿言曰:“我壽命未死,但服藥太多,傷我五髒耳,今當複活,慎無葬也。

    ”其父祝之曰:“若爾有命複生,其非骨肉所願,今但欲還家,不爾葬也。

    ”乃解。

    及還,其婦夢之曰:“吾當複生,可急開棺。

    ”婦頗說之。

    其夕,母及家人又夢之,即欲開棺,而父不聽。

    含時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則有之。

    今靈異至此,開棺之痛,孰與不開相負?”